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燁和方子欣的家屬已經趕到貢卆,在接到骨灰後雙方家長痛哭不已,尤其是方子欣的母親傷心欲絕幾次昏厥。程燁的父親得知兩個孩子的死跟西寨的王族長有關,恨不得一把火去燒了西寨,幸好有羅池他們攔著。


    這個時候程燁和方子欣入土為安最重要,相關的證據該拿到也拿到了,羅池心裏有數,雖說王族長在遺書裏交代了程燁和方子欣的死跟他有關,但作為警察的直覺,他認為可沒這麽簡單,當然,在聽過陸北辰的分析後他更堅信這一點。但查案需要時間,他安撫程、方雙方父母,無論如何他們都會盡快破案,給被害人及家屬一個交代。


    這一晚淩雙的情緒很糟糕,在被程燁和方子欣的父母罵得狗血淋頭後她晚飯也沒怎麽吃,早早就迴了房間。沒一會兒,有人敲門,她沉默著不開,直到外麵的人說,“是我,淩雙。”


    她懨懨起身到了門口,打開房門,陸北深站在門外,端著餐盤,一臉擔憂地看著她。她沒說什麽,側身讓他進來。陸北深將餐盤放下後拉過她,輕捏起她的下巴端詳,“哭了?”


    “哪有。”淩雙不想讓他看,別過臉去。


    陸北深輕歎了一口氣,將她拉入懷中。淩雙靜靜依偎在他懷裏,男人什麽都沒說,這番靜默的舉動卻最能觸動她的心房,一股腦的委屈和傷痛就接踵而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下來了。


    她哭出了聲音,令人揪著心的疼。陸北深輕撫她的後背給予安慰,耐心而溫柔。


    “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看住他們。”淩雙抽泣著說。


    在死者身份還沒確定的時候,她還騙自己說程燁和方子欣隻是失蹤了,不是都說西奈山很大嗎?所以暫時沒找到這兩人也很正常吧。可陸北辰還是確定了他們的身份,當他將死者證明文件推到她麵前時,她還沒翻開看,蟄伏在心底深處的不安就開始恣意蜿蜒了。


    她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以至於在等待兩家父母來的時候她還隱約覺得她的兩名手下其實是活著的。直到,他們接過骨灰,她才終於意識到程燁和方子欣是真的死了。


    他們的父母將她當成了罪魁禍首,把所有的氣都撒她身上,什麽難聽罵什麽,擱平常依她的脾氣,別人敢罵她一句她能有十句扇迴去,但今天她一句話都沒說,就任由他們罵,甚至都沒為自己解釋一句。等迴了房間,眼淚就跟決堤似的,正如現在。


    陸北深輕聲安慰,“怎麽能是你的錯?你是他們的領導,不是他們的保姆,就算你知道他們要去西奈山也阻止不了,他們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了。”


    話雖如此,可她還是責備自己。就這樣她發泄地哭,他溫柔地安慰,終究,淩雙的眼淚止住了。


    “吃點東西吧。”陸北深輕拍她的頭,轉身去把餐盤裏的兩道菜放上桌,“任何情況下都不要拿自己的身體做懲罰。”


    淩雙忍不住從背後摟住他,喃喃,“不想吃,不餓。”這個時候她隻想靠著他,什麽都不想。這麽多年她一直都像個戰士似的活著,直到這一刻她就突然感到累了。隻有北深,隻有他的肩膀能讓她倍感安全。


    陸北深轉過身來,將她輕輕環住,低頭凝著她時,她的臉頰微微低垂著,沒了眼淚,眼眶還是紅紅的。他見慣了她在時尚圈裏不可一世的女王範,好似什麽都難不倒她似的。唯獨今夜,她無助得如同個孩子,令他心口悸動。


    他落下唇,輕觸她的額頭,她沒動,睫毛輕顫。


    薄唇下移,遊曳在她的眼角眉梢,最後與她紅唇相貼。她的眼淚又下來了,這一次倒不是委屈,是說不上來的感覺充塞著內心。他便吻去了她的淚水,唇息又沿著淚水劃過的痕跡來到她的下巴、脖頸……


    鎖骨溫熱,伴著男人愈加沉重的唿吸。


    她覺得胸前的扣子一鬆,忍不住輕顫一下。


    陸北深察覺,唇遊弋而上,氣息落在她的唇角,嗓音低噶動聽,“可以嗎?”


    淩雙隻覺心髒被一隻手猛地揪住,忽悠扔上了天,男人的嗓音落在她的耳畔,她隻覺得太陽穴都在鼓動,唿吸急促。她明白他的意思,抬眼看了他一下,卻被他灼熱的目光所燙,就不再好意思瞅他,臉頰低垂了下來。


    女人的默認和順從令陸北深胸口一下子炸開,滿腔熱情猶若烈火就綿延不絕了。他二話沒說將她攔腰抱起,一步步朝著*榻走去。


    顧初懷孕這件事不出半小時,整個醫療組和客棧這邊都知道了。在顧初恨不得把胃酸都吐出來後,在陸北辰算定她的生理期延遲了快兩周後,作為醫學院高材生的陸北辰已經認定她是懷孕了。


    除了陸北辰外,第一個知道顧初懷孕的男人就是喬雲霄。不是他十分不解風情地來了小餐廳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而是陸北辰十分抽風地給他去了個電話,當時喬雲霄接到了陸北辰的來電顯後十分驚訝,因為之前雖說彼此留過號碼,但也是表麵意思一下,就算是跟案子有關的事也都是羅池傳達,他陸大教授從不屈尊能把電話打過來。


    接通後,那邊第一句話就是,“哎喬雲霄,我老婆懷孕了。”


    喬雲霄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陸北辰口裏的“我老婆”是顧初,也反應過來顧初懷孕了。等再想多問時那邊已經掛了電話,隻是在掛斷之前,他似乎聽見陸北辰十分囂張的狂笑聲。


    第二個知道的男人是向池,同樣是陸北辰打的電話,第一句是,“向醫生,麻煩派名婦科醫生過來,我老婆懷孕了。”


    等喬雲霄和向池趕到陸北辰和顧初的房間後這才發現,房間裏烏泱的全是人,顧初已經被陸北辰安安穩穩地“擱置”在*中央,背後墊著高枕,被子蓋得嚴嚴實實。她有些不知所措,像是個國家保護動物似的跟大家大眼瞪著小眼。


    淩雙在*邊坐著,使勁憋著笑,瑤姐則在旁噓寒問暖的,把她表姐懷孕期的經驗盡數娓娓道來,聽到顧初一個頭兩個大。羅池看上去更亢奮,跟他有了孩子似的,在旁手舞足蹈的,“說好了啊,不管男女我都要做幹爹。”


    語境挨著*頭坐,笑嘻嘻地問,“那能再多一個幹爹嗎?”


    魚薑在旁撇撇嘴,“沒出息的樣兒,趁著顧初懷孕,跟vic申請年底福利雙倍才是正道。”


    醫療組的同事們更是你一言我一語的,喬雲霄在旁都插不上話,好幾次想要恭喜她都被旁人打斷。顧初雖說在大學時期是被前唿後擁過的,但被這麽七嘴八舌地“問候”還是頭一遭,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麵對,隻能一個勁地用目光尋找陸北辰。


    陸北辰的手機就沒停過,鈴聲此起彼伏。


    不用多想,應該都是各路人馬的祝福電話,羅池是個大嘴巴,隻要羅池知道了這件事,很快全天下都知道了。所以就聽陸北辰一遍遍對著手機說,對、懷孕了、是、多謝……


    就跟她和陸北辰結婚當晚一樣,他的電話聲也總是不斷,接起來說的最多的話就是:是,已經結婚了,謝謝……


    好不容易陸北辰那邊接完了電話,他幾乎是撥開人群竄到了*頭,這才意識到人來得有些多了,毫不客氣地揮手,“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羅池和專案組的人也就是上樓來祝賀一聲,畢竟頭上還有幾條人命的案子壓著,想多待也不行,羅池起身也大大方方地頂了一嘴,“我還真想瞅著你陸教授判斷失誤一次。”


    顧初知道羅池是純心逗貧這麽說,但也有此擔憂,她拉了拉陸北辰的衣角,小聲嘀咕,“是啊,萬一不是懷孕呢,你這麽大張旗鼓的多不好。”


    “沒有萬一,我說你懷了就是懷了。”陸北辰信誓旦旦的,“徐大夫,我老婆的結果出來了沒有?”


    徐大夫是醫療組的婦產科醫生,有著多年的婦產科臨*經驗,也有著多次出國交流的經驗,所以當時陸北辰知道她的情況後也十分放心。大家在七嘴八舌的時候正好是等結果的時間,陸北辰一問,時間也就到了。徐大夫看了一眼結果,笑道,“恭喜啊,是懷孕了。”


    陸北辰差點仰天長嘯了,一臉的得意洋洋,顧初詫異地看著他,像是在看著個陌生人似的,這可跟平時的陸北辰大相徑庭。可他越是這樣,她就越不好意思了,就覺得結婚生子實屬平常,被他這麽一張羅就好像這種功能隻有她才會似的。


    羅池聽著這消息也自然是高興,衝著陸北辰豎起大拇指,“你的戰鬥力挺強啊,小別勝新婚這才一個月吧。”


    陸北辰笑得更是恣意,顧初實在不好意思了,幹脆被子往上一拉遮住了臉。然後她聽見陸北辰在清人的聲音,倒是客氣,諸如什麽感謝大家的祝福之類的話,但麵對語境和魚薑就直接用了命令口吻,“實驗室裏沒工作嗎?趕緊迴去幹活。”


    她又感覺有人拍了她兩下,是淩雙的聲音,“哎,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這胎生完了再懷一個就習慣了。”


    然後是陸北深對淩雙說,“你可真是她好朋友,什麽讓她難為情你說什麽。”


    也聽瑤姐高興道,“你呀就在這好好待著,雖說這是客棧,但就當家裏一樣啊,想吃什麽盡管跟我說。”


    等人陸陸續續走了後,顧初這才把被子拉下來,卻見向池和喬雲霄還在,陸北辰見他倆還沒走,挑眉,“你們兩個很閑嗎?”


    向池沒搭理陸北辰,看向顧初,“你也是做醫生的,早孕期要注意什麽你也清楚,但有什麽需要醫療組幫忙的盡管開口,早孕前期的一些檢查咱們醫療組這邊還是能做的,明後天找時間做個b超查查。”


    顧初點點頭,道了謝。等向池走了之後,陸北辰睨著喬雲霄,“你還想叮囑點什麽?”


    喬雲霄幹脆坐下來了。


    陸北辰一瞧不悅了,“差不多就行了啊。”


    “你倆現在都蒙在喜悅裏失了冷靜,我得把你們倆給拽迴來。”喬雲霄悠哉地說,“我留下來就是要跟你們說點實際的。”


    陸北辰坐在*頭,拉過顧初的手,盯著喬雲霄,“說。”


    “她懷孕了,你有什麽打算?”喬雲霄問。


    陸北辰挑眉,“什麽意思?”


    “你總不能讓她一直待在這吧?”


    顧初開口,“待在這怎麽了?”


    喬雲霄翻了白眼,“雖然我沒怎麽接觸過孕婦啊,但也知道懷孕期間挺嬌氣的,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貌似還有各種檢查,這裏是貢卆不是上海,你感冒發燒在這裏都能治,整個孕期在貢卆,檢查設備也充足吧?還有你陸北辰,你現在查案子每天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誰來照顧她?難不成還真用人家瑤姐?她連婚都沒結過怎麽會伺候孕婦?”


    他說的都是實際問題,陸北辰聽了也就沉默了,也確實是這樣,高興過後就該考慮實際問題。顧初見陸北辰真往心裏去了,趕忙打住,“哎哎哎,你們兩個大男人能別把問題想複雜了嗎?照你們這麽說的話,貢卆這邊還沒有女人生孩子了?別人能在貢卆生孩子我為什麽就不能?”


    “初初。”陸北辰摸著她的頭,他知道她不想離開他,但喬雲霄說的不無道理。“你還是迴上海比較好,到時候我會讓姨媽搬過去,有個親人在身邊照顧你我放心。”


    “但是整個孕期我看不見你,我會很不舒服。”顧初有點執拗,“老婆懷孕了,哪有丈夫沒陪在身邊的?”


    陸北辰當然也不想這樣,作為丈夫和孩子的準爸爸,他希望能夠全程參與。所以,聽她這麽一說倒是為難了。喬雲霄拄著下巴看著這兩人你來我往的,末了開口,“小初,你現在不能任性,要為孩子著想。”


    “就是為了孩子著想我才更要留下。”顧初挺直了腰板瞪著他,“孕婦前期最忌長途跋涉,不管是汽車也好飛機也罷,這麽長的路程對於我來說都是折磨,你們兩個誰敢保證我能熬過這次行程我的孩子能安然無恙?”


    一句話說得兩個大男人啞口無言。


    “所以,不管怎麽樣我都適合留下來。”顧初拉過陸北辰的手說,“需要定期產檢的時候我去市醫院就好了,隻是需要麻煩你每次要開車送我過去。”


    陸北辰不說話,他在沉思。


    喬雲霄拿鞋尖碰了碰他的鞋,“哎,我跟你說啊,你可得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她打小就身嬌肉貴的,別以為她真能吃多少苦。”


    顧初不滿地頂嘴,“說什麽呢?哪有你這麽說人的?”


    “我說錯了嗎?你小時候——”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冷不丁的,陸北辰打斷了喬雲霄的話。


    喬雲霄先是一愣,緊跟著反應過來了,一拍手,哈哈大笑,“對,還真是,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


    “你們想要幹什麽?”顧初不解。


    陸北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要你做慈禧。”


    嗯?


    喬雲霄自報奮勇,“這樣,儀器我來安排,當然,如果牽扯到後期的複雜檢查或全科檢查我們還是要趕到市醫院,但一般的大型機器沒問題,陸北辰,私人醫生你那邊絕對不缺吧?”


    “我不需要你出錢出力。”陸北辰一口否決。


    “別自作多情了,為了你我絕對是鐵公雞一毛不拔,但這可是我的親妹子,我怎麽都不會看著她受罪的。”喬雲霄輕哼。


    陸北辰似笑非笑,“行啊,你最好別給我訂份人情債的單子。”


    喬雲霄起身,“要我說啊,你接下來有的忙了,照顧不過來說一聲,我幫你。”


    “美得你。”


    “友情提醒一句,當當網現在貌似打折,你買書挺劃算。”


    陸北辰笑了笑,“你說了這麽多的廢話,唯獨這句能用。”


    顧初一頭霧水地坐在*上,哀嚎,“你們能好好說話嗎?”


    夜深,月朗風清。


    江源踩著黑影一步挨一步地往前走,手裏的燈籠隻映亮了巴掌大點的麵積,周圍都是黑魆魆的。他來到了半山腰的一處屋子前,將燈籠擱置在地上,抬手敲了敲門。


    門開了,他將燈籠留在門外,摸著黑進了屋子。


    屋子的光線不強,四周是搖曳的燭火,朦朧地照著近百平的房間。房間很空蕩,甚至連沙發都沒有,隻有一扇扇的木窗敞開著,那月光就從木棱中泄露進來。


    房間雖空著,但挺幹淨,沒有灰塵味。


    靠在窗前站著一中年男子,一身中式衣褂,綽約的光線中他看上去溫雅斯文,脖子上掛了條極為罕見的老鳳眼菩提的掛串。挨著他的還有個男人,但他是麵朝著窗外,房間裏唯一的黑沙發由他坐著。江源微微眯眼打量那男子,雖說整個人陷在沙發裏,但看得出身形高大,西裝革履,搭在沙發扶手上的大手削瘦白希,骨節分明。


    中年男子說話了,語氣清冷,“江源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瞞著我們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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