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餓……


    好冷……


    一個人,好寂寞。


    「哇、哇、哇!」


    哭聲,嬰兒的哭聲,是誰在哭?


    我嗎?……怎麽可能?


    打從他有記憶開始,就算再痛苦、再悲傷,他都不曾為任何事物掉過一滴眼淚。


    可是他的確在哭,微弱的哭聲掩埋在草叢中,他已經努力的哭了好幾天,但都沒有人聽到。


    肚子好餓……揮動雙手亂抓,雜草鋒利的邊緣割傷他細嫩的手臂,無力的小手抓不住任何東西。


    孤獨的待在這世界上,然後孤獨的死去。我好餓、好冷……好寂寞。


    誰來……


    「哇——!」


    「呀呀?」一雙肥嘟嘟的小手撥開草叢,頭探了過來,他的世界闖入一對清澈明亮的淡紫色大眼。


    「哇啊!」小手的主人摸了摸他的臉頰,在他冰冷的臉上留下溫度。


    「小薩,不要亂跑!」


    不遠處傳來一道溫和的男聲。


    大眼睛離開,男童蹬著肥嘟嘟的小腿,一晃一晃地走到穿著灰袍的中年男子腳邊,「師——」


    「是『老師』。」男子笑著,抱起還在牙牙學語的男童。


    「腦師——」男童依然沒有念對,扯著法師的衣袍,伸出小手往草叢的方向直晃,「腦師!」


    「什麽?小薩發現了什麽嗎?」


    「說不定是青蛙喔!」跟在法師身後的幾個男孩笑道。


    男童皺著小臉,從所知的字匯中努力拚湊出敘述的方法,「哇哇,拉我。」


    「拉你?小薩被拉住了?」


    「被拉,腦師腦師——」男童死命扯著法師。


    「喔?是什麽東西拉你呢?」法師笑著,靠近草叢。


    「……哇、哇、哇!」


    灰袍法師在草叢中發現了他——一個瘦弱,但卻竭力哭喊生命的嬰兒,「唉呀,看來是名棄嬰,這下可有趣了……」法師用一貫的玩笑口吻說。


    不要丟下我!帶我走。他不斷唿喊著。


    「喔喔!這孩子正在拉我呢,看來他不是普通的嬰兒啊。」法師放下男童,伸手抱起他,眯眼看了一會,「好強大的魔力!」


    一被法師抱起,他便停止了哭聲——從此之後他再也沒有哭過。


    「哇哇!」男童不停扯著法師的灰袍,好像不撕一塊下來不甘心似的。


    「別擔心,薩斯,我會帶他迴去。」拍拍男童的頭,「現在我們來……啊,這有張紙條呢。」法師在嬰兒身下發現一張折起來的紙條。


    「我們看看寫了什麽啊。」法師念出紙條上的字,「……這孩子叫,夏伊·薩雷爾,請帶他走,他是個怪物……」


    「怪物?坦斯丁〈中立之神〉,請原諒世人的無知。」法師歎氣,用自己的袍子包住他,溫暖他冰冷的小身體。


    法師對著嬰兒說:「夏伊,你才不是怪物,你的力量將會讓世人敬佩。」


    「腦師——」男童又開始扯法師可憐的袍子。


    「嗬嗬,」法師笑著牽起男童的手,「小薩也是喔,你們都會成為了不起的法師。」


    「薩斯跟夏伊?」


    「沒錯。你這次竟然念對了,真神奇。」灰袍法師嗬嗬笑著。


    夏伊悠悠轉醒,他已經好久沒有夢到這個夢了,薩斯在草叢中發現他,克雷瓦格帶他迴學校。那是他第一次伸手求救,抓住的人就是薩斯。


    他們認識那麽久了啊……


    身體好重,背部因為一直躺在地麵上而有些酸麻,夏伊想翻身換個舒服點的姿勢,可是卻動彈不得。薩斯壓在他身上,頭埋在他頸窩中睡得正熟。


    這家夥,竟然睡在我身上!夏伊很想給對方一拳打醒他,但他全身無力,連動都有些困難,更別說是揮拳了。


    薩斯睡得很熟,長長的睫毛隨著唿吸的起伏輕輕顫動,熟睡中的漂亮臉蛋透著些孩童的無邪稚氣。


    不過,這家夥的行為可一點也配不上「無邪」兩個字。


    下半身涼颼颼的,吃力地曲起雙腿,毫無遮蔽的裸露肌膚讓他皺眉。


    褲子呢?那家夥把我的褲子丟哪了!扭頭尋找,兩簇小光點在不遠處跳動,那是薩斯召喚出來負責守夜的光精靈。


    這光元素的集合體讓夏伊的眼睛刺痛,他沒有魔力防禦光,就像在太陽底下的雪塊,力量逐漸消融。


    就算待在這個人身邊,我說不定也會死……


    夏伊在心裏苦笑,這麽死了也無所謂。


    光精靈認真執行守夜的任務,在他們周圍跳上跳下地繞圈圈。夏伊並不奢望它們會聽他的話,看來他隻能等薩斯醒來才能討要自己的褲子了。


    歡愛的過程中他暈了過去,把脆弱的身軀交給對方擺布。現在可是冬天耶,那家夥不會幫我穿上褲子再睡死嗎?夏伊在心裏咒罵這白袍法師黑暗無比的行為。


    「唔……」感覺到夏伊的動作,薩斯醒了過來,還有些迷茫的淺紫色眼眸對上夏伊的幽綠。


    他愛著這對淺紫。


    「小夏,你醒啦。」薩斯綻開燦亮的笑容。


    他愛著這個笑臉。


    「……請你從我身上離開。還有,把我的褲子拿來。」夏伊麵無表情的說。


    薩斯可憐兮兮地眨眨眼,「喔。」扁著嘴,從夏伊身上爬起。


    他也愛他故作可憐的姿態。


    褲頭往下滑落,薩斯不大在意的拉了拉,在一堆散亂的衣物中找到夏伊的褲子,「小夏你的。」


    夏伊伸手抓來,撐起身體想穿上,可是身子一軟,又往地上倒,「真想殺了你!」他咬牙咒罵。


    「嗬嗬,我也很希望被小夏殺死呢。」薩斯笑道,「讓我來吧。」


    「哼……」夏伊別過頭,氣悶地把長褲扔到他臉上。


    「小夏真是可愛的不得了啊!」薩斯笑盈盈的把長褲丟在地上,抓著夏伊的腳跟,把他拉向自己。


    「你要做什麽!」夏伊驚唿,薩斯分開他雙腿,身體壓近,「住手,我不要!」


    「嗬嗬嗬……」薩斯笑著,手掌順著大腿撫進他後臀的窄縫,不久前才剛經曆過激烈歡愛的後蕾輕易地容入兩根手指,「小夏這裏,並沒有這麽說啊。」手指抽出,帶出一絲煽情的黏稠濁液。


    「流出來了……」充滿情欲的瘖啞嗓音。


    「夠了……別這樣!」夏伊伸手推他。


    就連此時殘酷的姿態,他也不後悔的愛著。


    手無力地抵著對方胸膛,夏伊兩隻手的手腕皆被烙上一圈銀白色魔法符文,這是束縛的咒語,他被禁止遠離施咒者。光係的咒語讓他的肌膚又燙又痛,逐漸消磨他的體力。


    「你不能走、不能離開!」嘶吼著的薩斯,流著淚在他手上烙下咒語。


    「小夏,我愛你……」


    薩斯傾身吻他,殘酷的分身跟著侵入身體,夏伊微微顫抖,痛楚的呻吟被對方的唇舌吃下。


    他愛著這份痛楚。


    「嗚!啊、啊啊——」薩斯兇狠的攻擊他無力的身體,分身反複擠壓著內壁的某一點........


    「馬蹄聲?」但薩斯聽清楚了夏伊模糊的話語,他抽迴一絲理智,停下動作,夏伊鬆口氣地伏在地上抽泣。


    薩斯貼在地上側耳聽了會,果然聽到細微的馬蹄聲往這靠近,「大概隻有兩匹馬,這數量不可能是追兵,或許是冒險者?」


    不過,一般的冒險者或旅人應該養不起馬匹……


    他們下山後便一直沿著邊境高原邊緣的山路走,以免被人發覺,這一帶山路崎嶇險峻,又地處偏僻,他們一路走來還沒見到半個人影,怎麽可能有人騎馬從此通行?


    總之還是小心一點好,薩斯心想。他抽離分身,這動作讓夏伊用力抿緊嘴唇,兩腿不住打顫。


    「沒地方可以躲,我施個魔法,你忍耐一下。」他撫摸夏伊汗濕的臉頰,輕聲說。


    邊境高原天氣寒冷、土地貧瘠,除了生命力頑強的雜草,長不出什麽夠高大的植物能讓兩人躲藏。


    夏伊闔上眼,緩緩地點頭,拉扯著被薩斯拿來當墊毯的袍子,將自己包住。


    薩斯將光精靈召迴,揚起角龍,在半空中畫了一個圓圈,「光啊,遁去我們的身影……諾姆·因雷法斯特·卡琳傑——光遁術!」


    角龍頂端的晶球亮起金色光芒,光芒往下散開,形成傘狀罩住兩人。在這光傘之中他們暫時隱形。


    「嗚……」光屬性能量直接加附在身上,夏伊承受不了,他抓著幾乎沒有任何幫助的黑袍,縮著身體不停地發抖。


    「小夏。」薩斯將他攬進懷裏,用自己的白袍裹住他,手臂緊緊地圈住他的身軀,緊緊地……


    「沒事的,小夏,我在這呢!」薩斯安撫似的低喃,將他冰冷發顫的手握合在自己的掌心中。


    「沒事的、沒事的,有我在,我會保護你……我會保護你的,小夏。」


    一個人的世界好冷、好寂寞、好孤單,所以就算是完全不兼容的存在、就算他們的手會讓對方受傷,也要在一起。


    「……薩斯。」


    「小夏,沒事的,我在這裏。」


    這是全世界,他們的全世界。夏伊在薩斯沒注意的時候,流下一滴眼淚。


    馬蹄聲越來越近,在他們身前停了下來,透過光幕,可以看到四對馬蹄不耐地踢踏著地麵


    「哇!怎麽搞的……馬兒乖啊,別亂動。」年輕女孩的驚慌叫聲,「你幹麽突然停住啦!」她向同伴抱怨。


    「馬匹躁動的原因不是因為我。」低沉穩重的男聲,「我感覺到這附近傳來魔法的波動……


    年輕女孩打斷他的話,「你是說,有法師躲藏在這?」


    「……能讓馬匹如此不安,說不定是黑法師。」男子沉聲說。


    果然是因為我!聽到結界外頭兩人的對話,夏伊暗自咬牙。躲在光遁術中,照理來說應該不會被人發現,但他身上的黑暗氣息驚嚇到馬匹,而害他們的行蹤曝光。


    夏伊輕輕拖來一旁的白柄長劍,薩斯按住他的手,在他耳畔細聲說:「別緊張,他們不一定針對我們而來。」


    在馬匹上的兩人繼續交談。


    「黑法師!那我們該怎麽辦……要打嗎?」年輕女孩緊張的問。


    「若在平時,不管這裏躲了多少黑法師我都不在乎,可是雅娜,你忘記我們的任務了嗎?我們必須要小心我們的同類,尤其是躲在暗處的。」


    聽男子的話,這兩人應該也是法師。


    「所以……?」


    「躲藏的朋友,你的行蹤已經被我們發覺了,請你從暗處現身吧!」男子製住躁動不已的馬匹,揚聲說道。


    現身?別開玩笑了,夏伊心想。他裸露著下身,上衣淩亂,兩腿間還殘留著縱情的證明;而薩斯的衣服又皺又亂,腰帶不知道被丟哪去了。別說全帝國的軍隊都在追捕他們,以他們現在的狀況,也不能被外人給看到!


    薩斯摟著他的手收緊,美麗的淡紫色眼眸不再清澈,充滿敵意地盯著結界外頭。夏伊全身發疼,但不是因為光屬性能量。


    這一切都改變了……預言改變了一切。


    他知道是自己的錯,是自己害薩斯變成這樣,所以當薩斯用近乎殘忍的方式在他手腕上烙上咒語時,他一語不發,沒有掙紮。


    最痛苦的是薩斯,咒語其實烙在薩斯的心髒上。


    命運牽引他們,把他們擠壓在一起,然後,將兩人扭曲。追捕他們的不是狂王的軍隊,而是這命運。


    「躲藏的朋友,請你現身。」男子再次揚聲說,「不要讓我們施法逼你出來。」


    沒有得到響應,但這已經在眾人的意料中。


    男子對同伴說了聲:「注意點!」接著喃喃地念起咒語。


    最基礎的「現形咒」,很簡單也很好使用,男子使用這麽基礎的咒語,主要是在測試隱藏者的能力,好讓自己跟同伴有心理準備。


    以薩斯現在的魔力,他能輕易地化解這個「現形咒」,但若他催動魔力,本來就無法抵禦光屬性能量的夏伊絕對會有危險。


    還有什麽好猶豫的呢?什麽都不重要,隻有夏伊……薩斯笑了笑,雙手握住角龍杖身,腦海裏一遍遍地迴憶著咒語。


    夏伊用力閉上眼睛,睜開兩簇陰冷的幽綠,不發出聲響地抽出長劍,握緊劍柄,他已經學到正確的握劍方式。


    擋在麵前的,必須消滅!


    就如同那個擁有同樣信仰的少年……命運既將他們扭曲——那就扭曲的前進吧!


    男子誦讀完咒語,一瞬間四周死一般的寧靜,唿唿的破空聲響起,一股勁氣朝兩人撲來,無形的手撕扯著光傘。


    薩斯沒有催動魔力防護,他任由勁氣撕開光傘,角龍往前一揮,飛快的念出咒語。


    夏伊也在第一時間衝了出去,揮動長劍打算斬斷馬腳。


    馬匹上的男子在結界被破、他們發動攻擊的同時看清了兩人的麵容,他驚唿一聲:「薩斯、夏伊!怎麽是你們?」


    熟悉的聲音,被喊名的兩人皆是一愣,同時停下動作,訝異地往馬上看。


    「黎瓦?」


    「……黎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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