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上頭的明文規定,所以江源沒辦法阻止羅池等人的長驅直入,這也為羅池在王族長的房間裏發現端倪提供了有利條件。


    “依照江源的說辭,王族長死後房裏的所有物件都沒人動過,還保持著他死之前的狀態。但我在排查現場時發現室內五鬥櫥有被移動的痕跡,準確來說就是,五鬥櫥被人移動了兩次,像是被人移開過,然後又被人移迴來,一來一迴就有了位置差的痕跡。”


    王族長房間裏的物品擺設整齊,房裏無灰塵,江源說王族長雖說一直過著單身的生活,但房間裏從不會亂套,他愛幹淨,平時房間裏也是一塵不染,所以在他死後江源就盡量保持室內的整潔。一個很幹淨的房間裏的確不好找線索,因為就算曾經有線索,現在也有可能會被江源以“孝心”的名義抹擦掉了。


    但作為老刑偵隊員還是有專業敏感度的,他發現了倪端。房裏的五鬥櫥是上了年歲了,綠色漆皮掉得厲害,但依稀可見上麵精致的雕工花紋,出自老匠才的手,一筆一刻都十分用心。五鬥櫥雖舊卻不髒,尤其是放著相框的台麵上擦得幹淨。可羅池眼尖發現,五鬥櫥有被人挪過的痕跡。


    櫥腳為了固定包了鐵角,於地麵錯開了幾毫米的位置,也就是這幾毫米透露了不少信息。羅池發現地麵上有劃痕,像是有人撞在了五鬥櫥上導致錯位而產生的劃痕,而櫥腳和地麵間也有極小的灰塵麵積,那應該是五鬥櫥下麵常年擦不到的地方所以落下的灰塵。


    羅池命人搬開了五鬥櫥,果不其然,那道劃痕一經五鬥櫥移開後就完全示人於前,很長的劃痕,符合撞擊五鬥櫥所產生的力學原理。


    “劃痕是新產生的。”羅池喝了口啤酒,往嘴巴裏扔了顆花生豆說,“通過現場模擬通過櫃子被撞擊的力道和角度可以得出,當時房間裏應該發生過爭執,甚至可以說,王族長的房間裏才是案發第一現場。於是,我們再仔細檢查了五鬥櫥,果不其然在鬥櫥側夾縫裏找到些許纖維和血跡。我們假設當時跟王族長大打出手的人是江源,那麽他必然是想盡辦法弄王族長上了山,我們仔細排查發現江源的有雙鞋雖說刷了,但在鞋底縫隙裏能找到一些泥土,當然,如果他不是兇手的話,這些泥土也許就是路邊普通的泥土,除此之外,在他的一件外衣上我們發現了很小塊的血漬,已經幹涸了,又跟布料的顏色差不多,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我們小心取了衣服的纖維組織,現在所有需要化驗的物品我都拿給了語境。”


    說到這兒,羅池頓了頓,皺眉想了半天,才道,“現在我想不通的就是王族長怎麽被人弄上山的,打暈的?很顯然你在屍體上沒找到相應傷勢。”


    “是天魂草。”陸北辰淡淡地說。


    羅池一愣,“什麽?”


    陸北辰便將實驗室的發現跟羅池說了,羅池聞言後狠狠地一拍巴掌,“那就八九不離十了!如果語境他們化驗出來的結果就是屬於江源和王族長的,那麽江源那孫子一定是殺害王族長的兇手,為了偽造自殺現場,他給王族長用了天魂草,目的就是讓他即使大火焚身也察覺不到疼痛。”


    西寨外人很少進入,王族長死因蹊蹺,陸北辰其實早就懷疑江源,他凝思片刻,“那麽江源的殺人動機是什麽?為了族長的位置?但事實證明王族長是有心把位置傳給江源的,那麽為了賣山?可最後王族長同意賣山,江源也可以從中分一杯羹。兩點都似乎說得通,但又似乎說不通。”


    羅池嘿嘿一笑,“我當時也是詫異啊,想著江源那小子多孝順啊,從不忤逆王族長的意思,但,往往真相就掩埋在虛情假意之中,撥開,就能瞧見血淋漓的事實。”


    “看來你找到原因了。”陸北辰也縱容著他賣關子。


    羅池一臉得意,“那是,我鼎鼎大名的羅神探,絲毫蛛絲馬跡都逃不過我的雙眼。”


    陸北辰抿唇淺笑了一下,沒催促。


    “哎,你問啊。”羅池捅咕了他一下。


    “問什麽?”陸北辰故意道。


    羅池湊近他,“你趕緊問我查到什麽了、都怎麽查到的。”


    “愛說不說,刑偵部分又不是我的工作。”陸北辰話畢要走。


    羅池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連連道,“哎哎哎別走啊,都當爹的人了,怎麽就學不會捧場呢?”


    陸北辰樂得悠閑,重新做好,羅池這會子麻溜說了,“我走街串巷地打聽出來一件事,話說這江源啊挺小的時候母親就沒了,他父親經常在外麵忙沒時間照顧江源,所以也算是被王族長一手帶大的。聽說王族長當年想要江源過繼到他名下,因為那會他老婆總給他生不出孩子來,所以收養江源也算是為以後有人送終著想,不曾想有一年王族長的媳婦兒就懷孕了,等孩子生下來之後王族長那叫一個高興,從那時候起江源就成了王族長的一個使喚,大的照顧小的,照顧不好可能還會被王族長訓上那麽一兩句。直到王族長的媳婦跑了兒子沒了,而那一年轉年的開春江源的父親也發生了山難死了,所以兩人也就相依為命了,可聽有的寨民說,王族長還是動輒就對江源打罵,有寨民曾經親眼看見過,打得那叫一個狠,但王族長對外可不是這樣的,向來慈祥著稱。”


    陸北辰聽著這番話,找出了倪端,“王族長的媳婦跑了兒子沒了,是什麽意思?”


    羅池很滿意這種你問我答的狀態,清了清嗓子,“看吧,跟聰明人聊天就是好,你一下子就能找到問題的關鍵。你知道整個西寨甚至整個貢卆對王族長十分恭敬的原因是什麽嗎?”


    “不就是那年山洪王族長帶人做了場祭祀嗎?”陸北辰微微眯眼,“難道,另有原由?”


    “沒錯,祭祀禮是一方麵,但我們都忽略了一個重要點,那就是,既然是祭祀,那麽必然要有祭祀的東西,總不能空著手拜山鬼吧?像是豬啊、羊啊牛啊什麽的。”說到這兒,羅池神秘兮兮,壓低了嗓音,“但是,王族長那年用的祭祀品竟然是人!”


    陸北辰一怔,心底驀地生寒,“他兒子?”


    “你這什麽都能猜得到就沒意思了吧?”羅池吧嗒兩下嘴,然後又恢複自我興奮的狀態,繼續說,“沒錯,就是他兒子。當年山洪需要祭拜山鬼,有老一輩人傳下來說,想要山鬼從此以後庇佑寨民,那麽首先就要學會犧牲,祭品必須要是未滿十六歲的童子。人都是自私的,誰能把自己兒子給奉獻出來?但王族長就這麽做了,他把自己的兒子給奉獻出來做了祭品,用他兒子的命換來了西寨以後的安穩。”


    陸北辰皺緊了眉頭,一言不發。


    “這件事其實在整個貢卆都是公開的秘密,隻是大家閉口不談而已,畢竟當年是犧牲了一個孩子的命,我是多番打聽之下才得到的消息。”


    “這不對。”陸北辰突然開口。


    羅池拄著頭盯著他瞧,笑道,“說說看,看你強大的推理邏輯推出來的事實跟我查到的事情吻不吻合。”


    “王族長之前死活不主張賣山,如果他堅持這麽做,那麽說明他是忌諱山鬼,所以當年就算真拿著自己兒子的命來祭拜山鬼,那麽我們也可以說他是精神信仰太過強大。但事實上呢?他在臨死之前改了主意想要賣山,那麽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推翻。”陸北辰盯著羅池,“那麽我很懷疑王族長的老婆為什麽會跑?”


    羅池饒有興致地跟他對視,快速迴答他的問題,“聽說是被王族長打跑的。”


    “一個為他生了兒子的女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打跑了他老婆,又用自己的兒子祭拜了山鬼贏來了自己的地位。”陸北辰盯著羅池,冷不丁問,“他兒子,是他親生的嗎?”


    羅池朝後一靠,衝著他豎起了大拇指,“佩服佩服。聽當年知*說,有一段時間王族長總是打自己老婆,旁人經過會隱約聽見他們兩人提及兒子的名字,好像就是為了孩子的事大打出手,再後來他老婆實在忍受不了就偷了一大筆錢跑了,再後來就發生了王族長拿兒子祭拜山鬼的事。我跟你的推斷一樣,兒子並非王族長所生,可能是他老婆給他戴了頂綠帽子,所以他知道這件事後整天拿老婆撒氣,以至於燒死了他認為的孽子。”


    陸北辰緩緩補充,“很巧的是,江源的父親也出了事,從此之後江源成了王族長的撒氣桶,那麽隻能說明王族長恨江源,再往深了說,他可能狠的是江源的父親,因為,當年給他戴綠帽子的人就是江源的父親。”


    “所以,江源父親的死也不會是意外。”羅池十分肯定地說,“而這件事,也許王族長以為瞞得滴水不漏,但實際上可能早就被江源知道了,所以,他殺王族長就有了足夠的動機!為父親報仇,為自己報仇,還有,為他那個死去的弟弟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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