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曆史留名(3)


    與泰寧衛一同進入戰場的是燕山中衛右衛,朱能命令第一個千戶排成二十列,每列五十騎。 自己率領著第二個千戶,排成錐形突擊陣,準備包抄。


    伴隨著城頭的鼓點,燕山中衛慢慢向廣寧中衛的大旗前進。


    楚智的布置和朱能一摸一樣,頭一個千戶也是二十列每列五十人,自己帶著第二個千戶準備右轉包抄。 將台上鼓聲震天,廣寧中衛的士兵,抬頭挺胸催馬進入戰場。


    雙方陣地相隔一千步,騎兵對陣而進,廣寧中衛是遼東軍裝備最好的部隊之一,一水新簇簇的胸甲,最裏麵是一層皮甲,中間還加了一層索子甲。


    頭盔上一撮紅纓披撒下來,手上戴著鹿皮手套,一身裝束英氣勃勃。 平整如鏡的胸甲泛著太陽的反光,遠望過去就如一片銀色的海洋。


    廣寧中衛對麵一片黑壓壓的騎兵滾滾而來,燕山中衛則穿著傳統的盔甲,在牛皮之上墜著層層疊疊的鐵片,這種老式盔甲不但比胸甲重,防護能力也有所不及。


    大明朝最強悍的重甲騎兵針鋒相對,緩緩靠近。


    相隔六百步,廣寧中衛胸甲的反光晃悠著燕山中衛千戶的眼睛,令他十分煩躁。


    他已經沒有心思計算相對的距離,舉起長槊大喊:“突擊,突擊!”燕山中衛的騎兵們一夾馬肚大聲應和著,整整一千騎兵挺著各種各樣的兵器,嚎叫著催馬狂奔。


    騎兵對衝講的就是誰的速度最高,誰就占便宜。 本來還沒到提速的時候,對方已經煙塵滾滾地殺過來了。


    廣寧中衛千戶也顧不了許多,手中長刀舞了一個刀花,一夾馬肚,衝了出去。 跟在他身後的騎兵們也一同提速,揮舞著刀槍劍戟呐喊殺去。


    廣寧中衛小旗高越,十年的老兵,手中一杆加長地馬刀,舞動著多多刀花,剛才的緊張已經消失無蹤,戰馬的速度,手中武器的重量。 同伴的呐喊,都在此時令人豪氣頓生。


    高越緊緊盯著迎麵而來那名燕軍,他甚至比自己還老,手中揮舞著一杆狼牙棒。 這玩意威力大,即使輕輕碰上一點就非死即傷;但狼牙棒很不好使,變招困難。


    高越不斷地叮囑自己,隻要躲過第一下,死的一定是他。


    一條銀光閃閃的戰列。 一條黑壓壓的戰列,在漫天煙塵中,互相接近,對方地盔甲,兵器。 甚至猙獰的麵容已經可以互相看見。


    如果說現代戰爭是鋼鐵的較量,那麽冷兵器時代的交鋒就是力量與勇氣的抗衡。 在一陣鏗鏘的激響中,兩股洪流迎頭相撞,呐喊聲、慘叫聲、戰馬的嘶叫、兵器的撞擊。


    交響成死亡地樂章。 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勇氣在這一瞬間達到高潮。


    高越成功了,他側身躲過對方淩厲的一棒,狼牙的尖刺離眼睛不過寸許,在眼前劃過的一瞬卻如突然放慢了,看得如此清晰。


    兩馬錯蹬,高越知道對方沒有機會了,反手一刀,咯喳。 血花在燕山騎兵地背脊上綻放,馬刀隨著兩馬相離錯開在切開的盔甲上拉出長長的切口,背部的肌肉與跟腱隨之劃斷。


    高越知道對方因此而失去戰鬥力,無法再坐直了廝殺,如果救護即時,他還能留下一條性命,如若不然會血流幹而死。


    當兩股洪流在戰場中央猛烈碰撞地一瞬,雙方已經有數十人傷亡。 但遼東軍的盔甲之利在這個時候顯示了威力。 堅強的胸甲和裏襯的軟甲吸收了大部分能量。


    保護著騎士繼續戰鬥。


    當先鋒兩隊騎兵糾纏在一起的時候,雙方兩隊包抄的騎兵在各自主將的率領下不約而同朝同一個方向繞來。 一方是燕軍猛將朱能。


    一方是羽林軍最強的楚智,兩人率領地兵馬在先鋒騎兵戰場的旁邊再度相撞。


    朱能、楚智手中的武器都是一把長刀,兩人各自咬住對方,你來我往,殺得性起。 本來朱植已經嚴謹指揮同知以上的將領親上前線。


    但在某些時候,將是軍膽,那些剽悍的將軍們仍然喜歡和普通士兵一起衝殺在戰線的最前方。


    冷兵器時代騎兵交戰最主要的戰術就是包抄對方,形成以多打少。


    另一個廣寧中衛的千戶再度包抄,又與一個燕山地千戶相逢;第四個第五個廣寧中衛千戶再度從更邊緣地地帶包抄,這次終於沒有燕山千戶阻攔了,廣寧中衛憑借兵力上的優勢終於形成了戰場地包圍。


    五千廣寧中衛的騎兵包圍了三千燕山中衛。


    在戰場的另一邊發生著同樣的事情,羽林右衛也是憑借著兵力的優勢完成了對燕山右衛的包圍。 而此時正式泰寧衛遭到屠殺的高峰時刻。


    誰也不能說泰寧衛的蒙古人不夠英勇,他們正麵進攻有三道據馬的陣地,無法利用馬力突擊,要穿著厚實的皮甲翻越據馬,然後才能進攻據馬槍林一般的陣地,而且在側翼還有一陣一陣的巨響帶來收割生命的彈丸。


    第一個突擊到陣前的千戶幾乎全部倒在這樣一片狹窄空間之內。


    指揮使保勝不顧城頭沒有發出退兵指令,製止了後麵兩個千戶繼續攻擊,蒙古人的牛角號在戰場上迴蕩著,緩慢悠長,已經有些氣餒的蒙古騎兵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們不用像同伴那樣投入到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之中。


    據馬槍陣與火銃陣之間的結合部已經成了修羅地獄,在三道據馬之間蒙古人傷亡累累,殘枝斷臂散落在屍體之中,受傷的馬兒躺在地上或壓在人身上,等待著最後一程。


    近千人的鮮血匯集成涓涓細流,向據馬兩邊流淌,漫過倒在火銃手槍下的屍體。


    一些沒有咽氣的蒙古人躺在血水之中喘著粗氣,一個還是孩子的士兵,痛哭著將從肚子裏流出的腸子塞迴去,他以為這樣能挽迴自己的性命,可是過不了多久當鮮血流盡之後,他就會慢慢死去。


    張百房冷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麵上沒有一點表情,可是內心卻被這場單方麵的殺戮震撼著。


    據馬之後的遼東軍總共傷亡不過百人,但僅僅是火銃就讓超過三百人倒斃在陣地前。


    張百房突然記得有一次遼王親自到軍校給大家講火銃,他說,隨著射擊精度和射程的提高,戰爭將變得不一樣了。 擁有火器的一方將不需要身體接觸而將落後的一方碾碎。


    當時張百房他們除了對遼王滿懷尊敬之外,並沒有真正明白朱植說的意思。 而且之前發生在遼東的戰役,沒有一場像現在這樣,整整一個千戶,就這樣沒有任何廝殺被屠殺殆盡。


    將台上其他將領同樣驚訝地看著戰場上發生的一切,雖然有的時候也能取得這樣一麵倒的勝利,但要不就是對方軍心渙散,要不就是對方兵敗如山倒的時候。


    可是剛才,明明是士氣正旺的燕軍精銳在進攻本方的戰線。


    他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仿佛都在詢問,這仗就這麽結束了?一年前同樣的戰鬥,寧遠衛在兩個燕軍衛連續的攻擊下差點崩潰,而到了今天兩個最精銳的蒙古衛的進攻卻輕鬆被化解。


    戰場之上惟一沒有感到驚訝的就是朱植,他斜斜靠著交椅上,手摸著嘴,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的殺戮。


    蒙古的號角吹起的時候,朱植把眼睛轉移到更遠處,那裏五個千戶廣寧中衛騎兵席卷著燕山右衛,而戰場的另一邊邱福的軍旗也被羽林中衛圍在中間。


    差不多結束了吧,朱植念叨著,朱老四千萬不要發牛脾氣,趕緊撤吧,你打不贏。


    ……


    遵化城下號炮響起,兩邊被圍的燕山中衛與右衛賣了個破綻,突出重圍朝戰場兩邊跑去。


    戰場暫時平靜下來,但沒過多久,城頭的大鼓再度敲響,六個整齊的步兵方陣踏著鼓點,執著地朝遼東軍陣地開來。 “延慶衛”“燕山前衛”兩麵大旗在風中獵獵飄揚。


    當頭兩個方陣走過戰場一半的時候,“羽林重騎”上馬備戰,羽林重騎的裝備和一般重騎相同,隻不過馬匹都披掛了甲胄。


    千戶皂旗張渾身重鎧,手中一把青龍偃月刀,甭管像不像關羽,總喜歡撫摸著腮下長須。


    當方陣走過戰場的三分之二的時候,皂旗張手中大刀一旋,一聲暴喝:“羽林重騎!”


    “戰無不勝!”身後千軍萬馬齊聲應和。


    皂旗張駕著焦躁不安的戰馬在陣前轉了一圈,緩緩舉起大刀,然後猛地用刀背敲在胸甲之上,“嘭”地震響,又是一聲暴喝:“羽林重騎!”


    “嘭……攻無不克!”眾將士胸中戰意已經被撥撩得熱血沸騰,一起學著皂旗張將手中武器敲在胸甲上。


    皂旗張一勒馬韁,戰馬嘶鳴著揚起前蹄,“殺!”


    “殺!”驚天動地,羽林重騎如同決堤的洪水,撲向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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