臬司衙門大牢。


    外麵仍舊是些許綿綿小雨,使得這牢內更是潮濕陰冷,一入牢內,隨著鐵鎖聲響,外麵的光亮漸漸變得微弱,直至最後全然消失,隻有兩邊牆壁上懸著的油燈微微閃爍著,散出搖晃的光影。


    “滴答——滴答——”


    越入裏,一股發黴的潮濕氣味就越為濃重,在光暈不及的陰暗角落裏,低沉而詭異的滴水聲一下一下地敲打著地麵,規律而清晰。


    眼見著關押犯人的牢門漸近,裏麵的人似乎有了覺察,隱隱中動了動,下一刻便毫無征兆地撲了上來,引得牢門作響,可來人卻被那一扇極為結實的牢門擋住了。


    “為什麽抓我們!放我們出去!”


    那原本被押著朝裏走的人默然朝過看去,隻見一個正值壯年的憨實年輕人此刻死死趴住牢門,看身上的打扮,不過是個老實本分的莊稼人,帶著血汙的臉上滿是不甘,一雙眸中更是無法抑製的憤怒。


    許是才察覺到衙役的到來,又許是被這年輕人帶動而起,下一刻,從眼前直至盡頭的牢門頓時被劇烈搖晃的“嘩啦——”作響,隻聽得怒罵聲,反抗聲此起彼伏,幾乎響徹整個昏黃的過道。


    “放我們出去!我們犯了什麽罪?”


    “你們這群黑了心的貪官汙吏,就不怕遭報應嗎?”


    耳邊的怒罵聲越來越大,擾得那衙役的首領眉頭不耐地一皺,當即抽出纏在手腕上的鞭子一揚,隻見那鞭子如陰毒的靈蛇一般纏繞而下,淩厲地打在最近的牢門之上。


    隨著鞭子掀開皮肉的聲音響起,那年輕人頓時慘烈出聲,在怒罵聲短暫停滯之時,那衙役當即揚鞭指向關在牢門之內的人威脅道:“你們這群刁民,不給你們點顏色就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了是嗎?還敢在老子麵前逞威風?”


    說到此,那衙役冷笑一聲,眸中滿是不屑地打量了一眼道:“誰再敢給老子鬧事,老子要了他的命!”


    話音一落,牢房內漸漸歸於平靜,隻見那牢門之後的人似乎都膽寒地瑟縮了迴去,再也沒有了方才的氣勢。


    “我們從未做過什麽作奸犯科之事,你們憑什麽把我們抓起來?”


    就在周圍一片寂靜無聲之時,那個受了傷的年輕人卻是不服輸地再一次站起來,眸中是將要噴薄而出的憤怒。


    那衙役見還有人反駁,倒也不急,隻不緊不慢地轉過身去,冷笑著看著那年輕男子道:“膽敢聚眾杭州府,擾亂城中秩序,這難道還沒有違反我大興律法?”


    聽得此話,那男子似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一般詭異的笑死來,直至那衙役嘴角的冷笑漸漸陰惻惻地斂去,那男子才終於說出話來。


    “吳江大堤絕口,整個吳江縣沿堤都被盡數淹沒,我們的家都沒了,上麵那些所謂的父母官不聞不問,冷眼看著我們等死,我們不過是為了保命,想到杭州府求一條活路?何罪之有?你們又有什麽資格將我們關押在這裏?”


    “憑什麽?”


    那衙役聞言唇角勾起幾分興致,眼眸一挑道:“就憑你們隻是群沒用的刁民,膽敢在太歲上動土,上麵要你三更死,你們就別想活到五更。”


    話一說完,那衙役便轉而打量了一眼被關在牢房內的眾人道:“都給我老實點。”


    四周寂靜之下,原本趴在門上的人都不由瑟縮地朝後退,掩在了角落裏。


    “將人給我扔進去。”


    那衙役頭側眸看了眼用繩子鎖住,被死死禁錮的那人,隻聽得兩個小衙役一應聲,當即便有人將牢門打開,幾乎是同時,一把將那人給推搡進去,狠狠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鎖門。”


    隨著冰冷的吩咐聲響起,那鐵鏈繞過門框也發出“咣當——”的聲音,下一刻,便見那鐵鎖已合,隻有那鐵鏈還微微搖晃。


    “你們幾個,將人都給我看好了,若是出了一絲一毫的差錯,小心你們的腦袋。”


    驟然聽得頭頭的敲打,那幾個小衙役嚇得連連點頭哈腰道:“是,是,小的們日夜連番守著,您放心,絕對不會出什麽事。”


    “那就好。”


    話音一落,那衙役頭滿懷嘲諷地看了眼牢房裏擠在一起的人,再不多說,一收鞭子,轉而朝外走去。


    當那幾個負責看守的小衙役也跟著走後,牢房內又一次恢複冰冷陰暗。


    那剛剛被關進來的男子默然打量了一眼,便見這周圍的每一個牢房裏,關押的都是壯年男子,看穿著打扮,都是鄉間的普通百姓罷了。


    “你們是吳江縣的百姓。”


    牢房內驟然響起男子平淡的問詢聲,那挨了一鞭子的人聞聲抬了抬頭,沒有迴答,卻反倒警惕道:“你是誰?”


    “你無需問我是誰,你隻管迴我,是還是不是。”


    問詢再起,更多了幾分不耐地冷意,可那年輕人似是分外倔強,閉口不答,儼然未聽到般。


    周圍的人見剛剛關進來的那人氣勢有幾分殺意,因著擔心那年輕人,便不由有一人出來打圓場道:“這裏,還有那邊,關的全都是我們吳江縣的百姓。”


    聽到此話,那人緩緩走向那幾人,通過牢房之上的一個小小的鐵柵欄口,外麵的光亮微微落了點進來,恰好照在那人的臉上,這才讓他們看到那人臉上的冷凜。


    “那你們如何會被關在這兒。”


    許是被震懾住了,其中一個二十多歲的人不由動了動嘴,語中滿是小心道:“河堤塌了,河水淹了我們的房子,沒了活路,官府又沒人管我們死活,實在是沒有了辦法,我們這些沿堤的百姓才來了杭州府,想要討個生活,誰知就在一個多月前,臬司衙門的兵就莫名地把我們抓進來,直到現在。”


    話音落下,周圍的寂靜了,而那問話之人冷淡的眸中也漸漸劃過一絲了然。


    下一刻,隨著他嘴唇微動,低沉而逼真的鳥鳴聲響起,就在眾人詫異時,鐵柵欄處陡然“撲棱——”一聲,隨著影子微動,一隻兩個拳頭大的鳥飛了進來,顏色灰黑,看起來並不起眼,可那一雙眸子卻是炯炯逼人,如鷹一般,讓人不敢直視。


    當它停落在男子的手臂上,男子右手探進袖中,抽出一根紅線,默然而迅疾地纏繞在那鳥的腿上。


    下一刻,男子手臂猛然一抬,隨著翅膀拍打的聲音響起,那鳥便直直地飛了出去,漸行漸遠,隻留下一塊灰撲撲的羽毛在空中打了個旋兒,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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