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上中天,光華如水銀曳地,照的整個都督府猶如披上了一層銀盔亮甲。


    一片岑寂中,人們正好夢酣眠,連夜風都輕輕的,生怕吵醒熟睡的人們。


    獨孤維唯夢裏光怪陸離,一會兒獨自坐在高台上,膝上放著叫不上名字的細長樂器,演奏著不知名的樂曲,台下觀眾掌聲如雷。


    一會兒又夢見一個穿著奇怪的藏藍色衣服的人倒在血泊裏,她看不清那人的臉,卻難受的喘不過氣。


    胸中像堵著一塊石頭,上不去下不來,壓抑中卻突然醒了,發現原來雙手放置在胸口上。


    她放下手臂,緩緩舒了口氣。


    空氣無緣無故突然凝重起來。


    她也說不清原因,毫無由來突然心生警兆,仿佛暗夜中藏著一隻猛獸,隨時會張開它的血盆大口撲將過來。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感壓迫的她喘不過氣,渾身寒毛根根直豎。


    透過紗帳往外看,薄薄的蟬翼紗絲毫不能遮擋她的視線。


    白色的月光透過窗戶照將進來,將室內照的亮堂堂的,襯得牆壁、櫃子的陰影越發的黑。


    黑與白形成鮮明對比,於萬籟俱寂中莫名就陰森起來。


    獨孤維唯不經意眼光一掃,險些驚唿出來,忙抬手捂住嘴巴。


    窗外有一條黑影!


    看影像應該是一個人。


    她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馬上捂住嘴巴怕自己不小心發出聲音。


    這時候不能亂,得想法子脫身才行。她一動不敢動,腦子飛快地轉動起來。


    如今之計喊人救命顯然不明智,不等她喊完,那人就會破窗而入抓住她。


    她最近雖勤於習武,但一個不滿八歲的小孩和一個大人想較,力量懸殊一目了然。


    她輕手輕腳撩開紗帳下床,怕走路發出聲音也沒敢穿鞋。


    雙腳站在木質地板上,涼氣霎時透過腳心竄上來,她不由機靈靈打了個冷戰。


    沒了紗帳遮擋,窗外的身影越發清晰,獨孤維唯甚至能看到他身材中等,頭發挽在頭頂,梳成個道髻,好大一團,想是頭發濃密的緣故。


    須臾,覆著牙白月攏紗的窗格中透進來一個漆黑的小管子,獨孤維唯馬上明白那是什麽東西。


    杜岩曾讓她看過,她對這東西很熟悉。


    正是殺人放火、入室盜竊的必備利器----迷煙。


    這人用迷煙對付自己一個小孩,顯然是考慮倒都督府的防衛森嚴,沒敢托大。


    果然,那東西剛剛穿透窗紗,立刻就見那人俯下頭做吹管狀,旋即就有一縷淡淡的白煙飄進來。


    獨孤維唯不敢耽擱,屏住唿吸輕手輕腳走到放著茶水的幾前,幾上的茶壺裏還有臨睡前叮叮給盛好得水。


    獨孤維唯找了塊帕子,折疊成三角形澆上茶水,然後蒙住口鼻在腦後打了個結固定。


    這晚是阿敏值夜,就睡在靠側牆的榻上。


    這會聲息皆無,也不知是不是睡死過去,還是已經被迷暈了,這會子也顧不上她。


    再過片刻,待迷香生效,那人想必就要弄開窗戶進來,她得趕緊找應變之法。


    飛快在室內掃了一圈,看到牆上掛著的仿製軍弩,不由眼前一亮。


    這一刻,她不由萬分感謝她爹平時對她的寵愛。


    因為她嫌棄自己平時用的手弩射程近,力道小,獨孤紹棠就利用特權,讓軍械司專門給她定製了一款小一號的弩箭,用料做工和軍弩如出一轍,隻是更為小巧精致。


    她將弩箭取下,飛快地裝好箭枝,弓弦扣在弩機的牙上。


    她僅裝一支箭,也不多做無用功,機會隻有一次。


    若第一次沒射到人,那人必不會給她第二次機會。


    做好這一切,貓腰鑽進妝台下麵。


    她選擇妝台,是因為那處剛好在窗戶左側月光照射的盲區,又斜對著床。


    那人進來首先會去床上檢查自己是否被迷暈,檢查過後發現沒人,待轉過身子尋找,正麵就會暴露在獨孤維唯麵前,這時就是她的機會。


    剛藏好身子,就聽見窗格上傳來嗶啵聲,然後是窗戶開啟的輕微聲響。


    一條身影悄無聲息躍進來,落地無聲,猶如夜貓。


    獨孤維唯暗想,這就是岩伯說的輕身功夫極好的高手了。


    殺自己一隻小雞,倒用了頂級牛刀,真是夠看得起自己的。


    那人背對著獨孤維唯,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人很瘦,身上穿著皂衣。


    她偷空想著,黑衣是夜行人的標配,敢大半夜穿著白衣出去作案的,不是藝高人膽大的,就是腦子有毛病的。


    那人打量了一圈房間,目光在睡死的阿敏身上稍微停頓了下,旋即挪開,徑直走向床畔。


    獨孤維唯知道他一旦發現床上沒人,就會立刻轉身尋找。忙抬起手臂將弩機末端頂在肩上,以防自己力氣小,拿不穩弩箭。


    那人在床前站了幾息,慢慢撩開床帳看了一眼,隨即身子一頓,想是沒看見人吃了一驚,然後不死心彎腰向裏摸去,似乎想在床的深處摸出人來。


    少傾,直起腰來慢慢轉過身子,雙眼在室內逡巡。


    月光照在他臉上,上麵覆著黑巾,隻露出兩隻眼來。


    他將屋子仔細打量一遍,最後目光盯著妝台,輕輕開口,壓著聲音道:“獨孤小姐,出來吧!我看到你了。你別怕,在下隻是來找個東西,不會傷害你。”


    說的是官話,略帶幾分別扭感,像是刻意隱瞞口音。


    他邊說著一邊抬腳一步步往前邁。


    獨孤維唯在心裏腹誹著,信你就見鬼了,一邊計算著角度與距離。


    她與那人身高懸殊,又蹲在地上,距離太遠,怕力道不夠,不能一舉奏效。


    距離近了,自下而上的一箭恐怕會斜斜射進那人口腔。不能一招斃命,屆時他的反撲就會更加猛烈。


    手指在懸刀上鬆開又扣緊,調整著自己的狀態,一步、兩步、三步,距離越來越近......


    獨孤維唯發現自己竟然沒多少緊張感,一顆心跳動的速度似乎還有減無增,慢慢幾乎趨於靜止。


    穩穩端著弩箭,瞄準他的咽喉......好!就是這個距離!閉上一隻眼睛,瞄準望山,食指在懸刀上用力。


    陡然迸射的殺機有若實質,那人一凜,頓住身形似乎在努力感知,便在這時,耳際聽得一聲“嗡”的輕響。


    距離太近,已然應變不及。


    那箭噗的一聲正中咽喉,斜斜向上直至沒羽,那人連驚唿都沒來得及喊出來。


    或許是太過驚訝,也或許身體機能還沒反應過來,那人身子僵在原地十來息的功夫,才麵朝地麵撲跌出去,發出聲“咚”的一聲悶響。


    弩箭被地麵一抵,在腦後斜斜透頭,露出兩寸餘的箭頭,血液順著箭尖緩緩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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