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多,孟韓的手術終於做完了,他走到洗手間掬了一把水捧到臉上,冰涼的水刺激到麵部神經讓他稍微清醒了點兒。


    就在他低頭等臉上的水晾幹的時候,一滴液體從天花板上滴下來迅速將水染成粉紅色。他下意識地抬頭,頭頂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大團大團的黑色。這是誰掛在這裏的?他擰著眉頭伸手去拉。黑色絲絨絨的帶著一股滑膩感,有液體順著他的手腕流下來染紅了他的白大褂。


    這是什麽?這下他完全清醒過來。“啪!”那團黑色掉下來滾到他腳邊,露出一張慘白猙獰的人臉,睜著眼睛對他陰森森地笑。


    看到這一幕他全身的血流速度驀然加快,心髒不堪重負地發出刺痛感。一股凍透骨髓的寒意從他腳底升起迅速蔓延到全身,他腳步踉蹌著往外跑。


    十點多鍾醫院裏還是一片燈火通明,跑到人多的地方他如負重誓地鬆了一口氣。孟韓是個無神論者,他堅信剛才自己看到的都是幻覺,隻是他做手術的時間太長了疲憊之下產生的幻覺。抬著袖子給自己擦汗,突然他瞥到袖子上的一大片鮮紅,湊近了聞還有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兒。他腿一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孟韓,你怎麽了?”


    茫然地抬頭,他記得這是他的一個同事,平時不常見到他也不記得名字。頭有些暈,他搖頭,“我沒事,就是太累了。”


    同事聽了他的話滿臉嚴肅,“你一定是病了,需要做個手術。”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目光冰冷地看著孟韓,嘴角帶著嘲諷地笑。


    “你一定是病了,你需要做個手術……”


    周圍的人全部朝他聚集過來,嘴裏異口同聲地說著這句話,臉上的表情和同事如出一轍。


    “你一定是病了,需要做個手術……”


    他們架起癱軟在地上的孟韓朝手術室走。


    “我病了,需要做個手術……”孟韓迷迷糊糊地呢喃自語。


    被放到手術台上的那一刻孟韓突然清醒了過來,看著拿著明晃晃的手術刀朝他過來的同事他嚇得睚眥欲裂,“你特麽有病啊,快放我下去!”


    好幾個人按住他不讓他動彈,同事表情嚴肅地搖頭,“不,是你病了,我來給你做手術。我要先打開你的頭蓋骨,取出裏麵的貪婪,再打開你的胸腔,割掉心髒上黑了的部分你就好了。”


    看著越來越近的手術刀孟韓爆發出了人在絕境中的潛力,他掙脫了束縛,跳下手術台就往外跑。同事揮著手術刀朝他刺去,刀尖劃傷了他的手臂,血一下就冒了出來,他也不敢停下來看看傷口的情況。


    這群人絕對不正常,如果被抓到一定是分屍的下場。


    為今之計他也隻能期盼著快點兒跑出醫院。跑了大概好幾分鍾他也沒遇到一個樓梯口,這不正常,他的心裏開始焦慮起來。


    “噠噠噠……”


    身後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跑了十多分鍾他的嗓子開始發幹,他知道自己快要力竭了,如果不是他平時有時間就會抽空健身他恐怕早就倒下了。


    腳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隻人體骨骼模型,他被絆得身體一晃重重地摔在地上,那一刻疲倦湧上了四肢百骸,伴隨著失血過多他眼前一陣陣發黑,耳朵裏轟鳴著各種雜音。


    同事舉著手術刀刺進他的胸口,他明確的感受到那把刀剜在他的心髒上,一下又一下,他疼的身體抽搐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是幾秒又好像是幾年,胸口的痛楚突然消失了,他艱難地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這次不是生理上的不適帶來的黑暗感,而是他看到的就是一片黑暗。


    孟韓麵前站著一個穿著一身黑色長風衣的人,風衣上連著兜帽。從背影上看這個人長得很高,身材偏瘦,但不是那種風吹就倒的瘦,而是一種有力量的瘦。


    之前追著孟韓不放的人此刻一個都看不到了,“是你救了我?”他的聲音迴蕩在空蕩蕩的走廊裏。


    黑衣人轉過身,他的頭部和額頭都罩在兜帽裏,眼睛被一副墨鏡擋住了,剩下的露在墨鏡外的鼻子挺直,臉型唇形堪稱完美。


    他沒迴答孟韓的問題,隻是似感歎又似歎息地說:“人類,真是越來越弱小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性感。


    他揮了揮手,孟韓眼前的場景如同蕩漾的水波一般搖晃了起來,破碎、重組。等平靜下來後孟韓發現自己又迴到了他之前所在的大廳,下意識地捂住胸口,除了心髒還有些抽痛以外那裏連衣服都沒有絲毫破損,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同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孟韓,你真的沒事?要不要去做個檢查?”


    孟韓聽到這句話條件反射地搖頭,迴絕掉對方伸過來的手,他站起來四處張望,正好看到一個穿著一身黑色的人消失在他視線裏,他連忙跟上去。


    那個人走的是洗手間的方向,就是孟韓之前見鬼的那個洗手間。他穿著黑色的短袖體恤,黑色的七分運動褲,腳上穿著雙黑色的運動鞋。這和之前的打扮差異很大,但孟韓覺得這應該就是之前的那個人。


    黑衣人走的很快,等孟韓到洗手間的時候正好看到他把手伸進洗手間的鏡子裏,從裏麵拉出一團黑色的霧氣,然後放進嘴裏吞了下去。


    黑衣人從鏡子裏看到了孟韓,他的雙眼隱藏在墨鏡下讓人看不清神色,但嘴角的弧度卻是明顯的,孟韓看到他在笑。


    “你能看到鬼?”他嘖了一聲。


    孟韓有些茫然的啊了一聲,他突然想起他經常看到的那些蜷縮在牆角髒兮兮的人,之前他以為那些都是乞丐,他告訴其他人這個城市的乞丐太多了需要管理一下,其他人還笑他沒見過市麵說別的城市乞丐更多s市已經算很少了。那之後他對別的城市產生了深深地厭惡感和恐懼感。


    “沒見過這麽恐怖的。”孟韓說,當了二十多年的無神論者,今天他卻突然發現自己見了二十多年的鬼,這個認知讓他的世界觀搖搖欲墜。


    “鬼一般是不會主動害人的,”神秘人沒頭沒尾的說了這麽一句話。


    想到剛才自己遇到的事,孟韓搖頭,“我不覺得我自己做過什麽虧心事,”說完又感覺自己剛才的語氣太過生硬了,想到這個人很厲害不能得罪,他又道:“真的,我也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虧心事。”


    神秘人嗤笑一聲,“人類做的虧心事兒多了去了,鬼都記不清,人又能記得幾件?不過……”他話鋒一轉,“鬼是不能主動去碰的,看到鬼了也要裝作沒看到,一旦它知道你看到了它,它就會想方設法地殺了你,鬼最恐懼的事就是暴露行蹤,這世上能殺死它們的人或物太多。”


    孟韓張了張嘴,難道剛才他經曆的那些都是躺qiang了?好吧,他承認自己是有點兒手賤。


    神秘人繞過孟韓往外走,他下意識地跟上。


    “這個給你,再遇到就來找我,不過我不給打折的,”神秘人突然轉身,孟韓差點兒一頭撞上去,伸手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名片,姓名那裏是蘆笙兩個字,職業……道士?聯係方式,無?地址,錦豐小區四號四零四?孟韓看到地址有些驚訝,居然全是四。再抬頭,已經看不到那個人了。


    背後驟然一冷,孟韓頭皮發麻,他今天不會這麽倒黴吧?不過這次他是怎麽也不會迴頭了,心裏默念著我什麽也沒感覺到,我什麽也沒感覺到……迅速收拾東西下班迴家了。


    他離開後,他之前站的地方悄然無聲地出現了一道紅色的身影,一聲輕笑響起,“終於找到你了呢……”語調柔軟,仿若深情。


    午夜十二點,街上零星還有幾個人在夜遊。


    兩個少女並肩走在綠化帶內側,毫無顧忌的大聲聊天,時不時爆發出大笑。兩個人都沒注意到,她們身後一直跟著幾道細長的灰影子,影子從她們身上剝離出一小團一小團的氣,明明是受到了傷害,她們卻感覺自己的精神越來越好。


    其中一個少女不經意間往身後看了一眼,她愣了一下,剛才似乎有什麽東西從眼前閃過。“怎麽了?”同伴看她站在那裏不動迴頭看她。


    “沒什麽?”她搖頭,剛才應該是她眼花了吧?這世上哪裏來的鬼?雖然這麽想著但她的眼神卻始終不由自主的四處亂飄。


    “哎!你看,這麽晚了還有人賣手鏈呢,我們去買一隻吧?”同伴突然興奮地大叫。


    那是個很簡陋的小攤子,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擺在一隻大紙箱上,借著路邊的路燈。攤主是一個戴著帽子的老婆婆,她低著頭,雖然看不清臉,但露在帽子外的頭發是花白的。


    “老婆婆,這條怎麽賣?”同伴很快選好一條。


    “姑娘,五塊,不多的,”沙啞的聲音從帽子底下傳出。


    同伴很爽快的付了錢催促她也趕緊挑,她隨便選了一條。兩個人買完走了幾步後她下意識地迴頭看了一眼,攤子還在,老婆婆也還低著頭,沒什麽問題的樣子。


    兩個人走遠後,那個老婆婆抬起了頭,帽子下是細膩的肌膚,神情隱藏在墨鏡下看不分明。他的目光透過墨鏡、穿過遙遙的黑夜看到,那兩個少女身後的灰影被她們剛買的手鏈上發出的銀光一一擊散。


    蘆笙看了看天色,喃喃自語,“應該沒人來了。”


    話音剛落,他懷裏鑽出一隻全身雪白的貓咪,“我嗅到了死亡的氣息?”低沉清越的嗓音從它嘴裏流瀉而出。


    蘆笙收攤子的動作一頓,嘴角翹起,“是哪裏?”


    “不止一處,s市,要亂了,”白貓皺著眉頭,圓溜溜的貓眼裏透出一絲焦慮。


    “那又怎麽樣?大不了我們換個地方住,”蘆笙聳聳肩,無所謂地道,對他而言住在哪裏都一樣,隻要有錢賺。


    “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貓眼滴溜溜地轉,“那又為什麽費時費力的把法力灌輸但手鏈裏,你不是最討厭麻煩事兒的嗎?今天居然化妝成老太太來擺攤。還主動救了人。看來明天要下紅雨了。”白貓從他身上跳下來圍著他打轉兒。


    “管他是紅雨還是黑雨,我有傘就好了,”蘆笙無所謂的說。當你哪天活得夠久了,你就會發現,除了那些你真正在乎的東西,其他的,都可以無所謂。


    “最近吸食人生氣的那些東西越來越多了,這不是個好兆頭,你準備怎麽辦?”白貓腳步輕盈地跟在蘆笙旁邊。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啊啊啊!好煩啊,當初我為什麽要去注冊職業道士,不然的話我現在就能抱著罐頭舒舒服服地躺在沙發上看電視了。”空曠的街道上隻有蘆笙一個人的喊聲,除此之外,沒有一絲別的聲音,包括一人一貓的腳步聲。


    東環路上。


    孟韓的車開到一半熄火了,真是流年不利今天格外倒黴,暗自嘀咕了一聲,他下車檢查熄火的原因。昏暗的路燈下有什麽東西散發著微弱的光芒,他好奇心大起走過去看。這是一條造型精美的手鏈,通體銀白,樣式很好看。他彎腰撿起來踹進自己口袋。


    檢查了十多分鍾也沒查出什麽毛病,他上車又試了一下,發現車又好了。


    夜裏,是妖魔鬼怪最活躍的時刻,但短暫的夜晚終究會過去,天空褪去黑色便是白晝。


    孟韓今天早上醒來得到了一個消息,他昨天做手術的那個病人死了,死因是氧氣瓶無故破裂窒息而死。聽到這個消息他愣了好一會兒才消化掉這件事。同事看到他愣神以為他是擔心那個病人死了的事會禍及到他自己,不由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他,“不用擔心,這件事牽扯不到你身上。”


    孟韓搖了搖頭沒說話。


    死者叫周靜珊,四十一歲,已婚,她死了後孟韓隻看到一個紅著眼睛的小姑娘來醫院替她處理後事,孟韓看到小姑娘的時候她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哭得傷心。看到她這樣孟韓走過去遞給她一包紙巾。小姑娘接過紙巾低聲道了聲謝。“隻有你一個人來麽?”孟韓問。


    “嗯,我爸爸和我媽媽關係不好,家裏人也都不喜歡她,”小姑娘哽咽著迴答,“其實我一直也很討厭她,可是知道她死了的那一刻我很難過,我突然想起來她對我很好,她做的那些討人厭的事好多都是為了我……”說到最後她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了。


    孟韓什麽都沒說,他覺得自己沒有權力以一個外人的身份去說什麽。


    小姑娘哭了一會兒就平靜了下來,“我知道你是昨天給我媽媽做手術的醫生。”


    “我……”孟韓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我知道她的死和你沒有關係,我昨天晚上來過,她們說我媽媽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你是一個很優秀的醫生,”她臉上的表情很淡,如果不是那雙紅著的眼睛和臉上的淚痕,孟韓根本看不出來她就是剛才在自己麵前痛哭的人。


    “不過我總會查清楚她的死因,”她笑了笑,“氧氣瓶破裂這種事真是太荒唐了。”


    “你叫孟韓對吧,我叫魏然。”


    魏然臉上燦爛的笑容差點兒閃瞎了孟韓的眼。


    此刻東環路上。


    平時冷冷清清的東環路上的某一路段現在聚集著大量的市民,原因無它,隻是因為有人在這裏發現了一具女屍。


    “作孽啊……還這麽年輕……”


    “不知道是什麽人害的……”


    “我們還是走吧,萬一等警察來了說我們都有嫌疑不讓我們走該怎麽辦?”


    “有監控你怕個毛?”


    ……


    議論的人群裏有一個人顯得格外惹眼,他留著一頭清爽的短發,穿著一件黑色的襯衫,一條黑色的牛仔褲,腳下是一雙黑色的平板鞋,明明是規中規矩的打扮,可他非要在臉上戴一副墨鏡。穿著一身純黑,懷裏卻抱著一隻通體雪白的貓咪,那隻貓咪窩在他的懷裏拿爪子撥弄他左腕上的朱紅色檀木手串。


    這個打扮怪異的人是蘆笙,他向來不會在意其他人是怎麽看他的,此時他的注意力都在人群中間的那具女屍上。


    “白,這不是昨晚最後來我攤上的那兩個女生中的一個嗎?”


    他低頭和他懷裏的白貓說話,其他人卻隻能看到他的嘴一張一合,聽不到他在說什麽。


    “我記得,她是那個性子活潑一些的,先發現你的攤子的那一個。”這段話聽在其他人耳裏卻隻是一陣喵嗚的叫聲。


    “我昨天注意到了,她們倆的生氣好像特別充足,身後跟著好幾隻吸食人生氣的那些東西,並且在百米外就能看到我的攤子,一般人就算被魅跟上也隻能在五十米內的距離看到我的攤子,真奇怪……”魅是蘆笙給那種吸食人生氣的東西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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