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悅來了。


    如果是在上海遇見她,顧初並不會感到驚訝,但在貢卆相遇,那這件事就多有蹊蹺了。來貢卆旅遊?現在是淡季;來貢卆投資,那勢必是打算跟喬、陸兩家手裏分一杯羹。又或者她賊心不死還在惦記著陸北辰?顧初覺得打從自己懷了孕人生格局也變小了,生怕什麽樣的女人都往陸北辰身上撲。


    看得出林嘉悅這次來再跟秦蘇相處像是有了隔閡,兩人不知在談什麽話題,神情看上去挺嚴肅。直到顧初出現,秦蘇臉上才掛了笑。顧初現在孕期月份小,肚子還沒顯懷,所以林嘉悅壓根就不知道她懷孕的事,見秦蘇親自上前攙扶倍感不解。


    秦蘇眉開眼笑,“小初她懷孕了,現在可是我們全家重點保護對象。”


    顧初有點呆愣,她以為憑著之前秦蘇對林嘉悅的喜歡,在告知這件事的時候多少要照顧一下林嘉悅的情緒,照這種開門見山的方式來說還真讓人大跌眼鏡。


    林嘉悅麵色明顯怔楞一下,然後盯著顧初的小腹看了好半天,才似笑非笑地說了句,“好事啊。”


    秦蘇笑中有意,話中也有意,“等人老了就什麽都不圖了,身體健康子嗣繁盛就好,總該知道滿足。”


    “話這麽說沒錯。”林嘉悅順風順水地接了話,迎上秦蘇的目光,唇角上揚,“人該知足,尤其是知天命的年齡,有些事也該讓做晚輩的去試試了。”


    顧初沒參與兩人的話題,在旁卻看得真切。林嘉悅變了,這是顧初在這次看見她後最明顯的一個感受。以前的林嘉悅身上有著那麽一股子傲氣,但也知進退,說話辦事雖說會有那麽一點千金小姐的執拗和好麵子,可也有柔軟的一麵讓人看得到。


    而此時此刻站在她麵前的林嘉悅,身上的傲氣收斂了,可骨子裏散發的強勢是令人無法忽略的。她雖笑著,眼神卻不再柔和,就連臉上的妝容都精致得體,像極了跟男人在商場上廝殺的戰士。


    也許不能用“像極了”來形容現在的林嘉悅,就算顧初現在地處偏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不代表她不清楚現在的“局勢”,林嘉悅得到了她父親在商場上素來鐵腕的真傳,剛接手公司的事就接二連三打了不少狠拳,這跟陸北深的行事作風極為相似,所以這兩個商場新秀總是會被人拿來比較。


    但不知怎的,顧初就是不喜歡現在的林嘉悅,如果說以前尚算有一絲好感的話,如今倒是沒了,更多的竟是恐懼。而這種恐懼就在見著她的那一秒開始迅速膨脹,成了難以控製的情緒在血液裏流竄、奔騰。


    肩頭一暖,是秦蘇環住了她,她抬眼看向秦蘇,秦蘇卻朝著門口處笑了笑,招唿了聲,“你迴來得正好,快帶小初出去轉轉,她在房間裏快悶壞了。”


    顧初抬頭一瞧,是陸北辰迴來了,手裏還拎了條白魚。這種白魚是貢卆的特產,從水產豐富的湖中打撈,肉質鮮美富含營養。之前顧初吃過幾次就愛上了,打從懷孕後陸北辰就隔三差五地讓漁夫捎過來幾條,後來又怕有時間差會影響魚肉的口感,就會一大早跑到出漁船的地方等著買魚,再後來跟漁夫混熟了,他也會跟著上船親自打撈上來那麽一兩條。


    他見到林嘉悅後沒有太大反應,隻是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唿了,見顧初自己下了樓,眉頭一皺,“保姆阿姨呢?”


    “她洗衣服呢。”顧初生怕他再一個動怒把人保姆阿姨給訓了,馬上解釋。


    秦蘇接過陸北辰手裏的白魚,說,“行了,我替你把魚給保姆去做,你陪她出去透透氣吧。”


    連顧初都能看出來秦蘇有意支走他們,林嘉悅豈會看不出來?但她還是主動跟陸北辰打了招唿,笑得異常“瑰麗”,“北辰,恭喜你啊。”


    陸北辰轉頭看了她一眼,淡淡迴答,“多謝。”


    “你知道林嘉悅來貢卆幹什麽嗎?”


    湖邊清風徐徐,散著步最是舒服,尤其是遠處皚皚的雪山,與近麵的瓦藍湖水相輝相映煞是舒緩神經。顧初平時不累的時候喜歡沿著湖邊慢慢地走,每次會走出很遠的距離出去,再往迴走就乏了,這個時候陸北辰就總會蹲身下來,讓她趴靠在他寬闊的後背上。


    每次都是他背著她迴去,步伐緩慢,顧初唿吸著他身上清洌的氣息就總會心安,總會讓她想起父親,又總會想起上海實驗室的那條小徑。


    今天顧初沒心思遛彎,擇了老船木坐下來,麵朝著平靜的湖水詢問陸北辰。陸北辰在她旁邊坐了下來,從她的小包裏掏出些酸果幹,撕下一小塊喂到她嘴裏,輕描淡寫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會來嗎?”顧初好奇地問。


    “我為什麽要知道?”陸北辰好笑地看著她。


    顧初不說話了,從他手裏拿過一塊酸果幹,悶著頭一點點撕扯。陸北辰見狀後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又瞎想了?”


    “是你別瞎想才對。”顧初偏頭瞧著他,“我現在每天素麵朝天的,又不能身體力行地伺候你,保不齊你哪天控製不住你的男性荷爾蒙就犯錯誤了,她現在又貌美如花的。”


    陸北辰聞言後哭笑不得,“我一猜你就會這麽胡思亂想。”


    顧初故意道,“我說錯了嗎?”


    “真當我隻會用下半身思考了?”陸北辰挑眉看著她,“你也太小瞧你老公了。”


    顧初嘟囔了句,“怎麽說她都算是你前任女友了,男人在這種時候跟前任廝混在一起的例子比比皆是。”


    陸北辰冷不丁伸手掐了她的臉,疼得她直叫喚,他又氣又笑迴答,“她哪算得上是我前任?我前任是誰你不知道?沒錯,我現在就跟我前任廝混在一起了,還十分爭氣地大了她的肚子。”


    他看向她的目光盈盈而笑,又映了湖水的深邃,如此清朗甚是迷人,顧初見狀耳朵燙了,趕忙捂住他的嘴,“在孩子麵前胡說什麽呀?怎麽用詞這麽不文明呢?”


    陸北辰見她近乎孩子氣,對她的喜愛就更深,忍不住把她摟過來,爽朗大笑。


    “你來貢卆做什麽?”


    實驗室樓上的小酒吧裏,陸北辰直截了當問了林嘉悅。


    小酒吧沒人,剛過晚飯的時間,醫療組的人要不就累得已經入睡了,要不就三三倆倆組群去湖邊散步減肥,所以不大的空間裏就隻有他們兩人。


    林嘉悅喝了口咖啡,皺了皺眉頭,答非所問,“這麽難喝的咖啡你竟然也能喝得下?北辰,這不像是你。”


    陸北辰沒開口,隻是盯著她。在這裏本來就沒什麽現磨的咖啡可以喝,大多數都是羅池買來的速溶咖啡,他成宿查案,隻要提神的東西就好,羅池從不是一個講究咖啡口感的人。當然,陸北辰沒必要跟林嘉悅解釋這些,他的重點隻是在她怎麽出現貢卆這點上。


    林嘉悅見他盯著她瞧,那眼神犀利淡涼,就笑了,“我才發現這是你第一次這麽緊張我,以往我找到你所在的城市之後,你總不會這麽及時地出現。”


    陸北辰微微眯眼,“林嘉悅,你我之間不需要拐彎抹角。”


    林嘉悅唇角的笑漸漸隱去,換上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你是怕我對顧初做什麽吧?哦,你現在還多了個孩子,所以更緊張了。北辰啊北辰,你可真是個好男人,怎麽以前我沒看出你是這麽負責任的男人呢?早知道這樣,我定是要繼續死纏爛打。”


    “我和你的事情早就已經翻篇了。”陸北辰麵色嚴肅。


    “是啊,你用你陸家少爺的身份換來了你我之間的恩斷義絕,論狠,誰能比你更甚呢?”林嘉悅冷笑,“但是北辰,你我之間的事情是翻篇了,可你和顧初的事情呢?”


    陸北辰皺了眉頭,“你什麽意思?”


    “說得再明白一點吧。”林嘉悅身子朝前傾,酒吧的桌子嬌小,她伸手便夠得著他,她的手指就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刮著他的襯衫領口,笑道,“是陸家和顧家的事情,翻篇了嗎?”


    陸北辰避開她的手指,倚靠在椅背上,不動聲色,“林嘉悅,老掉牙的事再拿出來說有意思嗎?”


    “如果我不知道那麽多事的話,還真被你的不動聲色給唬過去了,北辰,說你是一頂一的謊言大師都是低估你了。”林嘉悅笑得溫婉,可眼睛裏的光,鋒利尖銳。


    陸北辰忽而笑了,“你倒說說看,我唬你什麽了?”


    林嘉悅看著他的笑臉,雖說笑未入眼,卻也是英俊無儔,輕歎了一口氣,像是為自己,又像是為陸北辰。她一字一句道,“陸家當年對付顧家,真的隻是因為一張藥方?現在顧初完全相信了這番說辭,而你也情願扮演那個贖罪者,可事實呢?其實你我都明白,真正做錯事的,是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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