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來得比想象中的要快。


    定遠侯和沈則雍、沈則正兄弟在書房裏等待, 沒曾想侯夫人那邊還未有消息,反而是官兵先來了。


    沈則正難掩驚愕:“父親,這……”


    “二弟你誤會了。”沈則雍表情也是有些慌張, 沒有解釋,而是同樣看向定遠侯:“父親, 官兵這個時候上門,怕是不妥吧。”


    鄭氏的事情, 原本就是樁醜事。


    遮掩都來不及了,哪敢讓外人知道, 何況還是官兵。


    沈家這陣子可是夾著尾巴過日子,絲毫不敢輕舉妄動地,就怕頭頂上的人, 眼睛一掃,看到了他們。


    雷霆之下,想要覆滅一個世家不那麽容易, 但隻有他們一支的話,想來多得是人拍手稱讚。


    “不應該啊,郡主可是在這裏。”定遠侯有些想不通, 他覺得自己在皇權鬥爭中選擇錯誤的站位後,做其他任何事情,都有些束手束腳起來。明明覺得有把握,但仿佛給他開玩笑似地起了反轉。


    隻是今個兒可是沈家自個兒內部的事情。


    定遠侯略一沉吟,想著自家夫人還沒有那麽蠢,這個時候應該也接到官兵到來的消息, 或許已經粉飾太平了。


    “我們出去看看。”


    剛走出去幾步,就又停下來,不確定地問道:“不會是我們的安排出了差錯吧。”


    對於正在發生的事情,沈則正隻是略知一二,甚至為了以防萬一,就是卓氏那邊都是先瞞著的。


    沈則雍斬釘截鐵地說道:“父親放心,兒子可是親自確認了消息的。”


    想到大兒子的確剛迴來,定遠侯神色一緩,這才走去待客廳。


    “你說什麽?沒攔住,直接往西園去了?”


    定遠侯臉色鐵青,都有想要掐死麵前人的衝動了。


    管事顫顫發抖。


    “你怎麽沒有來稟報?”沈則雍怒極,脖子上青筋暴起。


    “帶過去的,帶過去的是三爺的人啊。”管事是真的後悔了,可三爺的人帶去西園,他怎麽攔?


    定遠侯已經確定事情不對了。


    等他到了西園,裏麵的人還在對峙,三波人涇渭分明。


    定遠侯先去看沈則言,見他神色憤懣,眼睛噴火,心中哼了一聲,真是不知道輕重。他已明了,或許鄭氏那邊發現端倪做了準備,可今日真正失敗,問題還是出在幺子的身上。


    來的人是南城兵馬司的副指揮使,姓劉。


    看到是他,定遠侯先是鬆了一口氣,隨之肉痛不已。


    說來這個人還是侯夫人的遠方的親戚,是同宗,但關係非常遠,為人有些小聰明,辦事能力不錯,據說極為審時度勢。


    定遠侯心中哀歎,看來沈家今日要出一筆血了。


    他不知道的是,沈家不隻要出血,還要被割肉。


    鄭氏是斷然不會留在這個地方。


    但她知道,除非要毀了兒子的前程,否則沈家不能出事。隻不過,她也要為自己籌謀好未來。


    事情進展得不是非常順利。


    沒多久,沈則雍和珍娘的事情被胡氏發現了。


    侯夫人頭疼不已,隻是這珍娘,竟也是動不得,鄭氏的事情必須遮掩,堵不住她的嘴,隻能先哄騙。


    大房一時之間鬧得不可開交。


    三房那邊,從事發之後,鄭氏直接閉院,沈則言被趕了出去,而金玉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時候消失在府裏。


    派出去找的人,就好像海中撈魚,一點消息也沒有。


    沈家不敢大張旗鼓地,倒是讓鄭氏安安穩穩地沒人敢去打擾。


    “榮珍郡主那邊怎麽說?”定遠侯問道。


    侯夫人表情為難:“派出去的人,被打了出來。”頓了頓說道:“怕是事情不成,這一迴徹底惱了。”


    定遠侯長歎一口氣,頓了頓說道:“則言呢?還沒能進去?他是怎麽做人丈夫的?連個女人都擺不平。”


    “他……他怕也是氣上了。”侯夫人雖氣他但更多的是心疼,生怕定遠侯真惱了這個兒子。


    “再拖拖吧,實在不行,也隻能如此了。”


    侯夫人臉一放:“就如她的意思?要真那樣了,往後我怎麽去管教兒媳婦?”


    定遠侯撇過頭。


    原本他也是不讚同那日的事情,隻是……罷了,說再多了也沒有用。


    若非如今沈家不敢引得上頭注意,找到由頭發作,哪裏會便宜鄭氏。隻是眼下也隻能把事情化小,盡可能地隻是“家事。”


    析產別居,倒也可以。


    早知如此,還不如直接休書一份,倒好過如今和離也不成。隻是小兒子總是拖後腿,定遠侯對他越發冷了心,沈家不能放在他手裏。


    鄭氏一早知道,想要安然離開沒那麽容易。


    隻是留下兒子,自己離開嗎?


    鄭氏猶豫不決。


    沈家卻像是要早日把事情解決一般,很快就分出一部分產業交到鄭氏手裏。


    鄭氏拿著匣子,表情是又哭又笑。


    迴到院子,沈嘉和不見了。


    被侯夫人抱走了。


    鄭氏衝了過去,看到嚎啕不止的兒子。侯夫人厭惡地看了孫子一眼,還給她。


    仿佛並不在意。


    鄭氏抱著孩子,沈嘉和在哭泣中睡著了。


    她輕一腳重一腳地走著。


    鄭氏不想迴院子。


    金玉離開了,就是迴去了,也不過是母子相對。


    下意識地人又走迴那個小花園裏。


    裏麵已經有了人。


    是那個燒火丫鬟和……沈則雍。


    鄭氏惶恐地往後退,聽著對方說的話,就好像又迴到那一日,若是她當日沒有躲過去呢?


    還不如死了算了?


    她沒想到往日看著和善忠正的大伯能說出這樣的話?


    鄭氏再待不下去了。


    她怕控製不住自己,也怕被對方發現。


    她拚了命地壓抑聲音去逃走,沈嘉和一直沉睡著。


    跑著跑著……


    鄭氏睜開眼睛,看到那張麵容,喃喃笑道:“天亮了!”


    “娘,娘你怎麽樣?”剛轉身去打算倒水的沈妙珠聽到聲音,立刻衝了過來,旁邊的沈嘉和讓出了位置。


    “珠珠兒,娘沒事。我醒了。”這麽多年,哪怕逃開沈家,她還是淪陷在當年的噩夢裏,鄭氏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清醒。她說著話,眼睛卻貪婪地看向沈嘉和,仿佛要把十年的虧欠給彌補迴來。


    母親醒了,沈妙珠心中隻有歡喜,見兄長表情囧然,頓時笑得更歡了。


    “娘,哥哥可擔心壞了,直接就跟著流水迴來了。”


    鄭氏這才想起,他的兒子如今不同了,早已不是那個隻能在她懷裏的幼孩,他長得這麽大了,是個男子漢了。


    外麵的天色黝黑,屋子裏點著燈燭。


    鄭氏舔了舔嘴巴:“不會耽誤了你的差事吧,娘沒事,如今好著呢。”


    沈嘉和卻是轉過身。


    他走到桌邊,把沈妙珠忘了的茶杯拿了過來。


    “娘,您喝口水。其他的別擔心,你兒子能耐著。”沈嘉和的表情柔軟,一較之前的態度,單手就扶著鄭氏坐起喂了她水喝下。


    鄭氏有些倦。


    這一場夢太久了。


    她很快又沉沉睡去。


    沈嘉和笑容一頓,看了沈妙珠一眼,兄妹走了出去。


    “金媽媽,您跟我們來。”


    在外麵站了好一會兒,聽到動靜早想進屋的金媽媽先是一愣,隨即歎了一口氣,她轉身囑咐翡翠和珍珠:“你們就守在夫人身邊。”


    她走去了西次間。


    兄妹二人齊齊望來,眼裏閃著堅定的目光。


    金媽媽揚起笑容:“當年的事情,就是奴婢不說,夫人也應該會說了。”鄭氏昏迷的時候,雙唇間溢出的話語,已經泄露了太多。


    金媽媽再無隱瞞。


    她當年僥幸逃出沈府,卻發現京都之大,但沒有能容身的地方。鄭家在京都的地方,她是絕對不敢去的。


    她隻能帶著春草躲躲藏藏,沈家很快有人出來找她們。


    金媽媽苦笑:“一牆之隔,眼看著就要被被找到抓走的時候,幸運地遇見了貴人。”


    沈嘉和已經知道大概是誰。


    在貴人的安排下,金媽媽躲了起來,也是他的幫忙,鄭氏在大半個月後也逃出了沈家,隨後是一場長達數月的逃亡之路。


    這些年,鄭氏不隻一次和金媽媽說過,沈家之所以不敢到塘棲鎮來抓她,或許也是覺得她們主仆二人在當時絕無脫身能力,背後定是有人相助。


    而這點,是沈家忌憚的。


    可以說,鄭氏和沈妙珠十年的平靜,也是這個人的幫助。


    金媽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等她離開後,兄妹皆是一陣沉默。


    即便從母親昏睡中的囈語聽出當年的苦痛,卻不曾想到她竟會是這般艱難。沈妙珠沒法想象,疼愛珍惜兄長的母親是如何狠下心來做出母子分離的選擇。


    “哥。”


    小姑娘的聲音帶著鼻音,腦袋埋在胸前,眼淚潤濕了他的心間。


    沈嘉和再不會有怨了。


    他年幼的記憶在金媽媽的陳述中,一點點複蘇。


    那些在日複一日的等待中,被他刻意遺忘的時光,就如一道極光照亮他的靈魂。


    “我恨他們。”小姑娘一字一句地說道。


    沈嘉和也恨,恨他的能力還是太渺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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