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接下來又商談偷跑之後的計劃,談好之後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天色也暗了下來。


    外頭天色漸深,姬曼道,“我先迴去梳洗,順便收拾一下,待會兒再過來,如何?”


    “我送你,”謝鈺起身送姬曼出去,待人走遠了,才迴身吩咐侍女,“去庫裏再拿一床被褥送去我房裏。”


    貼身侍女聞言蒙了,差點脫口問謝鈺為什麽要再去拿一床,話到了嘴邊反應過來這不是她一個侍女該問的問題,便強行壓下去,才沒讓自己失態,恭敬的屈膝行禮告退,“奴婢遵命。”


    待這名侍女退下,謝鈺又吩咐其他侍女備水,她要沐浴。


    等她沐浴出來,身上穿著淺青色的寢衣,命侍女將她平日裏看的話本子拿去西配殿。


    一邊翻閱話本子,一邊等著姬曼過來。


    “謝大人,天色已晚,可要用膳?”侍女硬著頭皮上前來詢問。


    此刻已經酉時過半,平日都是申時用膳,今日卻一直沒聽兩位大人傳膳,侍女們有些忐忑不安,怕到時候聞起來,怪他們沒提醒,才商議過後讓其中一名侍女過來詢問。


    聽到侍女的問題,謝鈺才想起來還沒用膳。


    平時都是申時過半才傳膳,今天申時那會兒,她還在跟姬曼商議偷跑之後的計劃,這會兒被侍女一提醒,倒是想起來了。


    張了張嘴,謝鈺本想即刻傳膳,話到了嘴邊又變成,“你且派人去國師那邊問問國師迴去用膳了沒有,若是沒有,讓人通傳,一會兒讓國師來我這裏一起用膳,”頓了頓,又補充道,“另外叫人去小廚房,再多準備幾道國師愛用的菜,等國師過來即可擺膳。”


    “遵命。”侍女愣了一下,飛快的低頭應諾,然後退出去,將謝鈺的吩咐傳下去。


    謝鈺的吩咐讓宮裏的侍女都有些錯愕,臨月帝國不禁同性通婚,因此男子與男子,女子與女子,女子與男子之間,年過七歲的都要注意大防,成年之男女更是在每日酉時過後,便不能單獨同屋。


    原本侍女是想提醒這位謝大人的,可是想到最近行宮裏盛傳的流言——謝大人的字是國師大人取的,便將提醒的話咽了下去,謝大人若真讓國師大人取了字,便是應了求娶之意,那便是有婚約在身,這些也不用顧忌了。


    待到戌時正,姬曼才姍姍來遲。


    姬曼一到,便被謝鈺拉去了東配殿,侍女們立刻擺膳,伺候兩人用膳。


    旁邊布菜的侍女見謝鈺頻頻為姬曼夾菜,熱心的叮囑姬曼多吃點,表情都有些微妙。


    ——謝大人對國師大人還真是關懷備至……


    待用完膳,姬曼跟謝鈺一同在院子裏走了一刻鍾消食,完了兩人一同往後殿的寢殿走去。


    謝鈺先一步進入寢殿,姬曼被門口的侍女攔下,“國師大人,這是謝大人的寢殿,您……”


    還沒等侍女說完,謝鈺便迴身道,“今日國師與吾同寢,你們不必伺候了,下去歇息吧。”


    此言一出,寢殿門口兩側侍立的侍女表情木然,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偷偷瞟了眼門內的謝鈺,又瞟了眼門口被攔住的姬曼,兩人都沒有改口的意思……


    侍女表情微妙的告退,退下時還不忘偷瞄兩位大人,心中不由感慨——兩位大人也太急不可耐了,還未成婚就同寢,這這這……真是……


    想說兩位大人太不知廉恥,但這兩人的身份讓她們根本不敢置喙,且……兩人如此坦蕩,反而她們的心思顯得齷蹉了。


    兩位侍女還沒走遠,姬曼就跨進了寢殿內,侍女見了更是滿心激蕩——其實兩位大人很般配啊。


    侍女徹底消失後,謝鈺有些奇怪的看著姬曼道,“齊光,你有沒有覺得,這些侍女的表情都怪怪的?”


    尤其在她說姬曼今夜跟她同寢之後,那兩個侍女的表情簡直難以形容。


    姬曼含笑,“我哪裏知道這些侍女在想什麽?這些侍女的表情,從來就沒正常過。”


    聽姬曼這麽一說,謝鈺嘴角抽了抽,幹巴巴的道,“你這麽說也太埋汰人了。”


    “夜深了,安歇吧,現在還不是離開的時候,等過了子時,眾人熟睡的時候,我們再離開。”姬曼壓低聲音道。


    聞言,謝鈺忙點頭。


    不過片刻,寢殿內的燭火就熄滅了。


    侍女們忙完了,都迴了自己得住處,然後提起姬曼和謝鈺時,侍女們竊竊私語。


    姬曼在謝鈺的宮殿裏歇下的事情不過半個時辰就傳了出去,原本還能抑製住怒火的雷淵聽說了,將自己屋裏的一應器具都摔在了地上,隨侍的婢女戰戰兢兢,完全不敢觸黴頭。


    雷淵原本打算等夜深了去暗殺姬曼,現在是殺了姬曼的最好時機,因為姬曼的神力被封印,她殺了姬曼,就能奪了她的神位,便能拜托那位的控製,再也不必擔心自己的性命了。


    但是!姬曼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竟然讓謝鈺留了她過夜。


    今夜過後,不,不必等到明日,現在起,謝鈺就被打上了姬曼的標簽,整個行宮再過幾個時辰,便都會知道姬曼在謝鈺宮裏歇下之事,兩人關係已經板上釘釘。


    該死的!


    若今日姬曼能晚些過來,她便能將取字之意告知謝鈺,想來謝鈺定然忍受不了誆騙,到時候兩人有了隔閡,她也能趁機奪了謝鈺的心。


    然而,她步步棋差姬曼一招,簡直心塞!!


    她倒是想殺了姬曼,但她卻不能在謝鈺麵前動一絲一毫的殺氣,否則她立刻就要沒命!


    越想越暴躁的雷淵抑鬱了,整個人縮在榻上,壓製自己心裏的殺氣。


    明日她要怎麽麵對這兩個人?


    當麵挑撥兩人的關係?不行啊!她不能直接跟謝鈺說明她們的身份,泄露天機可是會被神罰的,她現在根本扛不住神罰。


    雷淵這裏的情況,謝鈺當然是毫不知情,但姬曼多多少少能猜到一點。


    但是她一點都不在意雷淵是不是要被她氣死了,若真能將雷淵氣死,她反倒要放炮竹慶賀。


    “齊光,我好困……”


    自來到這個世界,因古代沒有現代那麽多娛樂項目,又沒有現代的點燈,點著蠟燭看書也傷神,因此謝鈺基本上都在亥時正左右便歇下了。


    此時已經亥時過半,她已經開始困乏。


    可今夜她們準備偷跑,她自然不能睡著,隻能強撐著,但是強撐能撐多久?她現在眼皮子已經打架了……


    姬曼將謝鈺攬進懷裏,柔聲哄道,“想睡就睡吧,到了時辰我再叫你醒來。”


    “你不困嗎?”謝鈺有些納悶的道。


    姬曼笑了笑,沒說話。


    見姬曼不迴答,謝鈺偎依在姬曼懷裏,又撐了一會兒,到底撐不住了,才嘟囔道,“我,我睡了,到了時辰你叫我。”


    “嗯。”清淡的聲音傳來,謝鈺放心的睡著了。


    窗外的月光照進來,借著朦朧的光,姬曼看著謝鈺的睡顏,眼中柔光閃爍。


    “小七……”屋裏仿佛響起一個人的輕喚,但又仿佛什麽聲音都沒出現過。


    時間分秒的過去,姬曼一直盯著謝鈺的臉看,隔著幾千年的時光,她仿佛再次見到那個渾身浴血的女子。


    玄色的袍服被血浸染,黑中帶紅,衣擺的血一滴滴落下,殷紅奪目。


    “我隻問你,你愛我嗎?”


    她沒有迴答這個問題。


    “我愛你。”屋裏響起姬曼低沉的聲音,湊近了謝鈺的臉,在她唇上輕輕一碰,觸之即分。


    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


    閉了閉眼,看了看外頭的天色,估計了一下現在的時辰,姬曼將謝鈺喚醒。


    被喚醒的謝鈺坐起來揉著眼睛,“什麽時辰了?”


    “已經子時過半,外頭人都已經歇下了,我們走吧。”


    謝鈺有些呆的點頭,下了床榻,拿著衣袍發愣——時隔一年,她還是不會穿衣。


    臨月帝國的服飾太過繁瑣,尤其她身份特殊,身上佩戴的飾品更是多得讓人犯暈,要不是帶著那些侍女,她光對著自己的服飾都能想死。


    等姬曼穿戴整齊,看向謝鈺的時候,就見屋裏謝鈺還呆呆的站著。


    屋裏有朦朧的月光,倒不是太暗,人還是能看到的,隻是看不太清楚罷了。


    “鈺兒,怎麽了?”見謝鈺拿著衣袍發愣,姬曼走過去問道,“你後悔了?”這麽問著,姬曼心中發緊,若謝鈺真的後悔了,她要怎麽辦?留下來?然後等著雷淵挑撥離間?


    不,不行!


    想開口勸謝鈺,但話到嘴邊又咽下去,這個時候開口勸,太突兀了些。


    謝鈺又不是笨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慫恿,傻子都能感覺到有問題,前邊提的時候,謝鈺就有些猶豫,她再勸,別到時候適得其反。


    “我不會穿……”謝鈺幹笑道。


    姬曼:“……”真是個誠實的迴答。


    瞥了眼謝鈺手裏拿著的衣袍,她伸手拿過來,然後道,“我來給你穿,伸手。”


    下意識的展開雙手,配合姬曼,很快就穿戴整齊,看著那一堆的衣服配飾,謝鈺道,“這些就不戴了吧?”


    往日戴著是因為她的身份不戴會引起不小的動蕩,現在她們既然要跑,這些東西就沒必要戴上了。


    “你不是有儲物空間?把這些配飾都收起來吧,到時候若出了什麽意外需要佩戴,也不至於慌了手腳。”姬曼道。


    謝鈺覺得有道理,然後點點頭把東西收走,掃視了一下屋內,“還有什麽需要帶?”


    “這看你還要帶什麽東西了,我是沒什麽東西需要帶走了。”姬曼道。


    “我也沒什麽東西要帶走,那我們現在就離開吧,我們從哪兒出去?不會被發現嗎?”謝鈺道。


    姬曼牽著謝鈺走出寢殿,然後結了手印,過了一會兒,謝鈺驚愕的見她麵前的姬曼突然消失了,但姬曼之前牽著她手的觸感依舊還在——姬曼還牽著她的手。


    能感覺到姬曼在牽著她,卻偏偏看不見人,太詭異了。


    “這是隱身法術,我們直接走出去,就算撞到巡邏的侍衛,他們也看不見我們。”姬曼的聲音從她消失的地方傳來。


    謝鈺放心不少,“那我呢?”


    “當然跟我一樣,走吧。”


    姬曼牽著謝鈺大搖大擺的走出了行宮,城裏已經宵禁,街道上半個人影都不見,謝鈺被姬曼牽著走,每過一會兒總能遇到巡邏的侍衛。


    但這些侍衛都反複看不見她們一樣,從她們身邊路過。


    等到了城門口,姬曼拉著謝鈺上了城頭,然後直接一躍而下,輕鬆的落地,然後走遠了,才解除法術效果。


    “你這法術真好用。”謝鈺羨慕的道。


    姬曼笑道,“這隻是小道,基本上沒什麽實用,比起你那些淨化魔化人的法術,卻是差遠了,”說著掃視周圍一眼,牽著謝鈺隨便選了個方向走,“走吧,再過幾個時辰就天亮了,被他們發現,可就麻煩了。”


    “糟了,我忘記留信了,到時候他們以為我們出了意外,大肆搜尋怎麽辦?”謝鈺驚道。


    姬曼並不在意,道,“我留了信,何況,就算沒留信,他們也不敢大肆搜尋,國師與救世的謝大人消失,他們擔得起這個責任?最有可能的是和稀泥。再不濟,我們可是進入了西北封鎖線以內,他們一群凡夫俗子敢進來搜尋?”


    謝鈺無語。


    走了一段路,兩人到了一個縣城,謝鈺開始淨化那些被魔化的百姓。


    清除了魔氣之後,再淨化這些被魔化的百姓,謝鈺發現效果好了很多,這些百姓反映過來得更快。


    謝鈺跟姬曼一路走一路淨化,並不管這些被淨化好的百姓,隻是離開縣城的時候,提醒這些百姓要緊閉城門等待官府的人過來安置他們,否則魔化的百姓再進來,又是一場災難。


    離開縣城之後,記住了地點,姬曼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給縣城裏過來的官員傳信,讓他們過來安置縣城裏的百姓。


    至於謝鈺跟姬曼再次隨便選了個方向繼續淨化這些被魔化的百姓,走一段路就歇一會兒,比之前那隨行一大批服侍的人要輕鬆自由很多。


    姬曼發現,謝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真實了。


    再次淨化了一些人,這些人都跟在謝鈺跟姬曼身後,因為姬曼跟謝鈺的施救簡直像神靈一樣,他們身上的信仰之力都被傳輸給了謝鈺。


    這樣過了三四個月,謝鈺淨化了靈州的州府主城,這座城因為人口多達近十萬,姬曼為了避免這些百姓再次遭遇那些魔人重新被魔化,就花了不少時間布置陣法,讓魔物不敢靠近這座主城。


    謝鈺的身份在這座主城裏早就宣揚了出去,都知道她是救世主。


    這座城裏有不少之前就知道謝鈺的人存在,那個時候謝鈺能淨化魔化人的消息才傳到這邊來,之後不久,西北就漸漸的淪陷了,但確實有部分人是知道謝鈺的存在的,因此謝鈺出現在這裏,並沒有被排斥,反而被很熱情的對待。


    有些人還感謝神靈將謝鈺請了過來救他們這些百姓,另外一部分則信仰了謝鈺。


    “陣法已經啟動,我們今日走,還是明日走?”坐在茶樓裏,謝鈺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百姓,心裏滋味複雜。


    隻是將這些人的魔性淨化,這些人就恢複了常態,這座主城才被她淨化半個月,就已經恢複了大半的繁榮,不得不說人類強大的適應能力。


    姬曼道,“我們還是盡早離開吧,那些百姓對你越來越狂熱了。”那些眼神她很不喜歡,一個個都盯著謝鈺,她高興得起來才怪呢。


    這世上有感恩的百姓,也有腦子拎不清的百姓,竟然妄圖留在謝鈺的身邊,成為她枕邊人。


    簡直癡心妄想!


    謝鈺笑著道,“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兩人帶上麵具,然後偷偷的出了城。


    等百姓們發現謝鈺兩人走了時,已經是三天後,而那天正是女皇派來的官員抵達主城的日子,他們抵達的當日就要求見謝鈺和姬曼,百姓們這才去找二人,結果才發現,兩人早已經走了多時。


    繼續往下個城進發,姬曼狩獵捕迴來一隻兔子,清理幹淨之後給謝鈺烤。


    謝鈺的烤肉真是一絕,食髓知味。


    吃過東西之後,兩人繼續趕路,沒走多久,就看見前麵不遠的地方有人倒在血泊裏。


    姬曼眼神微暗,謝鈺卻是直接往那邊過去,結果被姬曼拉住,“小心一些,別是那魔化人。”


    聞言,謝鈺步伐放慢了些,走過去之後確認,“這不是魔化人,她身上沒有魔氣。”


    姬曼嘴角抽了抽,“……”她身上是沒有魔氣,但體內有魔力。


    這就是一隻真正的魔,而且還是老相識,姬曼有理由懷疑這隻魔出現在這裏的目的。


    “咦,你醒了?”


    正走神的姬曼聽到謝鈺的聲音,立刻迴過神,站在謝鈺的身邊盯著那個黑衣女人,眼神冰冷。


    ——彧蠻。


    彧蠻一臉慘白,捂著傷口道,“救我……”


    “你放心,沒事的。”謝鈺安撫道,然後看向姬曼,“齊光,她傷口失血好多,你幫幫她。”


    她會淨化魔氣的法術,卻不會治療的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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