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常嬤嬤與皎月先後趕進屋內,便看到俞氏似乎極為痛苦的趴坐在榻上,一雙手緊張而顫抖的護著凸顯的小腹,原本有些晦暗的臉色此刻卻是慘白,眉目近似扭曲,額際大顆大顆的汗珠滴落,將碎發都浸濕黏在鬢邊。


    常嬤嬤當即驚的魂都快丟了,一個步子衝上去扶住俞氏,語中因著害怕和緊張而變得顫抖,急促。


    “太太,太太這是怎麽了——”


    此刻的俞氏緊緊咬住唇,仿佛這樣便能緩解壓製痛苦一般,然而即便她的唇瓣都要被咬裂了,那腹中如撕裂打絞般的痛苦仍舊沒有絲毫的減少,反倒越發疼的鑽心。


    俞氏一把緊緊攥住常嬤嬤的手,指甲死死摳進常嬤嬤的皮肉裏,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吐出幾個字來。


    “我肚子疼——”


    說話間,俞氏幾乎是痛的上氣接不來下氣了,當聽到俞氏因克製而咬字不清的話語時,常嬤嬤心裏猛地一顫,幾乎是腦中轟然一響,連身子都瞬間涼了下來。


    常嬤嬤瞪大了眸子,隨即倏然轉過頭看向皎月,發麻的嘴唇微微一動,當即喊道:“快,快叫大夫!”


    皎月得了吩咐,見俞氏如此,也不敢耽誤,連禮都忘了行,便急忙出去了。


    迴頭間,常嬤嬤看到俞氏因絞痛,手中忍不住的攥住衣裙時,擔心俞氏不小心傷了腹中的孩子,因而也是浸著一身汗的伸出手,扶住俞氏緊繃的手。


    “太太,你若疼了便攥奴婢的手吧,千萬莫傷了自個兒。”


    話音一落,俞氏便將所有的力都傾注在常嬤嬤手臂上,幾乎攥出幾條血印子來。


    然而此刻的她絲毫來不及去察覺這疼痛,打她進屋來,她的心便懸著未放下過。


    太太的這一胎對於老爺,老太太,甚至是太太自己有多重要,她再明白不過了。


    一旦這個孩子今日出了半點事,今日綏榮院的人,一個都逃不過。


    常嬤嬤扶著俞氏的手漸漸發冷,心中越發焦灼不安,隻希望大夫快些來。


    ……


    感覺像是過了許久一般,軟簾被猛地掀開,皎月隨即便急匆匆的領著大夫跟了進來。


    幾乎連腳都未沾地,常嬤嬤猛地抬起頭,急忙喚起了欲行禮的大夫焦灼道:“這會子別管這些虛禮了,方才太太說肚子疼,竟是受不住疼過去了。”


    那徐大夫聞言驚惶的看過去,果然俞氏此刻已闔眼躺在那,看似是睡著了,可那異樣虛弱的臉色卻是叫人一驚。


    徐大夫頓時不敢耽誤,急忙上前去替俞氏診脈。


    屋內頓時一片死寂,常嬤嬤與皎月都靜靜地在一旁看著,連一絲聲音都不敢出,唯恐打擾了什麽一般。


    然而,徐大夫隔著絲帕搭脈未多久,眉頭便漸漸緊鎖起來,麵色也變得越發難看,那嚴肅而凝重的表情看的一旁的常嬤嬤心裏也是“咯噔”一聲,越來越往下沉。


    不知過了多久,徐大夫的手鬆了下來,取出針包來,小心翼翼地對俞氏施了針,隨即拿帕子擦了擦自個兒頭上的汗,表情越發不好了些。


    “徐大夫,太太這——”


    常嬤嬤明明連心都跟著在抖了,卻還是強自鎮定的問出聲來。


    徐大夫默然的頓了半晌,隨即凝眉輕輕搖了搖頭,嘴唇翕合,正欲說話,躺在榻上的俞氏卻是忽然動了動,緊闔的眼漸漸睜開來。


    當目光觸及到近前的徐大夫時,俞氏第一反應去護住突顯的小腹,當感覺到腹部未有消下去時,不由舒了一口氣,但當瞧出徐大夫異樣的臉色時,俞氏心下也猛地一沉,當即便要急著坐起。


    但到底方才的腹痛傷了元氣,俞氏因為力度太大而扯得疼痛出聲,常嬤嬤和皎月當即小心上去扶,在俞氏身後墊上了軟枕。


    當俞氏被安置躺好,也不顧小腹隱隱的難受,一雙眸子隻緊緊盯著徐大夫,手中緊攥著坐下的錦褥焦急道:“徐大夫,我的孩子如何了。”


    徐大夫眉頭不由一皺,原本在斟酌語句,但當他一抬頭正碰上俞氏懾人的目光時,不由一慌,語中略顯緊張。


    “太太,是因心緒不寧,過於激動焦慮而動了胎氣,母子本一體,太太腹中的孩子難免也感覺到了,才會——”


    “說重點!”


    聽到俞氏驟然的嗬斥,徐大夫微一怔,隨即小心翼翼地琢磨道:“方才我為太太請脈,發現……太太的胎像有些不穩。”


    說到這兒,徐大夫小心覷了眼,隻見近前的俞氏臉色一白,身子也頓時僵了下來,徐大夫連忙垂下眼,隻能硬著頭皮斟酌道:“太太時常處於這樣激動,易怒的情況下,很容易傷了腹中胎兒,若是後麵仍不得緩解。”


    聽到徐大夫語中一頓,俞氏原本緊縮的瞳孔驟然瞪開,緊緊攝住徐大夫道:“會怎麽樣?”


    徐大夫垂著的頭壓得更低了些,略微咽了咽,隨即更為陪著小心道:“隻怕,長期下去,會導致胎兒生下來時,在身體上有某些殘缺,甚至,會導致小產——”


    徐大夫的話就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砸在萬裏冰封的河麵上,表麵的平靜漸漸被打破,碎裂,而冰下無法遏製的激流卻是即將噴薄而出。


    “你說什麽?”


    俞氏一雙手如探入冰水中般冷的刺骨,幾乎是咬著牙問出聲來。


    徐大夫被驚的一怔,略為寬大的衣袍下,是微微顫抖的身子。


    一旁的皎月聞言心下猛地一抽,似乎漸漸明白了琉璃院的用意,或者說,是大姑娘的用意。


    一個公府出生的孩子,即便是個嫡子,若是身體上有了殘缺,便隻會是如同廢物一般的存在,甚至,是整個顧家的恥辱。


    若是俞氏因為自己控製不住易怒的性子而小產,便更是怨不得人,不僅不會惹人憐憫,反而會叫老太太更為不喜。


    無論是哪種情況,對俞氏都是不利的,而大房,不僅因此暗暗打壓了二房,更是絲毫不會受到旁人的懷疑。


    畢竟,在旁人的眼中,俞氏的脾性,又如何是旁人能左右的,更何況,連大夫都說,孕婦在孕期焦灼易躁是常有的。


    皎月念及此,緊攥著手,將頭垂的更低,默然不語,一旁的常嬤嬤卻是越發被嚇得懵了,隻覺得牙齒都在顫抖了。


    “徐大夫,那——可還有什麽辦法?您可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保住太太的這個孩子啊。”


    聽到常嬤嬤近乎要跪地的請求,徐大夫想歎一口氣,卻是不敢,隻得生生頂著俞氏瘮人的目光,小心翼翼道:“如今,隻能用燒艾的法子,替太太保胎,但是,直到生產前,太太都不能再如今天這般情緒波動了,否則——”


    徐大夫話沒有再說下去,眾人卻是明白了,屋內寂靜的異常,三個人不由都默默看向俞氏,俞氏手中緊攥著褥子,怔了許久,終究有些無力的鬆下來,隨即擺了擺手虛弱道:“去準備吧。”


    徐大夫幾乎是得了赦免一般,急忙應聲出去準備燒艾的東西,皎月則也尋了幫忙的借口跟了出去。


    看到俞氏有些渙散的眼神,常嬤嬤不由覺得難過,隻得壓製住喉中的哽咽勸慰道:“太太,徐大夫既是這樣說,便不會有事的,您如今要放寬了心,好好養胎才是。”


    常嬤嬤的話語漸漸消散在空氣中,俞氏含住眸中欲出的淚,撫上常嬤嬤的手艱難地吐出了一句話:“嬤嬤,這個孩子,是我的命。”


    常嬤嬤聞言心下動容,不由也紅了眼,隨即點著頭,語中不斷的安慰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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