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被正式拘留,由上海這邊接手主審,經江西警方和當地法醫調查,山洞中的大部分屍體都沒疑點,自然死亡的居多,有自殺和他殺的,但也沒落下什麽疑案,所以警方很快聯係到了死者的家屬各自認領。奇怪倒是配合警方的調查,他承認這些屍體中大部分都是他從下葬的地方挖出來的,少部分是從殯儀館直接偷走。


    一般來說,他都是從一些鄉野之地來尋找屍源,現在還保留土葬習俗的地方越來越少,他尋找這些屍體也下了不少功夫,從下葬的地方挖出屍體的好處就是不會被家屬發現,畢竟死者的家屬不會天天去盯著墳頭有什麽變化,所以如此一來,當警方聯係到了一些家屬後,這些家屬甚至都不知道原來墳裏是空著的。


    相對來說殯儀館是個好盜屍體的地方,但問題是家屬能及時發現,也有發現不了的,有些殯儀館為了逃避責任,會掩藏事實動些手腳。


    除了艾欣在內的四具屍體外,其他屍體都一一作出篩查各歸各位。一番周折後,這四具屍體運往上海做重點調查,在運送之前,江西那邊已經對這四具屍體的身份進行了確認,除去艾欣的屍體外,其他三具都是當年其家人報過案的,這三人離奇失蹤一直下落不明。


    最開始警方懷疑奇怪有殺人嫌疑,豈料奇怪一直喊冤,他一口咬定自己隻是盜屍沒殺過人,問及這四具屍體時,他說是有人秘密送給他的。


    什麽人會送屍體?怎麽個秘密法?


    奇怪生怕自己會被扣上殺人的罪名,忙將知道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告知。


    “幹我們這行講究的就是一個靈感。”警局裏,奇怪一改前幾日的風度翩翩,頭發亂蓬蓬的,胡子拉碴,看上去很是頹廢。“而我在早年那場秀展過後就失去了靈感,這麽多年一直無法出作品,像個廢人一樣活著。直到有一天我認識了一個人,他建議我繼續做跟死亡主題有關的秀展,並跟我說,人死亡那一瞬間其實是有百態的,讓我不妨試試。一語點醒夢中人啊,所以我開始搜集各種屍體,出入各種死亡現場,真的發現人在死亡瞬間各有各的不同,這讓我很興奮,也有預感這場秀展做出來會更轟動全國。”


    “提醒你的那個人是誰?”


    奇怪搖頭,“他是一年前才找上我的,我從來沒見過他,他跟我通電話的時候號碼都查不出來,而且聲音是經過處理的,但在我感覺上他是個男的。”


    “那你就相信他?”


    “我是做藝術的,如果一直沒有靈感我連飯碗都保不住了,這個時候有人為我提供資源,我當然不會理會那麽多。”


    “艾欣那四人的屍體是怎麽迴事?”


    “我拿到的真的隻是屍體,之前壓根就不知道他們是失蹤了的人。”奇怪如實交代,“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名字,那四人的屍體應該就是那個人送我的,在我的蠟像秀展快完成的時候,突然有一天那個人給我打了電話說,他要送我一份禮物,說是可以令秀展增彩的禮物,沒過多久我就收到了那四具屍體,都是用保鮮膜裹得厚厚的,放在我工作室的院子裏。我真的沒有殺他們,我跟他們無冤無仇的,怎麽可能殺他們?”


    ————


    屍檢所。


    夜出了奇地靜,盡管窗外還零星下著雨。


    驗屍台上共有四具屍體,兩男兩女。這四具屍體被奇怪用了最土家的高濃度防腐劑保存了下來,雖有腐爛成分,但好在完整。


    其中一具就是艾欣。


    科洛一身白大褂,湊上前看了看驗屍台上的艾欣,又抬眼看了看正在驗屍的同樣身穿白大褂、麵帶口罩的男人,不大正經地笑了笑,“嘿,哥們。”


    男人沒看他。


    科洛自言自語,“還挺漂亮的小姑娘,怎麽就想著撞你了?哎,你老實交代是不是把人家怎麽了?”


    男人始終沒搭理他的話,手拿解剖刀衝著艾欣的屍體過來。剛要下刀,科洛忙阻止他,“你可別忘了咱們是偷著進來的,你這一刀下去太明顯了。”


    “要不然你來?”男人終於開口說話,衝著科洛一揚解剖刀。


    科洛忙後退一步,“別別別,陪你來這種鬼地方已經夠我受的了,我可不想碰屍體。”


    男人睨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刀尖抵在屍體的胸口上。科洛半遮半掩了雙眼,嘖嘖道,“你說,這麽一具姑娘的身體擺在你麵前,你怎麽忍心下刀?”


    “我從來不知道你有戀屍癖。”男人說話毫不客氣。


    科洛被噎了一下,繼而發出反擊,“你天天這麽麵對女性的屍體,是不是會影響你在*上的發揮啊?”


    男人專注於屍體,沉默不語。


    屍體被開了膛,科洛不敢上前,隻能隔遠對他進行“*”,“你說你麵對活生生的女性軀體的時候會不會想成是屍體啊?”他想了想,又一驚一乍的,“啊我知道了,你這個人在*上絕對有點什麽特殊癖好,嘿,顧初對你的癖好是享受呢還是抗拒呢?”


    男人緩緩抬眼瞅了他一下,朝著他抬了抬解剖刀,“你知道,我想讓一個人閉嘴隻需要半分鍾。”


    科洛舔舔唇,咽了下口水後不說話了。


    室內又沉於安靜。


    可好景不長,這份安靜馬上就被打破了。


    “該死的門這麽難開——”羅池的抱怨聲在撞開門的瞬間止住了,眼瞧著不遠處的兩個大活人,瞬間瞪大了雙眼,指著他們,“你、你們……”


    正在驗屍的男人絲毫不為所動,依舊在忙活手頭上的工作,科洛閑得很,見羅池來了瞬間興奮,兩臂朝前伸平,衝著他就蹦過去了,嘴巴念叨著,“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羅池馬上將門關好,衝著潘安低喝了一嗓子,“妖孽,再上前我就開槍了!”


    科洛聞言停了蹦噠,衝著他一嗤笑,“不仗義。”


    羅池可沒空跟科洛瞎貧,幾步上前盯著男人的臉,詫異問道,“陸北辰?是你嗎?”


    男人瞥了他一眼,懶得搭理。


    “我去!你快告訴我,是我眼睛出錯了!”羅池用力地揉了揉雙眼。


    “科洛。”陸北辰隻覺得腦筋一跳一跳地疼,先是科洛在旁喋喋不休,現在又輪到羅池,他深深後悔認識這兩個話嘮。


    “小的在,主子請吩咐。”科洛十分風情萬種地“飄”過來。


    陸北辰眼皮連抬都不抬一下,甩了句話,“把他敲暈。”


    科洛得令,上前一把擒住羅池,衝著他腦袋就捶了一下,還沒等捶第二下,羅池一個利落地反手擒拿,下一秒科洛被按住了,臉頰貼著牆,疼得哇哇大叫,“胳膊、胳膊斷了!快放開我,牆上這麽多細菌,把我漂亮的臉蛋腐蝕了怎麽辦?”


    “還想敲暈我?”羅池嗬嗬一笑。


    “羅警官我錯了、錯了!”科洛又努力撇著眼,“陸北辰,你趕緊說句話!”


    陸北辰放下了手術刀,慢悠悠地開口,“羅池,關於屍體的情況我今天隻會說一次,你最好記住了,至於你能不能進到專案組管這個案子,就看你自己的記性了。”


    一句話,成功地令科洛得到釋放,羅池一臉諂媚地衝上前,恭維道,“我就說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說不伴著驗屍,實際上還是放不下吧。”


    陸北辰沒理會他的“諂媚”。


    科洛舒展了一下胳膊,走上前挎住羅池的肩膀,歪頭盯著他的臉笑道,“還說我們呢?你這不也是忍不住偷著跑過來的嗎?”


    羅池瞪了他一眼,“廢話,我是警察,為民除害是我的本職工作!”


    科洛嘖嘖了兩聲。


    “四具屍體,兩具為男性,兩具為女性,男性屍體錢豪和劉川從表象顯示分別死於跳樓和燒炭,女性屍體馮梓蓮和艾欣表象顯示分別是割腕失血過多和車禍。”陸北辰逐一告知。


    羅池一聽恢複了認真,看向陸北辰不解,“上一次你跟我說過這四人的死因,這次你用‘表象顯示’四個字來形容他們,難道,這些不是他們的真正死因?”


    “先說跳樓的這個錢豪。”陸北辰來到第一具屍體前,麵色清冷,“初步的驗屍報告中指出他屬於高空*身亡,我做了屍體檢查,的確可以證實是高空*一說,此人是足位著地,在下降過程中衝擊力會沿著下肢骨、盆骨、脊椎傳導,所以死者的上位胸骨可見骨折現象,脊椎突入顱內形成枕骨大孔周圍的骨折性現象。通過胸腔受擠而產生在胸骨端和脊椎端肋骨的多發性骨折現象可以判斷出死者是臥位*,彈性較差的實質器官如他的肝脾腎發生爆裂性損傷破裂,可見蛛網膜下腔出血、腦挫傷。”


    說到這兒,他看了一眼羅池。


    羅池撓了撓頭,賠笑道,“先等等,我記下來,這些太專業我光是用腦記著的不行。”


    科洛奉上紙和筆,羅池忙接過,衝著陸北辰笑,“繼續、繼續。”


    “從屍身損傷情況來看,初步判斷*的高度為24米左右,也就是大約8層高度上下,根據死者肌肉萎縮和脂肪分不量來看,大概體重為160磅左右,死者負荷重力在足底,所有受力麵積較小,從死者足底皮膚組織纖維上可見黑褐色高粘狀碳氫化合物,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瀝青,指甲中檢有鈣質及砂岩原料,就是我們常見的水泥,所以死者有可能是在一處待建的建築物中*。”陸北辰目光嚴肅,話鋒一轉,“從屍體的情況來看,一切都傾向於自殺,但經過對顱內的出血情況和損傷程度來看,我更認為死者是猝死。”


    “猝死?”羅池一愣,“你的意思是?”


    “換句話說,這名死者在高空*時已經死了。”


    “你的意思是他殺?”羅池驚訝。


    “不,我更傾向於是自殺,羅池,聽清我的用詞,我說的是,他在下墜過程中已經死了,並沒有說他是在下墜之前死的。”陸北辰每個字眼都強調得仔細,“所以,他真正的死因不是高空*,而是猝死。猝死的死者一般來說都會有脫精、遺尿或大小便*的情況發生,當然,通過死者的唾液斑和衣物上遺留的嘔吐斑也能隻證明死者的真正死因。引發猝死的原因有很多,但眼前的這四具屍體,都是由中樞神經係統疾病引發的猝死。”


    羅池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許久後問,“換句話說,這四個人在自殺前全都死了?”


    “是自殺時。”陸北辰強調。


    羅池的眉頭皺得跟麻花似的。


    “不懂?”陸北辰看著他淡淡地問。


    羅池撓撓頭,“要麽前要麽後,怎麽還是在自殺進行時呢?”


    “錢豪的情況我跟你分析清楚了,其他三位狀況相同,劉川是燒炭而亡,身上沒有掙紮痕跡、沒有外傷,自殺可能性極大,但通過肺部和氣管的情況不難得知,他在燒炭的過程中是突發性死亡,經屍檢,死者大腦中的動脈深部分支的豆紋動脈破裂引發死亡;馮梓蓮是由腦膜炎雙球菌感染引發腦脊髓膜炎,患有這類疾病的人發病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如果不能及時醫治就會導致突發性死亡;艾欣,表麵看像是由車禍引起的意外死亡,實際上通過屍檢可以發現她是由於一些情緒刺激了末梢感覺神經,傳至中樞神經係統,引發反射性抑製延髓的活動中樞,導致心髒搏動和唿吸運動同時停止。”


    羅池記得飛快。


    “想要證實我的推斷,你們還要進一步聯係死者的家屬,找到第一案發現場,這樣才能更精準地判斷死者的情況。”陸北辰淡淡地說,“稍後我會給你一份關於死者死亡地點的初步判斷報告。”


    “好好好。”羅池重重點頭,又問,“如果都是腦猝死的話,那麽說明他們之前都有病史。”


    “這就是你們需要調查的工作。”陸北辰戴著手套的手輕輕覆蓋在其中一具屍體的臉上,輕聲說,“可我還要做進一步的解剖化驗,看看他們還有什麽共同點。”


    “你還有懷疑?”


    陸北辰垂下眼瞼,目光沉穩地落在眼前的屍體上,“他們是猝死不假,但在臨死前究竟看到了什麽才會導致他們的神情如此奇怪?”


    猝死之人的表征總會有所體現,但這四位臉部的神情可不像猝死的,這倒是令陸北辰深感怪異。


    “我相信在你的解剖刀下,一切秘密都會無所遁形。”羅池得到了重要資料自是心滿意足,上前拍了拍陸北辰的肩膀道,“既然你願意接手這個案子了,我明天馬上向上頭打報告,咱們就正大光明查唄。”


    “不用。”豈料陸北辰一口迴絕。


    羅池一臉困惑。


    科洛見狀趕忙上前道,“我們家陸教授的意思是,他現在大病初愈沒多久,還不適合全權接手案件,沒事給你提個醒倒是可以,要真是參與了,沒日沒夜的他身體吃得消嗎?”


    羅池想了想也覺得挺有道理的,點點頭,“這樣,我先把情況跟上頭反映一下,作為搭檔,我是希望你能夠接手,但作為朋友,我也得考慮你的身體。”


    陸北辰若有所思,少許後淡淡迴答,“羅池,我能幫你的也就這些,再查出死者引發猝死的真正原因之後我的工作也就完成了,接下來我會離開中國很長一段時間,我想,這個案子如果你真的想要介入,最好另找法醫合作。”


    “你要走?去哪?”羅池一驚。


    陸北辰沒迴答,科洛卻笑問,“看你的樣子,這是打算要跟我們陸教授雙宿雙飛啊。”


    “胡說什麽?”羅池撥開了科洛的手,“我這是覺得很突然,剛迴來就要走?顧初知道嗎?”


    陸北辰扯了白布蓋在了其中一具屍體上,語氣清淡,“羅池,你晚一秒上報就有可能摸不到這個案子了,你們警局裏想要立功的年輕人不少。”


    “可是……”


    “別可是了,你就不允許他多休息一陣子啊?”科洛推了羅池一下,“又不是不迴來了,急什麽?”


    “哦,休息啊,那可以。”羅池一聽這話心安了。


    科洛又三句兩句地把羅池打發走了,等室內就剩下他和陸北辰的時候,陸北辰摘了手套,目光涔淡地看著他,道,“誰告訴你我還會迴來?”


    “行了,我不信你真能舍得。”科洛笑著揚了揚手。


    陸北辰的目光黯淡了下來,嗓音略有壓抑,“有的人是先舍下才能得到,而我……”他頓了頓,再開口時多有無奈,“先嚐到了得到的甜,卻又不得不麵對舍下的苦。”


    “陸北辰你這又是何苦呢?就算她知道真相又如何?是她欠你的——”


    “夠了。”陸北辰語氣極淡,卻透著令人忌憚的警告,“這句話,我不想聽到第二次。”


    科洛無奈,重重歎氣。


    ——————


    客廳的光映亮了男人的臉,高大的身影投落了進來,那片黑影,顧初瞧著眼暈。晚歸的男人似乎沒料到燈光會突然大亮,站在玄關怔楞了片刻,而後,換了鞋進門。


    顧初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麵無表情。心卻不停地聒噪著,不安地上躥下跳。


    “你怎麽在這?”男人見了她後略有吃驚。


    顧初抬眼看過去,明光中,他的臉異常清晰,眼角眉梢都是她所熟悉的弧度,可就這麽看著他,總會騰出一絲陌生的感覺,明明就是那張熟悉的臉,明明就是她所熟知的男人,怎麽就一切不對勁了呢?


    她擠出一絲雲淡風輕,笑容浮於眼角眉梢,似溫暖的春陽,“你這幾天都泡在實驗室裏忙工作,我很擔心你的身體吃不消,今天沒什麽事正好給你做點好吃的補補身體。”


    室內有淡淡的飯菜香,家的味道。


    男人的唇角微微抽動一下,似笑,仔細打眼,這笑裏像是透著動容,又潛著幾分尷尬。但也轉瞬即逝,他走到沙發旁坐下,輕聲說了句,“謝謝。”


    顧初笑容加深,“你今天是怎麽了?跟我還客氣起來了?”


    “隻是不想你這麽辛苦,醫院的工作已經夠忙的了。”他淡淡地笑道。


    “再忙也要想著你啊。”顧初自然而然地說,“我煲了湯,馬上就好。”


    “不急。”


    顧初輕輕點頭,拿了兩個小碟,分柳橙的時候手指有微微的顫抖,但還是壓下了,將其中分好的柳橙放到他麵前,輕聲說,“北辰,我們什麽時候去登記結婚?”


    他微微一怔,抬眼掃過她的無名指,她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無名指,笑了笑,“你想賴賬?”


    “當然不會。”他盯著她的臉,唇角微揚,“我隻是在想我的那隻戒指應該好好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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