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春日下,正是草長鶯飛之時,果然自第二日起,蕭譯便按著何院使和宮妃們的話,極為小心翼翼地保護顧硯齡這一胎,相比於蕭譯的這份細心,顧硯齡這個母親反倒是比不得。


    蕭譯幾乎每日一下朝,便極快地處理完公事,順帶推掉一切的應酬,每日都早早迴宮陪著顧硯齡散步,對弈,甚至在顧硯齡覺得無趣之時,還親自替顧硯齡念話本,更讓檀墨在宮外帶了許多有趣的玩意兒迴來。


    如今的顧硯齡越發覺得,蕭譯是將她當孩子般寵著了。


    可似乎,她也喜歡蕭譯這般寵著她。


    日子就這般細水長流地過著,沒有甜言,沒有蜜語,卻是有著最為溫暖最為寵溺的陪伴。


    但不久後,一個看似無稽卻又攜著惡意的傳言漸漸被傳開,掀起了一點又一點的波瀾。


    這一日,顧硯齡在綺陽郡主的陪伴下散步至禦花園中,卵石小徑上,綺陽小心地挽著顧硯齡,微風輕拂而過,淡淡的花香一點一點縈繞於鼻尖,嬌豔欲滴的花輕輕起舞,引得蝴蝶皆環繞其間。


    二人穿花拂柳之時,於牡丹園中看到了一個八角亭,綺陽側首看到顧硯齡臉上微微的疲憊,不由啟唇道:“不如過去歇息會兒,欣賞這裏的景致也好。”


    顧硯齡聞言笑著頷首,姑嫂二人便攜手走了過去,一進亭中,身後的宮人忙上前朝石凳上布置了軟墊,隨即搬上了銀絲碳火,又擺上了許多的精致小點。


    就在這時,醅碧與絳朱小心舀了一碗安胎藥來,遞到顧硯齡手邊道:“長孫妃,該喝安胎藥了。”


    顧硯齡側眸看去,看到碗中黑糊糊的藥湯,鼻尖聞到那熟悉卻並不好的味道,略微皺了皺眉。


    自前世她便不喜用湯藥,便是這一世也難得改過來。


    “藥若涼了,喝了反倒不好,這裏有些蜜餞,喝完藥含一顆,也能解解苦味。”


    綺陽見到顧硯齡皺眉的樣子,隻以為是怕藥過於清苦,難以下嘴,卻不知,於顧硯齡而言,這再清苦的藥,她也不覺得什麽。


    良藥苦口的道理她明白,真正的原因,不過是自前世起她便不喜湯藥,因為看到這黑糊糊的湯藥,便會讓她想到前世被逼宮後,作為一個苟延殘喘的老婦偷生於那毫無人氣的上陽宮,那時的她,便是以這一碗又一碗的湯藥支撐著那破敗殘軀,生不如死。


    顧硯齡緊緊捏著碗沿,那幾年的時光太過深刻,即便至今一切都在發生微妙的變化,仍舊讓她耿耿於懷,難以平複。


    “嫂嫂?”


    綺陽的聲音陡然響在耳畔,顧硯齡微微迴神,抬頭間對上綺陽不明的眼神,唇角勾起溫柔的笑意道:“從小我便不喜這些湯藥,偏生如今為了腹中這孩子,反而日日都要按時喝上幾碗,你哥哥盯的又緊,我連偷偷倒藥的機會都沒有,當真是難為我。”


    綺陽難得見眼前這個穩沉大方的嫂子露出這般孩子氣的模樣,看方才手中緊捏碗沿的模樣,倒像是如臨大敵一般,不由笑的明媚道:“哥哥這也是為了嫂嫂和孩子好,嫂嫂可喝了吧,不然哥哥迴來可得說我未照顧好嫂嫂你了。”


    顧硯齡看綺陽這般軟磨硬泡的樣子,唇角勾起一笑,隨即端起那精致的小碗,湊到嘴邊到底忍不住皺了皺眉,隨即一咬牙,便一股腦兒飲了。


    綺陽見此連忙遞了蜜餞上來,顧硯齡以絲帕蘸了蘸嘴角的藥跡,隨即撚了一枚蜜餞遞到嘴裏,頓時唇齒之間溫柔的纏繞著甜蜜。


    “難為你每日陪著我不說,反還要照顧我了。”


    聽到顧硯齡的話,綺陽笑著道:“我原本也喜歡尋嫂嫂玩,一個人在宮中也無事。”


    顧硯齡聞言略微思索了一番,轉而看向綺陽道:“綺陽如今,也該十五了吧。”


    綺陽閑來剝了顆鬆子,聽聲點了點頭,隨即遞到顧硯齡麵前。


    “再過幾月便是十五的生辰。”


    顧硯齡看著少女如玉的小手,唇角勾起一抹格外溫柔的笑意。


    “十五及笄也是談親的時候了——”


    聽到這話,小丫頭臉上頓時騰地一紅,顧硯齡卻又含笑湊近低聲問道:“咱們綺陽可有中意的好男兒了?”


    話音一落,一向明媚歡脫的少女卻是臉紅不已,咬了咬唇,頗有幾分羞澀,語中倒是佯裝不在意道:“好好的,怎麽說到我了,嫂嫂可是故意羞我的。”


    顧硯齡聞言笑出聲來,隨即迴憶般不緊不慢道:“我隻是突然想到那年秋狩,教你騎射的韓指揮使,綺陽覺得如何?”


    綺陽聞言不由驚異出聲道:“嫂嫂知道?”


    顧硯齡聽此頓時覺得好笑道:“知道什麽?”


    眼看著顧硯齡眼中頗有深意的笑,臉上更是滾燙不已。


    顧硯齡自然明白,少女方才的話,隻是驚訝於她知道自己心有所屬罷了。


    殊不知,隻這一聲,便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那一日在皇後娘娘處,皇後娘娘便說到如今你年歲漸大,留不住了,不過皇後娘娘與母妃都不想你嫁的太遠,更想為你尋咱們京陵最好的男兒——”


    眼見著少女蛾眉臻首,聽得漸漸認真,顧硯齡也收起了打趣,說的極為溫柔。


    “昨夜你哥哥還在與我說,咱們的綺陽嫁便要嫁與自己能永結同心之人,日後夫婦二人能夠歲月靜好,便是最好的了。”


    “嫂嫂——”


    一向歡快的小丫頭微微抬起頭來,眸中微微閃動,顧硯齡伸手覆在綺陽的手背上,輕輕撫慰著少女的柔胰道:“看得出來,韓大人是個好男兒,你的心思,旁人即便不知,我與你哥哥也是知的,你哥哥也對他頗為讚賞,隻是如今韓指揮使已經年方二十五,從前是因建功業而拖延了,如今他也算是功成名就,隻怕他願拖,韓家的長輩們再等不住了,有些事,可不能再埋在心裏了,你可明白?”


    綺陽的眸子微微一愣,隨即也漸漸重視起來,思索了許久,終於揚起堅定的笑臉道:“謝謝嫂嫂的話,綺陽明白了。”


    說到這裏,顧硯齡點頭一笑,卻見眼前的少女眸中浮現幾分猶豫。


    “但願,君心似我心——”


    顧硯齡聞言笑著伸出手去,替少女攏起鬢邊的碎發,聲音溫柔如水。


    “我們綺陽耀眼如日,將來必會嫁得如意郎君。”


    聽到此聲,少女笑臉明媚,似乎連這滿園的春光都為之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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