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公趕走東胡後,占據上京京師之地,幾年東征西討,打下了半壁江山。魏國公病逝後,其長子蕭衡在上京稱帝,建立大魏國,改元元佑,是謂元祐元年。


    這時已是大魏元祐十七年,新朝建立的第十七個年頭。


    雖仍有吳地、西夏、南涼等不在大魏版圖,但朝廷上下一心厲兵秣馬,遲早有一統河山之時。


    歲月荏苒,流光易逝。曾經的少年鬢邊終於添了白發,風霜疲倦爬滿臉頰。


    杜岩這些年的足跡遍布各地,他東到大海,見過山奔海立、沙起雷行;西進涼州,見過大漠飛沙、駝馬奔馳。


    隨著年齡增長,功夫日深,半生流浪的疲憊也逐漸占滿心懷。


    他已是知天命之年,遠遊歸來思念家鄉,遂興起迴去看看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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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岩騎著青驢踽踽獨行在荊南道上。是日,正逢暮春,草木繁盛,繁花竟放,就連原野吹來的風,都帶著花草的甜香。


    而據此千裏之外的弁州城,也是花明柳媚,姹紫嫣紅遍開。


    弁州是宣武節度使駐地。位於弁州城正中的節度使府,今日賓客盈門,賀節度使夫人鄭氏壽誕。


    老遠都能聽到戲子咿咿呀呀,婉轉清麗的唱腔。內院中隨處可見端雅華貴的夫人,婀娜秀美的姑娘,衣香鬢影,錦幄香濃,一派歌舞升平。


    內院之後是個花園子,正有不耐煩聽戲的少爺小姐們在此賞花玩耍。更有頑皮的幼童橫衝直撞亂跑一氣,惹得下人們打起十萬分精神追逐。


    花園西側的偏僻處,種植著幾株白玉蘭。大約年份尚輕,樹幹才不過茶杯口那麽粗細,節長枝疏,花朵稀少。


    弁州都督獨孤紹棠的女兒獨孤維唯站在樹下,把頭仰得高高的,神色認真而專注。她腦袋兩側梳著兩個小小的包包,各簪著幾粒同樣大小的粉玉珠子。穿著一身珊瑚紅月華錦襦裙,襯得她的小圓臉如白玉生暈,靈光瑩澈,玉雪可愛之處著實無以描摹。


    獨孤維唯身後帶著兩個丫鬟,年齡小點的叫叮叮,約莫十來歲的樣子。大些的是她母親身邊的大丫鬟春葳。獨孤維唯的母親沈氏,擔心她太調皮,叮叮約束不了她,於是派了自己的大丫鬟,一是就近照顧,二也是想看住她別闖禍。


    春葳見自家小主子仰頭看了半天,怕她脖子酸,就勸道:“小姐低下頭歇歇吧,這玉蘭再好看,看多了也該膩了。聽說東園假山上爬著一大片淩霄花,險些把假山都遮沒了。好多少爺小姐都去看呢。”


    獨孤維唯迴過頭來,雙唇微微勾起來,大眼中隱隱帶著笑意,道:“我哪裏是在看花?春葳姐姐仔細看看,那上麵綴著一個蜂窩。”


    她說著,伸出一根白玉般的小指頭,指著上麵讓春葳和叮叮看,邊道:“白白的花多好看,偏偏中間多個黑不溜丟的東西,這蜂也太煞風景。”


    獨孤維唯嘴上這樣說著,心裏卻道:“到底是馬蜂還是蜜蜂?裏麵有沒有蜂蜜?馬蜂吃什麽?跟蜜蜂一樣釀蜂蜜嗎?怎樣把它捅下來看看才好。”


    她心裏轉著歪主意,嘴上一點不敢露。


    春葳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看,不由唬了一跳。隻見花樹上方吊著一個蜂巢,約莫拳頭大小,隱在一大朵花後麵,不仔細看還發現不了。估計因為這個,節度使府的下人才沒發現,要不然也不會留到現在。今天來了好多金尊玉貴的公子小姐,要是不小心哪個被蟄了,府裏的下人怕也不好交代。


    心想這蜂也怪,怎會把巢築在玉蘭花樹上。


    嘴上勸道:“小姐,咱趕緊走吧,這東西沒什麽好看的。”


    叮叮也是麵上變色,忙去上牽獨孤維唯的小手,嘴裏道:“小姐,快走!快走!奴婢家裏的小弟就給馬蜂蜇過,疼的嗓子都哭啞了。”


    叮叮也是怕極了自家小姐,這小祖宗闖禍的本事可非同一般,為此她跟當當兩個不知挨了多少次罰。


    春葳跟叮叮一邊一個拉起她就走。獨孤維唯知道身邊有人看著,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如願。索性也不反駁,隨她們往前走。


    前邊不遠雜七雜八栽著些黃楊,樹幹一律高大粗壯,直入雲霄,不知活了多少年。楊絮飄飄灑灑,如雪如霧,在微風中晃蕩。


    獨孤維唯信步走了過去,這裏已挨近院牆,因地處偏僻,甚少人來,不如前麵收拾的幹淨,牆根處散落著一些樹葉和幾根樹枝。她隨手撿起一根拿在手裏,在地上邊點點戳戳,邊慢騰騰往迴走。


    春葳看著獨孤維唯的動作欲言又止,想讓她把棍子扔了,這樣子著實不雅觀,又覺得說多了,怕小姐不耐煩,頗覺左右為難。


    叮叮卻直接取出自己的帕子,給獨孤維唯裹在樹枝一端,嘴裏道:“墊著帕子,仔細手磨粗糙了。”


    獨孤維唯心裏轉著主意,由著她動作。一陣微風吹過,樹梢輕輕擺動,帶著些許涼意。


    獨孤維唯衝叮叮道:“有些涼了呢,叮叮去前頭幫我拿鬥篷過來。”


    春葳看看獨孤維唯粉紅的小臉,心裏嘀咕,也沒見多涼啊?叮叮雖感覺不到涼,但也不敢違逆,真受了風寒她可擔不起。旋即應命而去。


    獨孤維唯又帶著春葳隨處閑逛,不多時叮叮迴來了,手了拿著她粉色芙蓉連枝暗紋錦鬥篷。


    獨孤維唯任春葳給她穿好,一手扯住春葳的袖子,嘟著嘴道:“我有些口渴了呢,還得勞煩春葳姐姐跑一趟,去幫我取點水。順便告訴我娘,讓她別喝酒,雖說果子酒甜絲絲的,可喝多了還是會頭疼的。”


    春葳和叮叮瞧她小大人似的,不由都笑了,春葳道:“小姐真是愛操心!好,奴婢這就給小姐傳話去。”


    走幾步又迴頭問:“再取些點心可好?出來也有一會兒了,小姐也該餓了。”


    獨孤維唯隻想打發她走,自然沒有不應的。


    等春葳走得看不清背影,獨孤維唯跟叮叮也慢慢踱迴到玉蘭樹附近。獨孤維唯手裏還拿著棍子不停揮來揮去。


    叮叮一個勁讓獨孤維唯往旁邊走,離玉蘭樹遠遠的。


    等兩人走出一射之地,獨孤維唯突然指著前麵,驚喜大叫:“快看,好大一隻蝴蝶!”


    叮叮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隻碩大的蝴蝶在花叢中蹁躚飛舞,身上色彩斑斕,美麗奪目。


    獨孤維唯道:“我要那隻蝴蝶,快去將它捉來。”


    叮叮有些為難,“夫人交代了,小姐身邊不能離人。”


    獨孤維唯跺腳嬌嗔道:“我就在這裏不動,哪也不去,你一迴頭就能看見我了,快去!”


    叮叮見她語氣頗堅決,不好違逆,再說的確不過幾步遠的距離,就聽話去了。


    叮叮這邊將將走到蝴蝶飛舞處,那邊獨孤維唯飛快地跑迴玉蘭樹下,舉起樹枝幾下就把蜂窩給捅下來了。


    蜂窩墜落的間隙,她迅速扔了手裏的樹枝,將鬥篷上的帽子兜頭戴好,蹲下身子打開鬥篷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臉也埋在膝蓋上,渾身不露半點皮膚在外。


    做好這一切,卻沒聽到什麽動靜,正尋思難道裏麵是空的,其實沒有蜂?便聽見幾聲尖叫伴著孩子的哭聲,還有大人的驚唿聲。她稍稍抬頭,露出個眼縫朝那處看去。隻見距離自己二十來步遠的地方正亂成一鍋粥。幾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正鬼哭狼嚎,抱頭鼠竄。一群不知是蜜蜂還是馬蜂正發瘋般追著他們。


    孤維唯匆忙一瞥間,見是平時一起玩的小夥伴。有行軍司馬範琦家的幼女範小五,有節度使判官家的孫子魏延嗣,有左果毅將軍家的女兒高妍妍,有虞侯虞道成家的長孫虞琿,還有昭武校尉秦度家的女兒秦姝。


    獨孤維唯心道,還好沒有楊小胖。


    楊小胖是節度使楊渥的嫡長孫,他的母親盧氏是個難纏的,且獨孤紹棠是節度使下屬,楊小胖真出點事,獨孤紹棠怕不好跟節度使交代。


    什麽人能惹得起,什麽人惹不起,獨孤維唯可是門清。


    叮叮也駭得麵無人色,大步朝她跑來。


    獨孤維唯不由懊惱,這下糟了,沒想到前麵有人。


    原來這些孩子都是平時跟獨孤維唯一起鬧著玩慣了的,見獨孤維一個人,便支開下人,遠遠藏在綠植間,本來打算偷偷潛到獨孤維唯身旁,再跳出來嚇她一嚇的,沒料到自己先遭了秧。


    叮叮飛奔過來,一把抱住獨孤維唯,將她護在懷裏,急急問道:“小姐可蟄到哪裏了?”


    獨孤維唯在她懷裏搖頭,“沒有,你快去前麵,讓他們點了火把來,將蜂群驅走。”


    叮叮抱著她搖頭,隻說:“夫人交代一定護好小姐。”


    獨孤維唯哀歎,這叮叮忠心倒是真衷忠心,但也死心眼的很。


    隻好解釋道:“我這裏裹得嚴嚴實實的,沒有事。你快去讓他們盡快驅走蜂群,不然被蟄的人還會更多,你家小姐我罪孽可就大了。”


    叮叮一想也是,自家小姐這禍闖的還不知怎麽收場,能彌補一點是一點吧。


    忙起身前去。這時那群孩子已經被追的四下逃散跑的遠了,她隻好一路小跑追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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