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氣暖了屋子裏的氣息,雖說顧初有多排斥這個氣味,但這個氣味已不知不覺間通過唿吸滲入脾胃,帶了周身溫暖。筱笑笑聞言後唇角斂笑,垂下眸沒說話。顧初輕歎了一口氣,道,“其實無論是顧啟瑉還是喬雲霄,這都是你的事,按理說我不該多事。但出於朋友,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千萬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筱笑笑眉梢染上幾許陰雲,但並非不悅,像是寂寥,又似無奈。良久後她抬眼,輕聲催促了句,“你快喝吧,要不然該涼了。”


    “笑笑。”顧初最怕的就是她有什麽事總悶在心裏,拉了她的手過來,“我的是小病,你的呢?”輕輕指了指她的心窩,“是心病。”


    筱笑笑怔了怔。


    “心病還得心藥醫,其實你也明白,能治你心病的心藥不是顧啟瑉,而是喬雲霄。”顧初一語中的。


    “我嫁給顧啟瑉有什麽不好?”筱笑笑終究還是正視了這個話題。


    她接話,那一切就好辦了,說明她還是想談這個問題的。


    “你愛他嗎?”顧初問。


    筱笑笑沉默了片刻,眼睛瞅著窗外。窗外正對花園,花園中有一株梨樹,梨花一開時滿園的春暖。現在梨樹近乎凋零,有鳥站在樹杈撲棱著翅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沒一會兒又有隻鳥兒飛過來停落,兩隻鳥兒相互嬉鬧了番雙雙飛走了。見此景,筱笑笑眼裏最後一點光亮都隱去了,沒由來的孤寂如汪洋。她道,“不都是說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嗎?”


    “感情能夠培養,但愛情不能。”顧初捂著薑水,溫暖著手指,低語,“你跟顧啟瑉共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能培養,你現在會是這種情緒嗎?”


    筱笑笑苦笑,“就算我愛喬雲霄又怎樣?沒錯,今天他是來了,但又有什麽用?”


    “如果他不在乎你,幹嘛要頂著大冷天的來醫院找你?”


    筱笑笑抬眼看她,“在花園裏我問他,你能娶我嗎?他的反應呢?”她靠了椅背,雙手揣兜,“你知道我多想他有反應,哪怕他跟我說一句,筱笑笑,咱們是不可能的。哪怕他能說出這句話我也心甘情願了,可他什麽都沒說,就一直愣在那,我就知道,他壓根沒想過要娶我,因為他根本就不愛我。”


    “可是我覺得,他心裏有你。”原來當時在花園時筱笑笑說了這句話,顧初心裏明了了,又想起當時喬雲霄的表情,他的確是愣住了,但她看得清楚,喬雲霄並沒有厭煩和不耐的情緒,他隻是愕然,這種表情下的心思不難猜,他肯定是沒料到笑笑突然問這麽一句話。


    筱笑笑聽了顧初這麽說後苦笑搖頭,“小初,難道你不清楚喬雲霄心裏裝的是誰嗎?他……”話說了一半,又硬生生咽下去了。


    冷不丁想起曾經在酒吧喝酒的一次,她問喬雲霄,其實沒什麽前任女朋友吧?你一直愛著的人就是小初。


    喬雲霄喝了點酒,理智就有點鬆弛,酒光中他笑得勉強,說,全世界都知道我愛她,唯獨她不知道。


    當時,她在心裏想的是,全世界也都知道我愛你,唯獨你不知道……


    末了喬雲霄跟她說,不要對小初說。


    為什麽?她不理解。


    他的唇抵著酒杯,輕輕笑著,我不想讓她知道,當年我是因為愛她才起了私念。雖然我很討厭陸北深那家夥,但我不得不承認,因為有他,我的愛就變得不那麽正大光明了。她如果當我是哥哥,那我就做她一輩子的哥哥。


    當時她聽了這番話心是痛的,她的愛何嚐不也一樣不能光明正大?


    顧初見她話說了一半,誤以為是她激了情緒,輕歎一聲,“就算喬雲霄心裏有人,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他總不能守著過去過一輩子吧?”


    “小初,你沒弄明白,問題的重點在他不愛我。”


    “我反倒認為是他自己沒弄明白心思。”顧初一點點抿著薑水,薑汁的辛辣入口炸開,又很快被紅糖的甜給遮蓋,像是人生,邁過去辛辣酸澀的坎,總有一番美好等著你。“顧啟瑉是個好人,但說實話,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你跟他不是一路人。”


    筱笑笑又歎了口氣,“我已經接受他的求婚了。”


    “我希望你能給喬雲霄點時間。”顧初由衷道。


    筱笑笑拿起保溫壺,又給她續上了些,“誰跟誰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不想強求,已經累了。”


    話說到這份兒上,顧初也不知道還要怎麽勸說了,其實她心裏明白,這件事明麵上主動權在筱笑笑手中,實際上一切還是要看喬雲霄的行動,如果他能認清自己的心思,能跟筱笑笑明確表達自己的情感,那麽筱笑笑會為了這份愛情赴湯蹈火。


    “別說我了,說說你吧。”筱笑笑將顧初的手拉過來,盯著她手上的戒指重展笑顏,“去了趟北京就戴了枚訂婚戒指迴來,什麽時候戴結婚戒指?”


    顧初見她轉移了話題也隻能順從,笑道,“我現在是學業為重。”


    “他倒是不急啊。”筱笑笑鬆開她的手,“你可別讓他覺得你太容易得到手了,看吧,你生病了他都不在你身邊。”


    “他忙嘛。”


    “忙也應該問問啊。”


    “我沒告訴他。”顧初又喝了幾口薑水,辣得直皺眉,“就這麽一點小病告訴他幹什麽呀,他那邊本來就焦頭爛額的,再拿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煩他?”


    “生病了還小事呢?”筱笑笑知道她向來不是個胡攪蠻纏又任性的人,笑道,“你啊,這還沒進門呢就開始心疼男人了。”


    “他是我男人,我當然要心疼了。”顧初說完這話,臉燙了一下。


    筱笑笑沒戳穿她害羞的小心思,見她現在徹底從以往的陰霾中走出來心也放下了,想當年她因為陸北深簡直是脫了一條命,現在,陸北辰將她救活了。陸北深……想起這個名字,筱笑笑若有所思,半晌後問,“小初,你有沒有覺得……”


    卻驀地止住。


    她是過了頭了,當年的事當年的人還替起做什麽?剛剛她想問的是,你有沒有覺得陸北辰給人的感覺跟陸北深很像?但這話終究還是咽迴去了,顧初有告別過去的心思,再提及,她是不是又會徒添傷感?


    而她可不是冷不丁才有的這種感覺,有件事,她沒跟顧初說,當時覺得隻是件小事,所以一忙活起來就忘了。


    前一陣子,確切來說是顧初第一次進手術室觀習的那天,她意外地接到了陸北辰的電話。剛開始嚇了她一跳,還以為是案子的事,不成想陸北辰問她,初初觀習的情況怎麽樣?她當時也沒隱瞞,將顧初在手術室的表現統統告知,他聞言後沉默了會兒,說了聲,好,我清楚了。在顧初第二次進手術室後,她再次接到了陸北辰的電話,還是詢問顧初的情況,那次顧初的表現跟第一次一樣,非但沒好轉反而加重,她便如實告知。


    這一次陸北辰在電話裏問她,醫院方麵能否給她做脫敏治療。


    她相告,醫院為她做過相關的治療,但效果甚微。


    陸北辰在電話裏就沒再多廢話,直截了當說,好,她的情況我來處理。


    挺小的一件事,卻可見陸北辰著實對顧初很上心,甚至知道她每一次進手術室觀習的時間,這令筱笑笑很是羨慕。可現在,筱笑笑就不經意想起了陸北深。


    她記得清楚,在a大第一次上解剖課時顧初暈血,看見有血液冒出來就有排斥反應,最後甚至開始反感各種紅色的汁液,例如西紅柿汁,她也是萬萬見不得的。在她變得愈發嚴重時,陸北深找來了他們的老師,詢問了情況,老師表示對顧初也做過多次治療,但無濟於事。於是,陸北深便跟老師說,交給我吧,她的情況我來處理。當時她正好去找老師請教問題,不經意看見了這一幕。


    多麽相似的一幕,多麽相似的處理手段?筱笑笑學醫從醫這麽多年,也見過不少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的也見過許多,但性格如此想象、做事方式方法如此一致的雙胞胎她可沒怎麽見過。她想問顧初,但又怕勾起她對過往悲涼的情緒,想想就算了。事隔多年,北深已不在,一切都如昨日黃花,多提無益。


    顧初不知道筱笑笑肚子裏拐了那麽多道彎,還等著她問,見她半晌沒動靜,笑了,“我有沒有覺得什麽啊?話怎麽問一半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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