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極為壯觀,配合歌劇般的聖潔女高音,像極了一種宗教儀式下的祭奠。前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在猜測著這兩人中哪個是真人哪個是蠟像,卻沒人敢上前觸碰分辨。


    “這個人還真是奇怪啊,沒事總做自己的蠟像幹什麽?想想就瘮的慌。”顧初壓低了嗓音道。


    顧思笑得小聲,“所以他的名字才叫奇怪啊。”又道,“聽說他喜歡做自己的蠟像是有原因的,是為了祭奠自己的弟弟,好像,兩個人是雙胞胎吧。”


    顧初聞言怔了一下,雙胞胎……目光重新落迴台階上的男人,不由得就想到了陸北辰和陸北深。然後思緒渙散,想起了科洛的話,這麽多年北深一直下落不明,而那個始終未放棄尋找自己弟弟的陸北辰卻昏迷不醒。


    “姐。”顧思碰了她一下。


    顧初驀地迴過神,看著顧思。顧思顯然對台階上和花台上的男人更感興趣,扯了扯她的衣袖,道,“咱們走近點瞧瞧。”


    “不好吧?”顧初看周圍的人都沒有造次的。


    “他們那是害怕。”顧思拉著她道,“其實啊,中國人骨子裏對這種太逼真的蠟像是有恐懼和抵觸的。”


    什麽歪理邪說?但顧初也的確按捺不住好奇跟著上前了,其他人見她們上前,也朝前湊著腳步。顧思先是奔著花台上的美男子去了,整張臉都貼上去了,看了半晌後對顧初說,“躺著的這個絕對是蠟像,連唿吸都沒有。”


    顧初在觀察坐在台階上的男子,他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花台,悲傷的神情近乎令人看了都想落淚,有那麽一瞬,她就是覺得他是真人,可聯想到門口的蠟像侍應生就不敢再輕易下判斷了。仔細打量之下更是發現大到神態動作,小到皮膚毛孔,都跟真人無異。如果不是有提醒牌提醒禁止觸碰,她一定會掐掐這個男人的臉。


    “我這邊的這位也沒有唿吸。”顧初迴了顧思一句。


    很顯然,通過唿吸來判斷是真人還是蠟像不大容易,一來對方可以憋氣,二來這世上確實是有些人可以小口唿吸不是很明顯的。


    圍觀人群中有人道,“我怎麽覺得這兩個都是蠟像呢?”


    其他人紛紛發表見解。


    顧初又換到花台旁,仔細打量著躺在上麵的男人,驚歎,這眼睫毛做得也太逼真了吧,念頭剛落,男人驀地睜眼!


    “啊!”顧初嚇得驚叫一聲。


    所有人亦被顧初嚇得一個肝顫,紛紛看向這邊。


    花台上的男人不疾不徐地坐了起來,於花間慵懶隨意。顧初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心有餘悸。顧思來到顧初身邊,盯著不遠處的男人,道,“我去,這個竟然是活的。”


    男人下了花台,身材頎長,舉手投足間有著藝術家桀驁的範兒,他開口,“感謝大家前來參加我的蠟像展,我是本次秀展的蠟像師奇怪。”


    全場盡數為他鼓了掌。


    很顯然,這場秀展很成功,至少全場栩栩如生的蠟像著實令人震撼,再加上作者以這種方式亮相人前,令人更是難忘。顧初看到前來觀展的人中不乏有攝影師和媒體記者,看來,要不了幾個時辰,“奇怪”這個名字將會再次紅遍大江南北。


    顧思擠著去索要簽名了。


    顧初沒跟著一群人湊熱鬧,退到了另一片較為安靜的區域,扭頭再一瞅花台附近,可謂是人頭攢動了。那個叫奇怪的蠟像師不像她想象中的邋遢頹廢,相反長相俊逸風度翩翩,也難怪會有那麽多的小姑娘湊前拍照。


    這片區域蠟像不多,隻有6個,但蠟像的神情格外耐人尋味。


    似驚、似恐、似困惑、似向往、似貪欲、似歡喜……雖表情不同,但顧初發現這六種神情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迷亂。


    確切來說,更像是這六人陷入了幻境,蠟像的神情放大了這一幻境。


    顧初不清楚這些神情的來源,雖說藝術高於生活,但如果沒有真是所感,萬萬是做不出這些令人震撼的真實神情的,難不成,這位奇怪是真的常年與死人共伍?


    有些不寒而栗。


    她知道一些藝術家在追求藝術的時候近乎偏執,這也是出驚世駭俗之作的重要原因,就像是那些攝影師,為了一張片子能夠在一個地方蹲上好久。


    顧初看了看眼前的蠟像,又看了看那個在台上笑得溫和的奇怪,沒由來的,覺得不大舒服。拋開這種怪異,她的目光重新落迴蠟像上,卻在其中一個蠟像前怔住。


    很快,顧思終於從“浴血奮戰”中殺迴來,美滋滋地挎上顧初的胳膊,揚了揚手裏的拍立得照片,“終於拿到簽名照啦。”


    顧初瞥了一眼,無奈搖頭,“有什麽好興奮的?”


    “他是蠟像界的大家!”顧思重點強調,“那能是一般人嗎?想想看這場秀展才三天,下一次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呢,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


    “術業有專攻而已,這是他的職業。”顧初戳了一下顧思的額頭,“我看你是衝著人家長得帥去的吧?”


    “怎麽可能?像是我們學藝術的,帥哥美女多著呢,我早就視覺疲勞了。”


    顧初瞅了一眼照片,“說實在的,他沒羅池帥。”


    顧思的臉一下子紅了,不自然地揣起照片,“沒事提他幹什麽呀。”


    “那沒事你臉紅什麽呀?”顧初逗她。


    顧思更不自在了,推搡了她一下,“我怎麽了怎麽了?臉紅是熱的。”又怕顧初出言損她,岔開話題,“你看什麽呢?”


    顧初也知道隻要一提羅池她就臉皮子薄,就不再拿她消遣,指了指眼前的蠟像,“這個蠟像我看著很眼熟。”


    顧思的目光順過去,怔楞了片刻,然後驚訝,“這、這不是艾欣嗎?”


    艾欣?


    顧初猛地反應過來!


    對,就是艾欣,那個撞了陸北辰又撞樹身亡、屍體離奇失蹤的肇事司機!


    之所以第一眼沒認出她來,是因為這個蠟像的表情。


    是興奮的神情,具體來說,就像是得到了某種一直渴望得到的東西,臉部的五官都在這種興奮的神情下變得扭曲變形,她隻看過艾欣的生活照,所以一時間沒對上號也正常,但顧思不同,她跟艾欣認識,又一起參加過活動,自然能認出她來。


    “奇怪了,這裏怎麽會有艾欣的蠟像?而且還是這副表情?”顧思一頭霧水。


    顧初沉默地看了蠟像許久,四下張望了一番,確定在沒有攝像頭的監控下悄悄地伸手去觸碰了蠟像。這麽一碰隻覺得觸感綿軟,乍一覺得還真像是碰觸了真人似的。


    她驚喘一聲,心中蜿蜒一片驚蟄。


    ——————


    “你們確定看到的就是死者艾欣的蠟像?”羅池喝了一口茶問。


    這陣子羅池總會找各種各樣的借口來老洋房這邊吃飯,他每次來,顧思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羅池就總是陪笑著跟在她身邊,美其名曰是喜歡顧初的手藝,但實際上就是衝著跟顧思見麵。


    今天顧思倒主動給他打了電話,要他下班有空的話來家一趟,羅池一聽十分激動,忙不迭道,“有空,當然有空。”


    顧思不緊不慢地補上了句,“別誤會,找你有正經事。”


    但羅池可不管什麽正經事不正經事的,一下班就飛奔而來,結果,聽到了這麽一個消息。


    顧思手裏抱著個水果盤,叉了個蘋果片,聞言羅池的問話後迴答,“當然,我是絕對不會認錯艾欣的。”


    羅池皺眉凝思。


    “秀展中的蠟像全都是平常百姓,我原本以為那個叫奇怪的蠟像師隻想單純通過普通人的形象來表達秀展的主題,但看見艾欣的蠟像後就覺得不簡單了,他可能真的與這些死者接觸過,甚至,在他們死的時候他是在場的。”顧初給了個大膽的假設。


    茶幾上放著筆記本電腦,她開了頭條新聞,果不其然全都是介紹這場秀展的,滿屏都是“奇怪”這個名字。這個古裏古怪的蠟像師在沉寂多年後再次以死亡前最後一秒的記憶為主題,再次引發熱議。


    羅池卻否認了她的假設,“可艾欣死的時候身邊沒有別人。”


    現場的情況他是最清楚的,冷不丁多出個人來他怎麽會察覺不到?


    顧初一時間也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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