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二門打開了。


    薛姨媽從內院走了出來,身後跟著薛蝌和老管家柳雲峰。


    “這個天也難為你們了,老太太就喜歡這些新鮮的瓜菜,抓緊讓人送去。”


    “是。”


    薛蝌忙將禮單遞給老管家柳雲峰,又對薛姨媽說道:“父親還說了,這次進京就不走了。”


    薛姨媽突然停住了腳步,問道:“金陵那邊?”


    薛蝌忙解釋道:“老宅交由幾位老管事打理,父親每年迴去祭祖並住上一陣子。”


    “嗯,這就好。”


    說著話,薛姨媽等人走進了前院。


    陣陣劃拳行令的喧囂聲從花廳內傳出,丫鬟小廝們端盤遞盞,進進出出。


    薛姨媽的臉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起來,半晌問道:“怎麽迴事?”


    婆子:“是後街的瑞大爺和小薔大爺”


    柳雲峰捧著禮單,待要說什麽,又不好說的。


    正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跑步聲傳來,一隊挎刀親兵迅速跑到梨香院門前,列隊站好。


    前院內,幾人都是一驚,,賈貴挎著腰刀大步走了進來,抱拳道:“姨太太,薛大爺人呢?”


    薛姨媽先是一愣,接著向花廳望了望,那邊依然是喧嘩陣陣。


    柳雲峰急忙點頭鞠躬,“不知賈隊長找我們大爺何事?”


    賈貴笑道:“姨太太莫慌,好事!”


    薛姨媽有些莫名其妙,“好,好事.....”


    賈貴調皮地一笑,“侯爺請薛大爺去觀賞大明刑罰的藝術。”


    薛姨媽似乎沒聽明白:“什麽?”


    柳雲峰倒是想到了什麽,“去哪裏?”


    賈貴沒搭話,看了看花廳,問道:“薛大爺在花廳?”


    柳雲峰一咬牙,“是。”對婆子,“快去將大爺請出來!”


    “不用!”


    賈貴手一擺,又對薛姨媽拱手一禮,大步向花廳走去。


    花廳內,薛蟠、賈瑞和賈薔坐在那裏,桌子上已經是杯盤狼藉。


    門開了,賈貴推門進來了。


    坐在上首的薛蟠站了起來,“喲,你小子怎麽過來了?”


    “謔,難怪哪也找不著,原來小薔大爺在這!”


    賈貴瞄了喝的迷迷瞪瞪的賈薔一眼,這才對薛蟠說道:“薛大爺請吧,侯爺還等著您呢!”


    薛蟠怔了一下,望著賈貴,“侯爺找我?去哪兒?”


    賈貴一笑,“菜市口。”


    薛蟠真的蒙了,“菜,菜市口......”


    賈貴望了他一眼,沒有理會,又對旁邊的賈薔說道:“小薔大爺,請吧!”


    賈薔這一下仿佛覺得天和地都亂轉起來,又給自己麵前的杯子裏斟滿了一杯,端了起來,“你,你玩笑也太開過點了吧.....”


    賈貴臉一沉,“我什麽時候跟人開過玩笑!來人!”


    幾名親兵衝了進來。


    賈貴不耐煩地一擺手,“將他們送上菜市口!”


    賈薔看到衝進來的親兵,立刻驚慌地站起身向後撤去,“別抓我!別抓我!我什麽都沒幹.....”


    ..............


    白日當空。


    由於前來觀刑的百姓太多了,除了順天府和兵馬司的軍卒,又加派了幾百名禁軍維持秩序,從大路口一直到行刑台的兩邊都密密麻麻站滿了持槍挎刀的軍卒。


    警戒線的外圍,已經站滿了等著看熱鬧的老百姓。


    賈珝和巴布爾作為監斬官高坐在監斬棚內,邊上一溜兒站著十餘位身著華麗袍服的草原貴族,他們都是被賈珝請來觀刑的。


    薛蟠、賈薔耷拉著腦袋站在賈珝手邊。


    賈珝:“你們可知道,砍頭為何要在午時三刻問斬?”


    此話一出,包括巴布爾在內,所有人都望了過來,好奇賈珝這是什麽意思?


    賈珝:“這午時三刻陽氣最盛,陰氣則消散,陽光直射之下,一刀砍下,連鬼都做不成。所以,你們都不用怕,不會有人找你們索命。當然了,本帥就更不怕了,雖說察哈爾郡王到處說他就是變成了鬼,也要一口把我給咬死。”


    眾人將目光投向巴布爾。


    巴布爾臉色一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忠武侯,本王乃是當今親封的郡王,不是你可以隨意折辱的。”


    賈珝淡淡道:“不瞞你說,聽了這話,可把我嚇壞了,專門請了大相國寺的高僧前來做法,就怕哪天您半夜登門。對了,我們中原一般是撒點黑狗血什麽的,不過您是草原來的,不一樣,大師說了,要草原上的狼血才行,這不,我專門寫信給保齡侯,讓他領兵到處轉轉,給我弄兩頭狼迴來。狼崽子我還不要,沒用,就是個廢物,必須是白狼,白狼王最好!”


    巴布爾額上青筋在不斷地跳動,“啪”的一聲,一掌拍在大堂案上,把簽簡震得老高!


    所有人都變了臉色,不禁都把目光轉向賈珝。


    賈珝麵色一正,徐徐地對巴布爾問道:“你可知這張桌案叫什麽?”


    “.....”


    巴布爾緊緊地盯著賈珝。


    “這叫大堂案,也作公案桌,是朝廷權利和威儀的象征。就你剛剛那一下,本帥便可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


    巴布爾倏地一下站了起來,臉上立刻掠過一絲慌亂,接著,他定了定神,“我,本王是陛下欽點的監斬副使。”


    賈珝淡淡一笑,“你還犯了官場的規矩。”


    巴布爾被這話說得有些蒙。


    不知誰低唿了一聲,“來了!”


    大路口傳來了喧嘩聲,騷動聲:


    “來了!來了!”


    “快看,最前麵的就是瓦剌濟農,第二個是韃靼汗王的叔叔,還有,還有.....那個是韃靼汗王的親弟弟.....”


    “謔,這幾個都是淩遲,有的看了!”


    沉重的車軲轆聲傳來了。


    人群騷動起來,後麵的不斷往前麵擁,維持秩序的軍卒們橫著長槍拚命地抵住湧動的人潮。


    這時,太醫院的人走了過來,低聲道:“侯爺,湯藥都準備好了。”


    賈珝:“用點心,少於三千刀,你們都要下獄,刮夠三千六百刀,本侯給你們請功!”


    那太醫猶疑了一會兒,咬了咬牙,答道:“多謝侯爺。”


    行刑台上,一溜兒綁跪著十幾個瓦剌、韃靼貴族,他們的身後站著手扛鬼頭刀的劊子手,旁邊是被綁在木樁上準備淩遲的巴爾津濟農、巴布爾叔祖和叔父。


    日冕上的陰影漸漸指向午時。


    報時官大喝一聲,“開炮!”


    炮聲轟響。


    劊子手上前拔掉他們身上的標牌。


    賈珝看了看懷表,伸手捏住了一支令箭慢慢地拔了出來,“斬!”說著將令箭朝行刑台上一扔。


    一片刀光齊閃!


    十幾顆人頭掉在地上!


    “嗷--”


    圍觀的百姓們立刻發出了震天的歡唿聲.....


    巴布爾臉白得一點血色也沒有,他微閉著兩眼,嘴唇輕輕地翕動著,賈珝瞄了他一眼,那些被斬首的韃靼貴族多半是他的親人。


    行刑的號角又嗚嗚地響了......


    賈珝的手又伸向了令箭筒,將一支令箭拔了出來,遞到了巴布爾大麵前,“你來。”


    巴布爾臉色更白了,牙幫一咬,接過令箭,猶豫了一下,“斬!”說著,將令箭朝地上一扔。


    三名劊子手仿若未聽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巴布爾滿臉的茫然,就連那些觀刑的草原貴人們都怔住了。


    賈珝滿意地點點頭,手一揮,“行刑!”


    隻聽“刺啦”一聲,巴爾津三人很快被扒光了衣服,人群騷動起來,維持秩序的軍卒們竟隱隱開始了後退。


    看著興奮不已的人群和兩邊酒樓上那些探出頭的婦女,賈珝直咧嘴,世風日下!世風日下!


    行刑正式開始,巴爾津是條漢子,一聲不吭,另外兩個就不行了嗷嗷直叫,不得已,找了塊布給嘴堵上了。


    “一千一百零一,一千一百零二.......”


    劊子手還在行刑,圍觀的人群已經散去了大半,剛開始的激情退去,看著血淋淋的三人,很多人都吐了,紛紛逃離這裏,濃厚的血腥味實在是難聞!


    劊子手一邊數著,一邊說,“上大藥吧,不然頂不住了。一千三百七十一.....”


    那太醫:“侯爺,該上湯藥來了,您看?”


    賈珝瞄了一眼,點了點頭。


    那太醫轉身欲走。


    賈珝:“站住。”


    “.....”那太醫站住。


    賈珝一指薛蟠和賈薔,“讓他們送上去喂他們喝下去。”


    “三叔!”


    賈薔怯生生地叫了一句。


    薛蟠口齒不清地,“珝,哥,兒,能,不.....”


    “不行!”


    賈珝抬頭看了眼行刑台,“再晚人可就死了,你們就準備進東廠詔獄吧。”


    薛蟠咽了一口氣,隻好往行刑台挪去,賈薔不情不願的跟在後麵。


    二人在太醫的幫助下給三人喂了藥,再也撐不住,跑下行刑台跪倒在地吐了起來。


    賈珝默默地轉過頭,沒眼看。


    天漸漸黑了,終於結束了。


    此刻菜市口除了官兵,隻有官兵,圍觀的百姓早都跑光了。


    ............


    朱武城啪地將一份奏折仍在禦案上,好一陣子才說道:“隻要能夠徹底剿滅盤踞海島的海匪與倭寇,死再多的人也在所不惜!”


    劉文彬怔住了,好半天才說道:“代價太大了,東平郡王不僅命人屠戮了沿海的七處村落,更是強令所有人往內陸遷移,怕是會死更多的百姓啊!”


    朱武城兩眼閃著寒光,“他們私藏倭寇,給倭寇提供朝廷水師戰船的消息,他們已經不是大明的百姓了。”


    “可是.....”


    朱武城一拍禦案,“不能徹底剿滅海匪與倭寇,海運就一日不能重開,從江浙世家抄來的賬冊你也看了,隻要朝廷掌握了他們的航線,每年可以增加最少三千萬兩的收入。還有,朕已經下旨讓金陵船廠打造福船了。”


    劉文彬默默地坐了下來。


    正在這時,董山捧著一個奏折盒子低著頭走進來了,輕聲說道:“陛下,剛到的,是衍聖公的謝恩折子。”


    朱武城:“打開。”


    董山打開了奏折盒子,朱武城掏出了那份奏折展開來,看著看著,臉色越來越青了,胸脯一陣起伏,眼中不斷地閃著寒光,牙也咬得緊緊.....


    劉文彬和董山被皇帝的神態驚呆了,睜大了眼睛緊緊地望著他。


    過了不知多久,朱武城這才從牙縫裏迸出了幾個字,“朕厚著臉皮換來了一百錢!”


    劉文彬倏地站起身,看了看朱武城,又望向了他手中的奏折。


    朱武城啪的一聲在禦案上狠擊了一掌,“他到義正言辭的責怪百官上不能寬國之利,下不能飽民之饑。別以為朕不知道他們孔家背地裏幹的肮髒事,平日裏荒嬉無度,對百姓抽骨吸髓,這些年他們家手上沾的人命還少嗎?袞州府老百姓的田地是怎麽落入他們手中的?這種醃臢孑孓還有臉自稱聖人後裔,呸,惡心!”


    “皇上......”劉文彬驚惶了。


    “次輔看看吧。”


    朱武城將那份謝恩折子扔到了禦案上。


    劉文彬一把撿起折子展開急看,臉色開始變了。


    孔家這是吃準了朝廷,一個內閣大學士換來的僅僅是十萬石糧食,還是以七百錢的高價售賣給朝廷,嗬嗬,皇帝的臉麵就值一百錢。


    朱武城默默地坐在禦案前,他的目光落到了劉文彬手中的奏折上,他憤恨的並不是孔家高價售賣糧食給朝廷,他恨的是孔家明明還有近三十萬石存糧,卻不願意都賣給朝廷,河南遭災了,明年肯定減產,搞不好還需要朝廷再次賑災。山東朝廷又收不到多少糧食,全指望南直隸和湖廣、江西幾省。


    三四月份朝廷就要在杭愛山幾處山脈進行築城了,不說駐軍,就是那些參與勞作的戰俘和草原青壯也要吃飯,這個消耗可不小。


    想到這裏,朱武城目光一閃,“北鎮撫司不是說秦順他們是在袞州府境內失蹤的嗎?那就好好查一查,看看這個袞州府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賣糧食的錢怎麽付?”劉文彬突然發問。


    “江南大營不是剛送來了一批戰利品,就用它們來抵扣,朕再吃點虧就是了。”


    朱武城輕描淡寫地答道。


    “就怕他們不願意啊!”


    “告訴孔家,朕沒錢,要麽用這些寶物抵,要麽他們自己到江浙去選一處宅子,差額讓他們用糧食來補。”


    劉文彬一陣心酸,國庫還有存銀,但不能動,那些是用來賞賜凱旋大軍,一切都被吳世昌說中了,東平郡王並沒有從世家手中抄得太多的金銀,大都是各種房產、田產和珠寶等,一時間難以變現。


    漠北一戰掏空了朝廷,好在最後打贏了!


    朱武城一拳擊在禦案上,忽地站了起來,“告訴東平郡王,朕等著他的捷報!”


    劉文彬歎了口氣,把那本衍聖公的謝恩折輕輕地放迴禦案,輕聲說道:“紙終究包不住火,一旦消息傳進京來,又會是一場風波。”


    朱武城眼中倏地閃過一絲警覺的光!


    .........


    薛蟠推開薛姨媽遞過來的粥,側過頭去,捂住胸口,連吐了幾口酸水。


    薛姨媽:“不行找大夫吧。”


    薛蟠喘息了好一會兒,緩過氣來,這才說道:“沒用,我現在隻要看到水就想吐!”


    薛姨媽歎了口氣,“你呀!你呀!哪天非惹出大禍來不可,皇家的事情也是你能隨便八卦的?”


    薛蟠搵惱了,“肯定是柳湘蓮這個小白臉告得狀!”


    薛姨媽黯然地搖了搖頭,“民不與官鬥,你老實點,正好你二叔要在東城安家,你過去幫幫忙,也請教些生意上的事情......”


    .........


    送走了賈瑞,賈薔關上門,插上門閂,不放心地東晃動晃動、西晃動晃動,生怕沒關嚴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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