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燈火通明,因為全新線索的出現,潘安和語境幾人全部到位。


    一身白大褂的陸北辰麵無表情地翻看報告,半小時前他趕到了實驗室,接過魚薑遞交的檢驗結果,再對比之前四名死者的驗屍報告,一坐就坐到現在,一句話沒有。


    魚薑就在旁邊站著,時不時打量著他的臉色。剛開始接到藥粒的時候她著實沒當迴事,覺得有可能是顧初在大驚小怪,但等結果一出來後連她自己都傻眼了。


    終於,陸北辰放下了報告,“藥物還在嗎?”


    “在,我隻取了三分之一做檢驗。”魚薑話畢去取藥。


    沒一會她迴來了,將取樣袋遞上。陸北辰接過看了一眼,白色的藥粒,沒什麽特殊的,可誰會想到就這麽一個藥片裏藏了這麽多的秘密?


    魚薑的報告做得很詳細,藥物成分做得再細致不過,甚至成分用量比例都標記清楚,陸北辰這一項項看過去,心裏寒涼了一大截。


    他盯著藥片,想起顧初的話:他看上去好痛苦啊……又想起多年前他與父親的爭執,父親近乎冷漠地告訴他:北深目前的狀況隻適合一個人待著。


    他知道北深做了些偏激的事,也察覺到北深遠不及表麵看上去的那麽安靜,他是一個情緒波動很大的人,隻是沒想到他已經到了這步田地。陸北辰皺緊了眉頭,他的臉籠罩在燈影之中,從魚薑的角度看過去,眼裏心裏都跟著疼。


    許久後,魚薑低問,“這件事要通知羅池嗎?”


    很輕的一句話,卻令陸北辰的手指一抖,手中的取樣袋掉在桌上。


    魚薑微怔,跟陸北辰合作這麽多年了,早就習慣了他工作時冷冰冰嚴肅的模樣,像是今天這麽失魂落魄還著實罕見。不過她也能夠理解,畢竟這件事牽扯了陸北深進來。這麽久以來,她從沒聽他提及過他還有個雙胞胎弟弟,可這個弟弟出現後她才知道,陸北辰比任何人都要緊張這個弟弟。


    所以,在說完上句話後她遲疑了,片刻後又補上了句,“也許……也不用這麽快通知羅池。”


    陸北辰抬眼看她。


    魚薑被他的眼神燙了一下,深邃得不見底,卻又讓人無法移眼。可她知道,這雙眼背後深藏著不容人小覷的鋒利。她清清嗓子,解釋,“我的意思是,隻憑著這麽一小粒的藥證明不了什麽。”


    更像是托詞,連她自己都這麽覺得,更何況是向來心思縝密的陸北辰?果不其然,陸北辰喃喃,“真的是證明不了什麽嗎?”


    魚薑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陸北辰突然起身,將取樣袋直接塞進了白大褂的衣兜裏。魚薑不笨,猜得出他想要幹什麽,脫口,“你現在去找陸北深等於破壞規定!”


    他們是法醫,任何有發現的線索都要第一時間通知警方,不能擅自做主。這個道理魚薑懂,樓下的潘安和語境也懂,陸北辰更懂,因為,這就是他自己在實驗室裏給大家定下來的規矩,為的就是避免大家在得到第一手證據後私下行動或被他人收買而破壞案情。


    陸北辰僵在原地,久久地背對著她。


    魚薑心裏七上八下的,生怕陸北辰會明知故犯,甚至想到了一旦他邁出這個實驗室自己該怎麽辦。當然,她不可能去找來羅池,畢竟羅池來了事情就麻煩了,她會通知顧初,陸北辰不聽她的話,但顧初的話他總會聽吧。


    就在緊張的關頭,辦公室的門被人敲了兩聲,緊跟著潘安探了個頭進來,向來嬉皮的他臉色竟略有緊張,也沒顧得上奇怪陸北辰為什麽會站在門口,壓低了嗓音說,“羅池來了。”


    陸北辰一愣,然後倏然迴頭。魚薑被他質問般的眼神嚇了一跳,忙撇清,“我不知道羅池會來,這件事我沒跟他提起過。”


    他又轉過頭來看潘安,潘安見他的眼神不善,也趕忙解釋,“我也沒跟羅池說這件事,哦還有語境,他也絕對沒向落通風報信。”想了想,又補上了句,“也許他來是因為別的事。”


    陸北辰若有所思,半晌後道,“讓他上來吧。”


    不到半分鍾,羅池就進來了,見魚薑在,他開門見山,“陸北辰,我需要跟你單獨聊聊。”


    陸北辰不動聲色,示意魚薑先出去。魚薑點頭,經過羅池身邊時,她的心髒抖了一下,她有預感,羅池這次深夜造訪,十有八九是聽到了什麽消息,可心裏又納悶了,這件事隻有實驗室的人才知道,就連陸北辰也是今晚才知曉的,羅池是怎麽得到的消息?難道……是顧初?


    魚薑很快否認了這個想法,顧初甚至都不想被陸北辰知道,又怎麽會告訴羅池?


    辦公室隻剩下兩人的時候,羅池拉了把椅子坐在了陸北辰的對麵,少了平日來的吊兒郎當和不加客氣,多了一股子的嚴謹和肅穆。陸北辰淡笑,“你這是失眠了所以到我這來打發時間?”


    羅池沒說話,看著他,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思考。


    陸北辰靠在椅子上,與他對視,雙手揣在衣兜裏,其中一隻手緊緊攥著取樣袋。良久後,他又開口,“幾個意思?”


    羅池這才移開了目光,問他,“有煙嗎?”


    陸北辰從抽屜裏摸出煙盒,遞給了他。他接過,抬眼看他,“來一支?”


    陸北辰搖頭。


    羅池自顧自地燃了支煙,打火機放下後,青白色的煙霧朦朧了他的雙眼。陸北辰沒說話,隔著煙霧看著他。羅池在抽了大半支煙後,道,“我失眠了。”


    陸北辰沒搭話,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羅池輕吐了一口煙,說,“我父親特別喜歡收藏古董,今天卻發現最貴重的那隻古瓶被打碎了,問過一圈都沒人承認是自己做的,後來我發現我表弟今天進過我父親的書房,他極可能是打碎古瓶的人。這一路上我都在想我該怎麽做,畢竟平日裏我表弟跟我的關係最好,我要是冒然去盤問,必然會傷他的自尊心。”


    陸北辰一言不發。


    “如果是你的話,該怎麽處理呢?”羅池彈了彈煙灰,問。


    陸北辰的身子微微靠前,拿了煙盒,從中抽出了支煙,叼在嘴裏,點了火。羅池在耐性地等著他,許久後,陸北辰道,“既然是很好的兄弟,總要先問清事實真相。”


    “可是我就是這麽執拗。”羅池盯著猩紅的煙頭,輕聲說,“這麽多年的辦案經驗告訴我,千萬不能意氣用事,哪怕是麵對親情,這點很不好,然而,這就是我。”


    “看來你已經做出決定了。”陸北辰淡淡地說。


    羅池夾著煙,思量了許久後點點頭,“對。”他重重地說了這個字,輕歎一口氣,“本來想找你拿個主意,後來進到實驗室後我就決定了,既然我表弟是有了嫌疑,那麽,我要公正對待才行,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而有些事就隻有對錯之分。”


    “為什麽進到我實驗室就決定了?”陸北辰吸了口煙問。


    羅池抬眼看著他,“因為我看到語境他們都在為跟自己毫不相幹的死者徹夜不眠,因為作為同行的我們都在努力去尋找真相,所以我覺得我的所有猶豫都是過分,我是警察,是要時時刻刻站在真理這邊的。”


    陸北辰夾煙的手僵了一下,然後,將大半支煙摁滅在煙灰缸裏,“羅池,開門見山吧,你把我弟弟怎麽了?”


    成年人的世界,再多拐彎抹角的話都是徒勞,陸北辰是個極其聰明的人,怎麽會聽不出羅池話中的含沙射影?


    羅池也沒辜負他的高智商,直截了當說,“陸北深已經被我帶到了警局,現在,我是來取藥物報告的。”


    陸北辰摁煙的動作滯了滯,緊跟著加重了力量,煙蒂被捏得粉碎,他語氣低涼,“看來你並不是在進實驗室後才做出的決定。”


    “是。”羅池承認,“這件案子重大,我不能有半點疏忽。”


    陸北辰沉默。


    “陸北辰,你必須要交出報告。”羅池一字一句,“你也清楚這件案子牽扯了大家多少時間和精力。”


    陸北辰抬眼,平靜地看著他,“我需要跟他談談。”


    “不可能。”羅池一口迴絕,“審訊的工作由我來做,你放心。”


    陸北辰暗自攥了拳頭,瞳仁微微一縮。


    “我明白你的心思,這件案子你不想任何跟你有關的人參與進來,但既然線索已經出現,我不得不秉公處理。”羅池迎上他的目光,一臉嚴肅,“克己奉公這四個字的含義,我想你比我還清楚。”


    陸北辰與他對視了能有大半晌,末了,伸手按下免提鍵,淡淡命令:魚薑,給羅警官備一份藥物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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