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慢慢地升至半空,周圍的景色看起來像籠罩在一層輕紗之中,數量龐大的骷髏群早已經跑遠了,晚風中隱約傳來一陣陣血腥味,在遠處,一些明滅不定的燈火以及不時響徹夜空的慘叫聲,無不顯示著這是真正的人間地獄,而不是做夢。

    華山根本沒心思理會這些,他看了看傾情,發現他還是沒有醒轉,又踱過去看了一下師傅,而老是還是在入定之中。於是摸出電話來,給母親掛了一個電話報平安,並且告訴母親說,叫她不必擔心,自己明天就會跟他們會合,又問問家裏有什麽事情發生沒有。在得知父母已經平安離開之後,不由鬆了一口氣。

    他心神不定地踱來踱去,在他的師傅周圍已經踱了好幾圈,甚至忍不住伸手到老者的鼻子下查探一下是否還有氣息。不探不知道,一探之下,嚇了華山一跳,師傅他竟然良久沒有唿吸,這一下急得華山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現在去把師傅搖醒?還是背傾情走?而且能否把師傅搖醒還是一個未知數,如果這個本來就是仙法,不唿吸也沒關係的,那幹擾了師傅打坐,會不會造成走火入魔?那豈不是自己害的?而萬一師傅已經一命嗚唿的話,在這裏幹等也不是辦法,現在隨時都有可能有僵屍或者骷髏出沒,隨便來一隻亡靈生物,就能把自己和傾情殺死。

    正在華山感到左右為難,糾結不已的時候,猛然聽到一個聲音吼道:“你這是在幹什麽?”

    華山扭頭一看,正是他尚未正式拜師的師傅,他像遇到了救星一般,“哇”的大叫一聲,跳了起來,抱著老者說道:“師傅,我可真擔心死你了。師傅你沒事,真的是太好了。”

    老者推開他,白了他一眼,說:“哪裏有這麽容易就死,我可命硬得很。”又抬頭看了看月色,說:“我們走吧,這都耽擱了不少時間了。”

    “嗯。”華山應了一聲,少有的乖巧。他走到傾情旁邊吃力地扶起他軟綿綿的身體,打算將他背起來。

    老者皺了皺眉頭,說:“我們兩個走,就把他丟在這裏好了。是生是死,聽天由命吧,就一個螻蟻而已,不用理會。”

    華山大是有意見,他說道:“畢竟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這樣做的話,也太忘恩負義了吧?”

    “他不救你,我一樣會出手救你的。”老者不耐煩地說道。

    “事實擺在眼前,確實是他救了我一命。這樣一走了之,我會不安的,要不師傅你留一些法寶在此保護他吧,我看小說裏說,你們修仙的,都是有一些不可恩議的強大法寶的。這樣我也比較放心。”華山一時之間腦袋沒有轉過彎來,都忘記了叫他師傅弄醒傾情,而老者也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畢竟,弄醒傾情的話,華山這小子又不知要鬧什麽花樣,他可不想節外生枝。對他來說,傾情就是一界凡夫俗子而已,生死完全與他無關。剛才與東瀛武者對戰,也隻是不齒他們的為人作風,而且那個武者也是來找他挑事的,否則的話,他才不想管這些閑事。

    “好吧。”老者看華山不死心的樣子,知道無法拗過他的臭脾氣,如果不做點什麽事的話,也許他也不會跟自己走,誰叫這麽多年來,才遇到一個適合的弟子呢,現在也隻好做點事情來哄他一下了。

    老者從身上解下一個玉佩,貼身放在傾情的懷裏,說:“這個玉佩可保他不受諸邪的侵犯。”當然了,這個“諸邪”指的是一些低等級的骷髏、僵屍之類的魔物,那些稍微強悍一點的,肯定是沒什麽作用了。這個玉佩也並不是什麽寶物,隻是先前他收服一些魔物的時候,看到其樣式不錯,就留下來掛在腰上當飾物而已,這麽多年來,玉佩隨著自己修行,多多少少沾染了一些靈氣,其氣息就足以讓低等的魔物不也靠近。

    華山當然不知道,他看到老者鄭重的樣子,以為像修真小說裏說的那些不得了寶物一樣,能移山倒海,護住一個人當然不成問題,但是,在老者的心目中,這個玉佩的價值,連一個符咒都不如。他做的這一切,事實上隻是做做樣子,免得華山日後修練,在心境中有一個魔障存在而已,事實上,他根本就不關心傾情的生死。

    做好這一切之後,華山向睡著的傾情行了一禮,然後隨著老者乘風而去。

    月影漸漸西斜,傾情緩緩地睜開眼睛,他還以為自己是睡在床上呢,他伸出手摸索著,想找手機來看看時間。但是一伸手,卻摸到一些濕碌碌的草。恍惚間,想起了晚上發生的事,不知哪裏突然冒出無數的亡靈生物,不由分說就大肆屠殺手無寸鐵的人,自己以及華山,可兒三人在落荒而逃的過程中,遇到一個穿道袍的老者以及一個東瀛的武者,最後可兒落在了那個武者的手中,生死未卜。

    那麽華山呢?他和老者去了哪裏了?傾情坐起來,舉目四顧,卻隻看到四周都是一些樹影,以及灰蒙蒙的一片,哪裏還有華山以及那老者的影子?

    “可兒,可兒!”傾情站起來,大聲疾唿,周圍靜悄悄的,除了蟲鳴聲之外,就是風吹過樹叢的沙沙聲,根本沒有人迴應他。

    “華山,可兒……”傾情輪番叫著他們的名字,完全沒有得到迴應,仿佛這個世界上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一般。

    老者和華山不知所蹤,而可兒她,幾乎可以肯定是落在那個東瀛爛人的手裏了。一想到老者說到那些人的手段之毒辣,做事為人之無恥卑鄙,傾情就不禁悲從中來,真的,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自己當地個人質。

    傾情雙手抱著頭,無聲地抽涰著,在草地上跪了下來。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嚐過如此痛苦的感覺,他心痛如絞,不由自主地撕扯著自己頭發,打自己耳光,嗚咽著啃地上的草,把頭往地上撞,隻願這是一場夢,但願快點從夢中醒來。

    過了好一會,傾情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便是卻從懷中落下來一個東西,在掩映的月色下,亮晶晶的。傾情撿起來一看,原來是一個散發著瑩瑩綠光的玉佩。仔細看去,就算是在夜色中,也能清楚的看到,這個玉佩被雕刻成兩條魚的形狀,一黑一白一陰一陽,白魚黑眼,黑魚白眼,首尾相連,恰似一個太極圖案。這個玉佩的雕刻功夫可謂是巧奪天工,精妙無比。

    這個玉佩摸上去,卻沒有感覺到什麽凹凸不平,在夜色中看到,就好像是小孩子玩的那種經過光照之後會在夜色裏發光的螢光玩具。

    傾情呆了一會,可以肯定這不是自己的東西,但是怎麽會從自己身上掉下來呢?也許是哪個逃亡的人亂丟的,他心想。隨手就把玉佩丟在地上。這些夜光的塑料製品,沒有什麽作用,留著也是礙地方而已。但是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剛才還是洶湧澎湃的不良情緒,還有難受得幾乎炸裂開來的心髒,在握住這個塑料製的東西之後,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很明顯這個東西並非凡品,隻是傾情他不知道罷了。

    月亮這時已經完會西沉了,星星慢慢地消隱著,這表示著,很快就要天亮了,而夜變得更加黑暗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傾情思量著去哪裏先渡過這段時間再作打算。褲袋裏的手機也不知掉到哪裏去了,誰也聯係不上,隻好望著燈光的方向走去。剛走出幾步,又看到了一團綠彤彤的東西,暗夜下這團東西特別的顯眼,就好像是發光的手機屏,似乎是有來電的樣子。他快步走過去,伸手去拿,但是那綠光卻是像有生命的一般,剛一碰到,就“嗖”的一下子飛起來,沒入了傾情的眉心。

    傾情不知道這是怎麽迴事,一下子呆住了。突然之間,隻覺得腦袋一痛,意識一陣迷糊,直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傾情他做了一個夢,在夢裏,他變成了一個小和尚,陪著他的,除了他的師傅之外,還有一隻小白狐。於是除了日常的念經修行之外,小和尚經常和小白狐在一起發呆,從春花到夏雨,從秋涼到寒冬,夏天為白狐摘果子,到了冬到,白狐喜歡趴在他的光頭上念經,他們一起玩樂,摘果子,捉迷藏,和師傅一同念經……再後來,白狐不見了,自己到處找她,還偷偷哭了好幾場,再後來,師傅也不見了,然後自己一個人在深山老林中念經,心裏想著師傅和白狐,伴著青燈古佛,好象這種日子會一直持續到天荒地老……

    不知過了多入,他又做了另一個夢,開始時是渾渾噩噩的,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懂,直到有一天,好像突然之間就懂事曉理了,現在傾情變成了一個“她”,她出生於一個貧窮的家庭,談笑間,女孩已經由一個流著鼻涕的黃毛丫頭長大成人,然後她就出嫁了。

    婆家也是一樣的窮,家徒四壁,女孩現在成了女人,她隨著丈夫四處漂泊流浪,居無定所,因為沒什麽文化,所以做的工作都是又苦又累。很快的,他們有了自己的兒女,兒女慢慢長大,家裏依舊的窮,可是偏偏丈夫又染上了賭博酗酒的惡習,結果出了意外死亡,獲得了一點賠償。

    她一麵辛苦工作,一麵辛辛苦苦將兩個兒女養大成人,因為太過操勞,三十來歲的人,看起來像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婆。終於有一天,兒女各自成家,她以為自己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可以安享晚年了。誰知道,她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女,卻嫌棄她已經年老,無法再奉獻了,是一個累贅,對她不管不顧,不得已她隻好拄著拐杖四處乞討,最後凍死在一個垃圾堆旁邊。

    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又有了活力,然後有一黑一白兩個人,用長長的鐵鏈子鎖著她,走過一條長長的泛著微微黃光的路,路邊開滿了鮮紅如血的花,奇怪的是,這些花全部沒有葉子。

    然後,到了一個石台,石台上麵有三個鐵畫銀鉤的古文字,奇怪的是,本來識字不多的她,卻認得那上麵刻的是“望鄉台”三個字。望鄉台上,她迴首人世數十年,發覺竟無什可綣戀。然後行不多時,來到一座橋前麵,橋頭立有一個三足的古鼎,鼎內盛著一些湯水。一個絕美女子正在旁邊,把勺抻伸進鼎內攪拌。

    “望鄉台”、“奈何橋”、“孟婆湯”,“黃泉路”、“彼岸花”,她這才驚覺,自己已經是死了。然後她被領到閻王爺的殿下,旁邊是牛頭馬麵以及判官,什麽賞罰功過,一句也沒聽進去。

    呆呆的,木然的,接過一碗湯就喝了下去,不知為什麽,眼淚就流了出來。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畫麵一轉,這次是畜牲道,傾情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豬,剛一出生,就嗚嗚叫著找奶吃。豬棚裏又髒又臭,四麵通風,他的母親躺在冰冷的地麵。不久之後,當他稍微長大一點,被賣了。幾個月之後,又重新進入了輪迴;然後一下世,是一個富家公子哥兒,因為貪花好色,惹了一身病,年紀輕輕就一命嗚唿;又一世,是一條蟲,無盡的輪迴中,或為人,或為畜,或為蟲魚鳥獸……

    這些都不算什麽,恐怖的是,十八層地獄中,刀山火海、油炸蒸煮、拔舌勾腸、吞炭舂搗……這些一一經曆了個遍。可惜的是,下一生,還是會忘記所有,還是會重新墮入輪迴,還是會受到地獄中無盡的折磨。

    這些事情,有如電影一般在傾情的夢境裏上演,他輪迴了一遍又一遍,那種痛苦已經在心裏打上了深深的烙印。現實中的他,淚流滿麵,掙紮著,顫抖著,手腳亂揮亂舞,連嘴唇都咬破了都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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