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池明白了陸北辰的意思,歎了口氣,將煙頭扔了,狠狠撚滅,說了句,“這就叫做天高皇帝遠。”


    “那就看他有沒有這個運氣了。”陸北辰說。


    羅池聽出他話裏有話,問,“你的意思是?”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雨很快就抖落了,如細針。陸北辰的手指一彈,煙頭飛到雨中,很快熄滅。


    “上車。”他說。


    羅池一愣,很快跟上。


    車子在筆直的馬路上飛馳,路邊是坑坑窪窪的小路,雨愈發大了,砸了不少泥點子飛濺。羅池想起了陸北辰的話,扯著嗓子跟司機說,“就在這條路上走,我看誰敢攔我!”


    司機不知道羅池抽什麽風,但也照做,他本來就不是當地司機,所以壓根不清楚這條路有什麽貓膩。


    羅池落得幸災樂禍,陸北辰卻慢條斯理地說了句,“幼稚。”


    “咱們的職責也隻能夠上幼稚的邊兒啊。”羅池說。


    陸北辰淡淡來了句,“事在人為。”


    “趕緊說說,剛剛你就話裏有話。”


    陸北辰靠在了後車座,閉目養神。羅池還以為他閉口不談了,剛要催促,他開口了,“龐城家住城西,劉縣長從城東趕過來,他接到的風聲挺快。”


    羅池的腦袋也不是白長的,驀地反應過來,目光一震,“劉縣長與龐城家有關係?”


    “姓劉的縣官一心享樂,哪會顧得上百姓死活?怎麽就突然關心起龐城家的事了?”陸北辰始終闔著眼,語氣很輕很淡,雖置身其中,卻更像是個局外人,冷靜地將一切真相戳穿。“龐城家的條件你也看到了,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這麽一個貧窮家庭,怎麽會有錢讓龐城到上海做手術?”


    羅池陷入沉思。


    在龐城家時,他曾詢問過其父母有關手術的情況,龐城的父母說當時龐城腦子裏長了個瘤,縣城裏的醫院建議轉院治療。他也不是沒發現龐城家的條件,問及費用,其父母說手術費用是龐城自己掏的。


    “龐城隻有小學文化,以前在家裏就是種地,去了上海隻短短兩年就發了財?是挺奇怪的。”羅池喃喃說。


    陸北辰睜眼,從外套兜裏拿出樣東西來遞給了他。羅池接過一看,大吃一驚,“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是一張照片,放在取樣本的塑封袋裏。照片上有兩個人,挨著肩膀而站,竟是龐城和劉縣長的合影。可仔細看上去,這兩人的笑容很古怪,劉縣長的笑略顯勉強,而龐城的笑有得逞的意味。


    “就在你充分發揮你的同情心安慰龐城父母的時候。”陸北辰伸手撚了照片,翻轉了過來,“你的感性蒙蔽了你的雙眼。”


    羅池一愣,照片背後有一行字,歪歪斜斜,寫著:我終於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


    “什麽意思?”他看向陸北辰。


    陸北辰看著他,笑,“你問我?我又不是龐城。”


    “這句話太奇怪了!”羅池驚叫,“什麽叫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陸北辰微微聳了下肩膀,不作應答。


    “別不說話啊。”羅池急了。


    “這是你的工作,羅大警官。”陸北辰淡笑,“在你的情商壓過智商的時候,我已經及時糾正了你的錯誤,龐城和劉縣長到底什麽關係這是你要去查的事。愛心奉獻一句,找出龐城這根線,那具骸骨也必然會找到很大線索。”


    “這是科學?”


    “不。”陸北辰笑,“這次是直覺。”


    羅池挑眉看著他,“是誰說的來著,隻相信數據不相信直覺。”


    “你的直覺我不會相信,但是我的直覺我相信。”陸北辰指了指腦袋,“我的這裏和你的這裏,是有質的不同。”


    羅池咬牙瞅著他,恨不得把槍掏出來斃了他。


    雷聲大作,窗外瓢潑大雨。


    陸北辰卻落得清閑,身子又慵懶地靠在後座,“接下來有的你忙了,遙祝好運吧。”


    “這麽快想跟我撇清關係?陸大教授,今天風雨交加的,我們隻能在縣城裏找個地方落腳,所以這壓力還得兩個人一起扛。”羅池決定好好反擊他一次。


    “讓你失望了,今晚我不會在這裏過夜。”陸北辰說,“當然,如果你喜歡找個安靜的地方冥思苦想請便,但別妄想拉著我陪你。”


    “大下雨的你要去哪兒?”


    陸北辰瞄了一眼手表,說,“瑞麗。”


    “去瑞麗幹嘛?”


    “私事。”


    “私事?”羅池好奇,“什麽意思?”


    陸北辰倒是好耐性,“私事,公事的反義詞,指個人的事,語出《禮記·玉藻》中的一句‘公事自闑東,私事自闑西。’,這麽解釋,羅警官不知道明白了嗎?”


    呃……


    羅池又被他的神邏輯給擊敗了,半晌後幹脆耍了賴,“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理由。”


    “保護你的安全。”


    陸北辰抿唇,沒再說什麽,但看樣子是默許了。


    “但別指望我扮演你助理的角色啊。”羅池生怕被陸北辰指使來指使去的便馬上申明。


    “你不是人民公仆嗎?”陸北辰慢悠悠反問了句。


    羅池再次噎了下,半天清了清嗓子,“我是人民的公仆,老百姓可沒你這麽身嬌肉貴,像你啊,就應該把顧小妹帶上,她最愛做這種伺候你的活兒。”


    陸北辰沒說話,唇角隻是淡淡地笑。


    “對了,這次你怎麽沒帶她出來?”羅池還覺得奇怪呢。


    陸北辰的目光落在前方,輕聲說了句,“小丫頭愛幹淨,她哪能受得了這種地方。”


    羅池眼尖,陸北辰在說這話時眼神柔和,沒有譏諷沒有慍怒,更多的是了解和縱容。他哈哈一笑,看著陸北辰,故意揶揄,“誰做你助理真是太幸運了啊。”


    陸北辰唇稍微勾,意味深長地說,“不是誰都能做我的助理。”


    上海。


    淩雙痛痛快快宰了顧初一頓,紅酒加美餐,一結賬將近五千塊。筱笑笑捏著賬單在顧初眼前晃悠,嘖嘖道,“奢侈啊真奢侈啊,淩雙你也太狠了吧,光是一瓶紅酒就四千多塊,你幹脆殺了顧初得了。”


    “人顧初都沒說什麽你跟著操心爛肺的。”淩雙一把扯過賬單,冷哼,“顧初就是那頭瘦死的駱駝,也比你這匹肥馬大。”


    “你說誰肥啊?”筱笑笑不高興了。


    淩雙剛要反擊,顧初馬上勸和,“行了行了,錢都付完了有什麽好吵的啊。”


    “瞧見沒,這才是顧大小姐的風範。”淩雙哼笑。


    “占了便宜還賣乖。”筱笑笑白了淩雙一眼,“顧初現在什麽情況你不知道嗎?有點良心的大家aa。”


    “不是吧?”淩雙故作驚訝,“才五千塊而已,至於嗎?顧初,至於嗎?”目光又轉向顧初。


    “顧初,你別跟她客氣——”


    顧初抬手示意她們別吵了,“我呢,平時是不舍得花這麽多錢吃喝的,但是這家味道真心是好,所以要你們過來嚐嚐,別吵了,再吵我走了。”


    “你的舌頭還是一如既往地挑剔啊。”淩雙也沒真想跟筱笑笑爭論,衝著顧初笑,“你說不好吃的東西呢別人吃著未必不可口,但隻要是連你都誇好吃的餐廳,味道一定差不了。”


    “這家餐廳的菜我學了好久,尤其是剛剛吃的小酥肉,我在家做了好幾次都做不出來這個味道。”顧初說。


    筱笑笑接話,“人家的主打菜嘛,哪能讓你輕易學去啊。”


    “我吃著覺得味道有點熟悉啊。”淩雙挑眉。


    “你熟悉?快說說。”顧初都想著要去偷師學藝了,一聽這話自然兩眼發亮。


    淩雙想了半天,搖頭,“忘了。”


    “故作玄虛。”筱笑笑撇嘴。


    淩雙瞪了她一眼,然後將賬單往挎包裏一揣,“行了,你請我吃大餐,我也該好好‘報答’你了,跟我走吧。”


    “去哪兒啊?”


    “去了不就知道了。”淩雙這次豪爽,“我請客。”


    上海,夜吧。


    滿城的燈火驅散了夜的靜謐,星光黯淡了不少,全被霓虹掠去了華彩。


    夜吧是慢搖吧,爵士為主,來這裏的大多會打上有格調有品位的標簽,不像pub那麽吵鬧,也沒有過於炫酷的燈光。隻有柔和的光亮,一閃一閃如同星月,將黑眸映成了深海。


    “*作樂?”在淩雙開了卡座後,筱笑笑誇張地雙手一攤,“老天,你不會要讓顧初在這裏找個臨時的吧?淩雙,你這招可夠損的啊。”


    “你知道什麽呀。”淩雙瞪了她一眼。


    顧初沒以為淩雙會拉著她來酒吧,什麽心思都沒了,掏出手機打算看一眼時間然後離開,沒想到翻出不下二十通的未接來電。愕然,趕忙查看,有陌生號打來的,像是外地的座機號,還有……陸北辰的手機號。


    手機一直調靜音,竟錯過這麽多來電。


    盯著那個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手機號,顧初遲遲無法按下迴撥,想起陸北辰的眼神和話,心就滋滋啦啦地疼。


    “想什麽呢?”淩雙拍了她一下手,“哎,你的救命男神來了啊,別說我不幫你。”


    顧初抬眼一看,竟是喬雲霄,正朝著這邊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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