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恪和獨孤維唯隻是各自隨便用了點,便湊在一處喁喁私語,任由他們鬧去。


    喝完老鴨湯,杜岩仍要去太守府看看,當年被他一把火燒成了白地,如今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向獨孤維唯道:“伯爺當年路過這裏曾在城南旅邸歇腳,那時候伯爺才不過十來歲的樣子,小姐可以去看看……”


    邊說,順手指了個方向道:“就在那邊沒多遠,不過畢竟幾十年了,那家旅邸不知還在不在。”


    獨孤維唯立刻來了興致,她家爹年少時曾經去過的地方,倒要去看看。


    當下讓阿敏和李景同羽林衛的楚兼和安實二人,一起護著杜岩去太守府,她和蕭恪帶了其餘的人去城南旅邸。


    城南旅邸的交通位置很是便利,南來北往的客人住在此處甚是便宜,所以這麽多年過去了,居然還在,隻不過匾額上的名字改做了南城客棧。


    獨孤維唯和蕭恪進去大堂,裏麵原本熱熱鬧鬧的場景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掌櫃急忙親自過來招唿:“請問客官是住店還是打尖?”


    阿捷道:“我們不住店也不打尖,就是來你這兒看看!”


    雙眼一瞪緊接著道:“怎麽?不行啊!”


    “行,行,客官隨便看。”掌櫃忙低頭哈腰道。


    獨孤維唯和蕭恪果真四下看看,掌櫃搬過來的椅子也沒坐。


    滿堂安靜中隻餘阿捷咋咋唿唿的聲音:“小姐,這就是老爺曾來過的地方呀,老爺當年大老遠跑這裏做什麽?原來老爺那時候就認識岩伯了……”


    自然沒人迴答阿捷的話,時移世易,地方還是那個地方,陳設和當時的人早已麵目全非,也沒什麽好看的。兩人隨便看看就出去了,然後沿著原路返迴客棧。


    *******


    夏日天亮的早,卯時中天光已然十分明亮。眾人從客棧出來,趁著清早天涼趕路。


    阿敏獨自騎馬帶著一些用品去打前站。


    小邳縣不是個多富裕的地方,卻也不至於算窮鄉僻壤,但在阿敏眼裏,依舊是連個像樣的客棧都找不到的鄉下小鎮。


    她在縣城挑了最大的一家客棧,出了雙倍的價錢讓掌櫃清出其他客人。


    饒是如此,房間也才勉強夠用。


    吩咐掌櫃帶著全家大小把裏裏外外打掃一遍,阿敏才把獨孤維唯和蕭恪的房間換上自己帶來的寢具。


    杜岩進了小邳,滿心都是感歎,家鄉這麽多年竟沒多大變化,見過的山水多了,越發覺得這裏的街道過於逼仄,房屋過於矮小。


    路過縣衙,大門都顯得灰撲撲沒半點氣派。


    此時不過剛剛午時,一行人在客棧中收拾好,暫且休息。


    阿捷和阿敏去廚房看著做菜,阿捷在一旁指揮著先把鍋碗瓢勺的清洗幹淨,不錯眼看著人做菜,時不時瞎指揮幾句。


    休息到下晌申正左右,天氣沒那麽熱了,留了人手看東西,其餘人便出了門。


    踏上縣城東西走向的主街,眼前的景物在杜岩眼裏異樣熟悉起來。


    杜岩指著通往一條小巷的邊上的一口井,笑道:“這口井竟然還是老樣子,哦,還有那顆老槐樹......”


    他突然又指著一側的一間商鋪,驚訝地道:“還在!這都經營好幾代了吧!”


    獨孤維唯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是個燈燭鋪子,匾額上的漆早已剝落,看不清原有的顏色。門臉兒陳舊的像個垂暮老人,木質門框烏黑發亮的色澤,不知是原本就是這樣的顏色,還是積年的汙漬讓它變作黑色。


    杜岩這麽說,就是說這家鋪子在他幼時就有,那果真時間夠久,能在亂世中保留下來,可真心不容易。


    杜岩轉過頭道:“幾十年前這家鋪子就是這樣,生意不多好,也還能維持生計,反觀......”


    他的語氣頓了頓,再次伸手一指燈燭店隔壁的鋪子,臉上的神情不知是傷懷還是感慨,道:“反觀家裏的鋪子,當初生意興隆,人來人往好不興隆,可如今不知道都已經換了幾道手了。”


    沒有多大利潤,引不起任何人的威脅和垂涎,所以得以長久。越是生意興隆,日進鬥金,越會讓人生出貪婪和覬覦。


    對於無權無勢的商人來說,韜光養晦才是生存之道。


    獨孤維唯突然想起莊子《南華經》中的一篇,有感而發道:“《山木》中記載一種叫意怠的鳥兒,飛行的時候既不飛在鳥群的前麵,也不落在後麵,吃東西的時候也從不爭先,所以在鳥群中不受到排擠,得以免於禍患。這家小小的燈燭店,豈不正和這鳥兒一樣懂得生存的智慧嗎?”


    蕭恪一隻手搭在她肩上,不在意的瞥一眼燈燭鋪,隨意道:“直木先伐,甘井先竭,世間人事大抵如此。”


    一家小鋪子罷了,還引發不了寧王殿下的感慨。


    蕭恪說完,便聽見身後有人鼓掌的聲音,隨即聽到一人讚了一句:“公子言語精辟!”


    他們這一行人相貌出眾,衣飾精致,氣度不凡,很難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一路走來身後已經跟了不少好奇的百姓,老成者還好,隻是遠遠站著看,年齡小點的孩子甚至跟著眾人的步伐在後麵亦步亦趨。


    這樣的情況見得多了,大家都不在意。


    但老百姓都是遠遠的看,趕上來搭訕的往往都是有點身份的。


    說話這人成功將幾人的目光吸引過來,然後幾步上前拱手施禮。


    李景看似不經意得踏上一步,正好擋在他和蕭恪之間錯著一個身體的地方,既能阻斷他前進的步伐,又不擋他說話。


    這人見這情景,便也十分有分寸地沒有過於靠前。


    他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樣子,身後跟著一位山羊胡子的老者,另有四個漢子遠遠綴著,腰上都挎了腰刀。


    “在下姓莊,乃是這小邳縣縣令……”又比一下身後的老者道:“這位是孔主簿。敢問公子怎麽稱唿?”中年人拱手自我介紹,老者也隨著他拱手頷首。


    獨孤維唯咭咕一下笑了:“剛剛說到莊子,恰恰就來了一位莊子後人,這可真是巧啊!”


    莊縣令忙笑道:“不敢,在下恰恰姓莊而已,可不敢攀附祖宗。”


    麵前的姑娘明明聽到他是當地縣令,神情言語上卻沒有什麽恭敬,表明她壓根沒在乎他一個小小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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