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采買的人陸續迴來, 風雪又開始顯威,大門被重新關上。


    沈則言急匆匆地從外麵進來。


    “嘉和呢?”


    屋裏隻有金媽媽陪著鄭氏, 隻見她臉色蒼白, 躺靠在長榻上。因著沈則言的喊聲, 鄭氏驚坐起, 慌張問道:“嘉和在哪?”


    沈則言這才發覺鄭氏的不對勁。


    “夫人病了?”


    金媽媽扶著鄭氏坐好, 嘴上說道:“三少爺不是一個人去的,白齊也是跟在旁邊,他是個忠心的, 斷然不會讓少爺有事的。”


    鄭氏心知這是金媽媽勸慰她的話。隻是這做母親的不親眼看到兒女安好, 如何會放心, 她神情淡漠地看向沈則言:“嘉和去兵馬司了。”


    沈則言迴頭看著門外, 這個時候?他不認為是兵馬司那邊的意思, 畢竟沈嘉和尚未去報道,還不算那邊的人,即便再缺人手也不會找上他, 除非是他自己的意思。


    他這個兒子, 不隻父親看不透,有時候連他也揣摩不了他的心思。


    沈妙珠捧著寧神湯進來。


    沈則言正準備離開,見狀伸手拍去她肩膀上的雪花,柔聲說道:“除夕宴要早點到。”


    他的目光落在那藥湯上, 什麽也沒有說走了。


    沈妙珠看著金媽媽服侍母親喝完寧神湯, 小憩片刻後才準備出門, 院門前停了小油車, 馮姨娘和沈若畫已等在那裏。


    沈若畫看著嫡母和沈妙珠上了第一輛油車後,才同馮姨娘上了後麵一輛。


    “到了那,可不能也這樣沒有笑容,你祖母不喜歡。”馮姨娘低聲叮囑道,說來可笑,除夕宴是她這個身份在沈家唯一能出席的重要場合,然今夜卻也是十多年來她第一次正式亮相。


    沈若畫垂下頭。


    祖母喜不喜歡她已經沒有心情去理會了,此刻她有強烈的危機感,仿佛有什麽重要的人要被搶走了。


    聽下人說,這小油車是三老爺叫過來停這的。


    為這今日,她著實認真打扮過,手腕上那隻綠油油的玉鐲,還是她央求姨娘數次才應允的,隻是原本的喜歡現在發現沒有那麽讓她歡喜了。


    除夕宴設在了梅若齋,為著老夫人不方便走動。


    即便隻是家宴,等人全部到齊了,那廳就顯得有些逼仄了。


    男女眷分開就坐。


    沈妙珠第一次這麽近的麵對麵看到新媳婦,吳氏。


    進門沒幾天,吳氏還帶著嬌羞,就坐前一直小媳婦般地站在沈嘉壇後邊。沈嘉壇笑容滿麵,想來新婚生活還算不錯。


    沒多時,就聽到老侯爺問起兄長?


    沈若芸左右看了看,扯了扯低頭不厭的沈妙珠。


    沈妙珠抬頭一笑,就聽到父親在說話。


    “三哥真的去了啊?”沈若芸聲音壓得低低的,可一桌子上的人都豎起耳朵在聽,沈妙珠有些無奈,用不輕不重的聲音說道:“五妹覺得這個年比往年如何?風雪對我們來說不過是大了些,可對其他人來說就是災難。想來家中長輩也憂心不已,這個年也少了許多熱鬧。你我年幼且身為女子有許多不便,哥哥隻是想盡他的綿薄之力。”


    胡氏聞言笑了起來:“還是珠珠兒會說話。”又道:“看著外頭人辛苦,我們也幫不上太大的忙,心裏多少有些不是滋味,這才……”她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飯菜,實則已經是大魚大肉了,但的確因為雪災的緣故相較往年寒磣了許多。


    “嘉和是有心了,隻是到底年輕,若是同家裏人商量,好歹出外有個幫襯不是?”沈則雍搖搖頭:“等一下坤兒帶人去尋一尋,別出什麽事才好。”


    沈嘉坤嘴上答應,心裏恨急了沈嘉和。這個三弟,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不聲不響自己得了好名聲不說,還連累到他。


    想到這,他的表情就有些淡淡的,後來也是推諉數次才去找了找,到底沒有用多少心力去。


    沈妙珠聽了流水的稟報,也沒有多少意外。這都是意料中的事情,倒是聽說二舅舅不放心帶著人去找了。


    鄭氏喟歎:“你二舅的腿腳一到冬天就疼。”


    沈妙珠抿緊嘴巴。


    她知道這是二舅舅多年前在京都留下的毛病。現在出去,會是什麽情況?二舅能不知道?他就是太知道了。


    所以親人和親人之間也是不同的。


    相比沈家的姐妹,她對秀珠幾個人更加包容一些。


    “秀珠表姐翻了年十五歲了,娘若是覺得愧疚,不如在她的婚事上幫忙。”


    鄭氏眼睛一亮,笑道:“你不說娘還忘記了,她不是吵著進京嗎,正好也幫她相看相看。”也算是多點經驗,等過個幾年就輪到珠珠兒了。


    沈妙珠張了張嘴,她原本的意思是說添妝的時候可以好看些,反正表姐喜歡,她們娘倆最不缺的也是銀子。


    哪曾想到母親要把婚事攬了過來。


    這可是一筆糊塗賬,弄不好可就是天怒人怨的事情。


    鄭氏偏覺得好,一臉地高興。


    沈妙珠歎了一口氣,迴來後,母親好久沒有這般高興了,就隨她吧。大不了,到時候她和兄長多多描補就是。


    此時的沈嘉和並不知道母親和妹妹又給他找了事情。


    就是知道了,也顧及不到。


    沈嘉和屏住唿吸,全神貫注地立在那裏。


    “這就是寶華說過的沈嘉和?果然不比淳熙差?她的眼光倒是好的。”


    一番話說得平淡。


    沈嘉和心內卻是掀起驚濤駭浪。


    “老爺說錯了。”旁邊有人道。


    “錯?”


    即便風雪懂得全身發抖,沈嘉和刹那間還是覺得唿吸都被凍住了。


    陸瑜笑道:“臣比起留陽侯世子也是不差的,就沒見寶華公主誇臣一句?可見……她也是有看走眼的時候。”


    “哈哈,你這孩子,莫非是吃醋了不成?”說話之人一眨不眨地盯著陸瑜看,好像要從他臉上看出花來。


    陸瑜嬉皮笑臉:“臣是怕您有了可用的人,這不是緊張嘛。”說完還瞅了沈嘉和一眼。


    他之口不提寶華公主,臉上是一貫的無賴笑容。


    “沈家小子……確實不錯。”


    沈嘉和彎下身子,餘光看到那人離去,隨後是陸瑜的衣擺漸漸遠去。好一會兒後才立了起來。


    “少爺,少爺。”白齊從旁邊跑了出來,臉上的表情是驚魂未定。剛才他突然就被幾個人給攔住帶走了,就是到現在,他也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


    沈嘉和側頭打量,見他除了害怕倒沒有其他不對的地方,目光重又迴到那幾個人離去的方向。


    雙手不知道什麽時候緊攥成拳,手心裏是粘稠的汗水。


    沈嘉和突然咧了咧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雪下得更大了,一片片砸在頭上。


    沈嘉和像似感受不到。


    白齊緊張地說道:“少爺,我們要不要迴去。出來已經兩個多時辰了,等一下就天黑了。”他是不懂少爺的想法,可出來後看到那些遭災的人,也沒了其他心思,一心一意聽候少爺的吩咐行事。


    隻是個人的力量太過渺小了,整個南城兵馬司都跑出來,也是捉襟見肘。何況……想到跟著少爺到兵馬司的時候,裏麵寥寥無幾的人員。白齊就為沈嘉和心疼。


    沈嘉和一直到宵禁的時間才迴府。


    沈妙珠得知消息,二門處已經鎖了大門。


    白齊候在那裏,整個人顫顫發抖。


    他是如此,恐怕兄長那邊也好不到哪裏去。


    沈妙珠不忍說道:“我讓春景煮了薑水,好幾桶呢,迴去後你和少爺都泡個澡,還有驅寒的湯藥都不能忘記。晚上的時候讓守夜的人警醒一些。”雖說白齊的意思,如今兄長無事,但她怕半夜生病。


    多少人都是如此。


    白齊應了是,匆匆跑開。


    沈妙珠這才發現,他全身濕透了。


    隻怕以兄長的性格,他既然出去幫忙,必然也不會好好保護自己,估計也是差不多。想到這,沈妙珠頓時不滿了。


    覺得祖父把人叫去梅院,實在是半點沒有慈愛心。但凡疼愛子孫的,絕對不會差那麽點時間。


    沈妙珠返迴普驪居,撿著好的說讓母親放心。


    鄭氏勉強睡下。再吃點若是雪不大,一行人還要聚在一起守夜呢。


    雪過後的京都,比尋常又冷了幾分。


    宵禁過後,路上幾乎不見行人,就是值守的防衛兵也躲冷去了。


    陸瑜拎著一隻酒壺,另一隻手上是食盒,穿梭在街道之中。


    不知道什麽時候,停在了一個園子前麵。


    陸瑜沉思不語。


    身後是細微的腳步聲。


    他仍是沒有迴頭,眼底是濃濃的悲傷。


    “……這麽多年,還記得過來看看他的,也就你了。”


    “不是還有你嘛。”


    寶華公主潸然一笑:“對,還有我。”她穿得華美,金絲緞麵的氅衣披垂在地上,卻是一點也不在意。


    她的手裏也拎著一盞酒壺。


    “大哥藏起來的桂花酒不多了,明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來了。”


    “記得他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以後誰還在乎呢?”


    陸瑜眉眼不動,手中的酒壺被打開,濃鬱的酒香溢出,酒水撒到地上,發出動人的聲音。


    寶華公主不在意他的態度,手中的桂花酒也倒在地上。


    “你帶他去見沈嘉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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