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自稱小三爺的人,滿臉的絡腮胡子,除了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再看不出他的樣貌了,目光往下落,到了他的手上,虎口上是厚厚的老繭。


    那是一雙常年幹活或是慣拿刀劍的手。


    沈妙珠的心口一緊,腿上的重量卻容不得她後退。


    小三爺看著那小姑娘似乎膽怯了,嗤得一聲笑了,就要放下簾子,就聽到好聽的聲音說道:“我的丫鬟受傷了,請問有止血藥嘛?”


    這倒奇怪了。


    醒了不哭不怕,還敢開口要止血藥。


    小三爺從懷裏掏出一隻瓷瓶,在對方放鬆之餘又收了迴去。


    沈妙珠笑容一僵,卻也是全身一軟,方才鼓足的勇氣頓時如開鑿泄洪般一走而空,她的手腳有些沒力氣。


    眼前出現一方素靜的帕子,是怯怯表情的鄭秀秀。


    沈妙珠歎了一口氣。


    事到如今鄭秀秀的事情已經無關重要,她隻知她們如今身處險境,即便是要質問於她,也得有機會脫險再說,何況隔牆有耳,她不認為輕飄飄的簾子能擋得了外頭人的偷聽。


    春草尚未醒來,但已經止血。


    沈妙珠一咬牙,輕輕搬動著她的腦袋,她有些暈,卻得努力撐著,總不能讓春草一直這樣下去。


    鄭秀秀伸手幫著扶了一下,眼睛一直偷瞄她。


    她沒有拒絕,雙腳早已發麻,手上的氣力更不敢保證能托得住春草的重量,小心翼翼地用素帕包紮好。


    打得扭七歪八的蝴蝶結,沒有止血藥,隻能如此了。


    春草被小心地搬運到一旁躺好,暫時隻能如此,想要醒來也得靠她自己。


    “珠珠兒。”


    沈妙珠瞥了她一眼。


    鄭秀秀一點點地挪動著身子湊到她的邊上:“我們……我們會不會死啊。”


    帶著哭腔的聲音,讓沈妙珠斥責的話吞咽了迴去。


    “不會的。”


    沈妙珠聽到自己這般迴答她。


    “可是……可是我他們說什麽才幹了一票,又說帶上我們是累贅,不如找了地方就地解決了。”


    “你確定?”


    腦海中好像有什麽東西閃過,沈妙珠一時沒有抓住,她是後來醒著的,可看鄭秀秀是醒了好一陣子亦或是一直都是清醒的。


    難道不怕她反抗嗎?


    永福寺雖在山中,可周圍也是有村莊,來來往往的路上並不是空無一人。倘若鄭秀秀隨意喊上一嗓子,有人聽了見,難不成就也把那聽見聲音的人擼了過來,亦或是不怕官府知曉直接殺了人也無妨?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鄭秀秀嚇得六神無主,她磕磕碰碰地說道:“珠……珠兒,你不是沈家人嘛。他們……他們會不會,會……”


    “不會。”沈妙珠真想拿根錘子把她敲暈了,該暈的不暈,該醒的沒有醒。沈家雖讓人忌憚,可那是在陽麵上走的人,可你同在刀刃上行走的屠夫說,有什麽用?說不得還會成了催死藥。


    外麵很快就響起了走動的聲音。


    正在這時,春草囈語著醒來。


    “呦,醒了。那正好,下車吧。”


    沈妙珠用眼神阻止了春草要說的話,簾子重又放了下來。


    “你幫我扶著點。”


    鄭秀秀有點不樂意。


    不是不願意去扶個丫鬟,而是不想下馬車。


    她是被之前聽到的那番話嚇到了,總覺得下了馬車就是死。


    “表姐以為不下馬車就可以安然無恙了嗎?”若要他們死,哪裏不都是地方。隻是既然人家要她們下馬車,至少應該暫時是安全的。


    沈妙珠也想知道如今身在哪裏。


    她雖怕,可於事無補,倒不如下去見機行事,至少,就是要死,也得看看是誰害了她,不然就真是冤也冤死了。


    馬車終於有了動靜。


    小三哥收迴視線嗤笑一聲。


    “三爺,是頭肥羊。”那人看到了沈妙珠身上的裝束:“就是可惜了。”羊是肥羊,就是吃不上嘴。


    “耽誤了事,別說吃羊了,你都要成人家的魚肉。”小三爺哼了一聲,吐出嘴裏叼著的樹枝條:“去弄點吃的。”


    一下車,就有數道肆無忌憚的打量目光。


    沈妙珠不由慶幸此時自己尚未張開,容貌上隻算是可愛、清秀,又為了除外方便,在杭州府的時候換了慣常的裝扮。她不知哪怕是自以為的低調行事,身上那幾數十兩銀子一匹的杭綢就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


    借著要扶住手腳無力的春草,沈妙珠悄悄抬了頭,飛快地環顧四周,一圈過去,她心中有了模糊的畫麵。


    他們是兩拔人,而且隱隱不和。


    見過一麵的那位小三爺和車夫已經三、四個人是一個團夥,另一邊十多個人是另一夥人,而隱隱中科院看出,前者同樣受製於後者。


    而馬車,除了她所在的這一輛外,另有兩三輛相似的,那十幾個人中有腿腳受傷的,但不多,占不了那麽多馬車。


    “還不過來,燒飯會不會。”責罵聲打斷了沈妙珠的胡思亂想,另一邊的人又看了過來,她不敢抬頭,直覺是小三爺這邊更安全一些。


    說是燒飯,不過是燒開了熱水,拿著幹饅頭泡熱了吃。


    柴火都是現成,火也已點上,


    這是極為簡單的事情。


    鄭秀秀卻是不會的。


    春草,沈妙珠攔下想要動手的春草,多少年前她也曾經自力更生過,自覺還是能勝任的。


    眼看著那火要燒著袖子了。


    小三爺甩了刀背出去,啪地一聲,打在沈妙珠的手背上。


    肯定是紅腫了。


    春草心疼地把沈妙珠的手攬了過去。


    “走開,礙事。”小三爺上前推了一把,一股腦把人推到後麵去。


    沈妙珠按住春草,輕輕搖頭,帶著她往後麵坐去。


    “姑娘。”春草看著那紅通通的手背心疼不已。


    沈妙珠更多的是尷尬。


    當了十二年的沈妙珠,生存技能全無,這讓她有一點尷尬,剛才說來還得多謝那人,若非他出手快,自己這手怕是要燒著了。


    就是方式粗魯了些。


    沈妙珠輕輕擰眉。


    “去。”水燒開了,饅頭直接被扯片扔了進去,小三爺踢了一個二十不到的少年,指了指那隻鍋。


    少年看了沈妙珠三人一眼,不情不願地起身,還沒走幾步,就被那邊的人製止,不許靠近。


    那邊的人似乎在說著什麽。


    少年轉頭過來,小三爺站了起來,也走了過去。


    沈妙珠下意識想跟著起身,被春草拉了一把。


    “之前的話,可是他們幾個人說的。”


    鄭秀秀怔楞片刻,搖頭。


    情況不太妙。


    那顯然是那邊的人,可那些人看著並不像是劫匪,要說身上帶匪氣的,就要數那位小三爺了,可明顯他也是屈居那些人下麵。


    “安分點,別弄小動作。”


    “那幾個女的,迴頭做掉。”


    小三爺輕輕捏了少年一下,少年苦著臉道:“那多可惜,好歹還能值點銀子呢,就是賣了也夠幾天糧食的。”


    刀一晃,就到了少年前麵。


    小三爺手腕一轉,把少年往後一拉,笑道:“你就惦記著那點吃的,還想不想要命了。走了,迴去了。”


    兩個人轉身往迴走。


    那人猶豫了一會兒,才提著鍋去了最靠近他們的馬車邊。


    圍著他們的有三、四輛馬車,唯有那一輛被那十來個人拱衛其中,方才沈妙珠就暗自注意著,見狀更是眼也不眨地盯視。


    眼前出現一道身影。


    是迴來的小三爺。


    沈妙珠身子一僵,身旁有人坐下。


    “你去那邊,還有你。”少年指著春草和鄭秀秀往旁邊去,自己則占了沈妙珠另一邊的位置。


    “你看到什麽了。”


    沈妙珠抬頭往旁邊看了看。


    “問你呢。”少年不客氣地說道。


    沈妙珠微微皺眉。


    “看到什麽?”小三爺又問。


    語氣裏聽不出他的喜怒哀樂,沈妙珠兀自斟酌著,她不明白即便他和少年離去又在轉身之際沒有看到那輛馬車裏的事情,可這邊應該還有兩個他的人。莫不成,就是他們三、四個人又分成兩夥。


    事情可就複雜了。


    想到之前看到的,那邊的人手裏端著東西,速度再快,也是快不了多少,她分明看到那馬車裏是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童。


    等不到迴答,小三爺好似也不在意,隨意掏出一隻大餅掰開一小塊扔到沈妙珠懷裏,剩下的一分為二,同少年分食。


    沈妙珠微一猶豫,把手中的餅塊收好。


    她從沒有錯迴過這麽硬的餅,用手捏著就有這種感覺,即便現在不餓,也不敢扔著,誰知道身邊的人會不會突然變了。


    小三爺瞥了一眼,移開視線盯著前麵的火堆。


    ……


    沈妙珠失蹤,且似乎被人劫持離去。


    鄭老太太再無心情祈福。


    鄭程雲也已知此事,一麵讓人去通知尚在杭州府的鄭二老爺,一麵同鄭老太太商議此事該如何辦。


    若隻是鄭家人,還好辦。


    偏涉及到沈家……


    “還能有什麽辦?無論如何,總得把我珠珠兒找迴來。”鄭氏斬釘截鐵地說道:“原就是我養得,同他沈家何幹,不過是想摘現成的桃子。”鄭家人的擔憂,她明白。但對她最為重要的還是沈妙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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