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黑沉沉的夜色籠罩著神京城,二更時分,萬籟寂靜,人們在夢中酣睡。


    乾清宮,寢宮內,朱欽德這位大明王朝的統治者此時久久難以入睡,他依然穿著白日的常服,背著手在寢宮大殿內來迴踱步,目光不時焦急地望向殿門口,他有點心急了,也有點擔憂,如果,從薛家當鋪取出的東西真的如他想象那樣,是宋乾府上丟失的記錄著江浙世家賄賂官員的賬冊,他該如何去處置賈珝,殺掉?


    天佑帝歎了口氣,有些後悔了,或許不該這麽做,這一刻,他心中希望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賈珝存進當鋪的僅僅是一些金銀珠寶,或者是一些見不得光的書信,隻要不是那些賬冊就行。


    就在此時,西城忠武伯府,賈珝書房內依舊燈火通明,梳洗完畢後穿上了盔甲,一直在書案前的椅子上閉目養神,經曆了昨晚的事情,賈珝意識到,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特別是遍布神京的東廠番子和錦衣衛密探一定會想辦法探查自己的書房,因為皇帝想知道這裏有什麽東西讓人如此感興趣。


    賈珝感覺到了危機,必須快速解決此事,否則會麻煩不斷,他不在乎,可是賈家族人眾多,他擔心這些人會將主意打到他們的身上。


    一早他便將從宋乾府上取走的賬冊以及從周府奪來的部分密檔裝上了馬車,準備送出城去,不出所料,一路上都有人盯梢,而且不止一股勢力,於是賈珝改變了主意,從那些西廠密檔中挑選一部分送進了恆舒典密室,並將這些密檔調換到了朱載垢匿名存放在密室中的箱子內。


    嗬嗬,朱載垢真以為自己不清楚他打的什麽主意?


    真以為他的一舉一動逃脫得了自己的眼線,要知道,恆舒典內可是有著數名賈家斥候營斥候,就連那個被南鎮撫司收買的薛家小廝也一直在監視中,當得知他主動要求守夜,賈珝就明白東廠今夜會動手。


    為了能夠讓整個事情更加合理,賈珝安排人在半路截殺這些得手的東廠番子,嫁禍給忠順王府。


    如果朱載垢也選在這個時候動手就完美了,可惜,忠順王府防守太嚴密了,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就連北鎮撫司都沒有辦法。


    賈福也換上了鎧甲,這時走了進來,輕步走到賈珝麵前,“三爺,三更天了,估計那些人不會來了,您迴後宅歇息吧!”


    “賈貴迴來了嗎?”


    賈珝沒有迴他這個話茬,反聲問道。


    “沒有。”


    “小心無大錯,我總感覺今晚會出事。”


    賈福愣了一下,有些明白他的意思,立刻答道:“三爺放心,牛二帶人在後街,前院和後花園都有人,隻要他們還敢來,保證一個都跑不掉!”


    雖說從那些俘虜口中知道了他們的身份和目的,但並沒有問出他們的藏身點,隻知道他們還有不少人手,賈珝擔心今夜他們還會來,所以才一身甲胄的坐在書房內等待。


    “家主,東城來消息了!”


    一名賈家斥候營斥候匆匆跑來,興奮地將一封信遞給賈珝,賈珝展開信看了看,他的眼睛慢慢眯了起來,上麵隻有兩個字:敵動。


    這是賈珝和賈貴約定的暗語,意思是恆舒典對麵的忠順王府據點有動靜。


    賈珝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起身來到書房外,今晚月光清澈,一輪彎月明亮而皎潔,他仰望著夜空中的明月,嘴角泛起一絲笑紋.....


    月光靜靜地照著,東城糧倉籠罩在一片安寧中。


    在糧倉斜對麵約百步外的一家客棧內,在二樓的一間房間內,兩名男子坐在窗前,目光緊緊地注視著糧倉周圍的情況,從昨晚到現在,他們已經關注了一天一夜,他們已經摸透了執勤禁軍的巡夜規律,“快看!最後一隊值夜禁軍迴去了。”邊上一人低聲道。


    隻見一隊巡夜禁軍返迴了大營,門口隻剩下四名守夜軍卒,箭樓上也隻剩下一名禁軍在值守。


    “你下去稟報統領,準備行動。”


    “好,你在這繼續觀察。”


    酒樓後院,幾名黑衣人走向馬廄,開始解開一匹匹馬套著的繩韁,將邊上的馬車也套上,這時,後院一道門“吱呀”一聲開了,小廝舉著油燈走


    了過來,望著那些忙碌的黑影,“客官,才三更天,你們做什麽?”


    那些黑衣人沒有接言,牽著馬向他走了過來。


    那小廝一驚,“你們是什麽.....”


    突然,一個黑衣人從馬背上抽出大刀,一道刀光閃過,那小廝的頭立刻飛了出去,油燈掉落在地上滾出老遠,點燃了馬廄內的草料.....


    “什麽東西?”


    箭樓上值夜禁軍眉頭微皺,他本能地探著身子觀察,就在這時,一股煙火在斜對麵酒樓中直衝而起,立時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忽然,幾條黑影從前方的黑暗處奔出,直向著糧倉方向奔來,“誰!”箭樓上值哨禁軍首先反應過來,高聲喝問。


    為首的那條黑影張弓搭箭,一箭向箭樓射去,那禁軍捂著脖子倒了下去,“上!幹掉他們。”那黑衣人大喝一聲,張弓搭箭,又是一箭將大門前的一名禁軍射倒在地,他身後十幾名黑衣人也跟著衝上去。


    忽然,箭樓上刺耳的鍾聲大作,“敵襲!敵襲!”原來那一箭擦著那禁軍的脖子射進了大營。


    這時,遠方隱隱傳來了馬蹄聲,馬蹄聲越來越近,一隊黑衣人閃電般穿過街道,馳向糧倉大門。


    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不一會,便聽銅鑼敲得當當響,“酒樓著火了,大家快來救火!”


    很多百姓走上街頭,不過多數是來看熱鬧。


    “你們分成兩隊四處點火,我們吸引那些禁軍!”


    那黑衣人一聲令下,數十名黑衣人迅疾無比地向糧倉內衝去,而此刻睡夢中的禁軍也被驚醒,慌忙拿起武器衝了出來,這些守護糧倉的禁軍衣著光鮮,身高體大,但實際上一個個根本不會打仗,剛一露麵,箭便如雨點般地射來,那些黑衣人早有準備,禁軍沒想到對方的箭雨這麽厲害,一時間死傷二三十人。


    隨著趕來的禁軍越來越多,黑衣人有了傷亡,他們立刻分散而去,從數個方向衝向糧倉,禁軍要分散對付他們,很快雙方展開了混戰,那些黑衣人點燃了糧倉,頓時火光衝天。


    “將軍,他們是衝著軍糧來的!”


    一名禁軍把總大喊道。


    聽了這話,那禁軍遊擊臉色大變,一擺手,惡狠狠令道:“殺!”


    頓時,罵聲和慘叫聲響成了一片。


    糧倉內喊殺聲大作,有火光燃起,聲音傳出數裏,大街上,跑出來看熱鬧的百姓嚇得逃迴家中,街道上再無一人,隻見酒樓濃煙滾滾,火勢越來越大....


    恆舒典對麵的店鋪後院中,一百名精壯的漢子站滿了大半個院子,腰挺得筆直,聽著忠順王府侍衛隊長的訓話,“你們常說要為二公子報仇,可殺害二公子之人並不是你們可以招惹.....”


    “我們不怕!”


    “對,二公子待我們如親兄弟,這個仇一定要報!”


    “就是皇帝老兒也殺得.....”


    “好了!”


    那侍衛隊長擺了擺手,“這件事你們就不用操心了,現在世子有件事需要你們幫忙,此事過後,咱們互不相欠,當然,不想走的可以繼續留下,和我一樣成為王府侍衛,吃朝廷的俸祿。”


    眾人一聲驚唿,每個人的眼睛裏都流露出一抹驚愕,他們都是亡命之徒,好些人還被老家的官府通緝,如果能成為王府侍衛,混上官身.....做夢都能笑醒了。


    “看到對麵的當鋪了沒有。”


    那侍衛隊長手一揮,指著恆舒典方向,“任務很簡單,衝進恆舒典,將世子需要的東西取出來即可。”


    說著,又從懷中取出那張圖紙,“這是設計圖紙,所有的機關都標注在這裏麵,所以,沒有任何危險。”


    “願為世子效命!”


    “願為世子效命!”


    “......”


    那侍衛隊長大喜,連忙對一侍衛說道:“快去看看外麵的情況。”


    不一會,侍衛匆匆趕來,稟報道:“糧倉那邊動手了,火光衝天!”


    “好!”


    那侍衛隊長手一揮,“速戰速決。”


    ......


    因為南鎮撫司的探子提前關閉了所有的機關,又在茶水中下了迷藥,東廠番子的行動十分的順利,為了不出差錯,他們將密室中所有的箱子都檢查了一遍,隻要是賬冊書籍全部打包帶走,並且還找來賬冊登記這些書籍的來源。


    那東廠主事看著擺在麵前的三大箱賬冊書籍,滿意的點點頭,終於完成了皇帝的差事。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一下子將他驚醒了。


    “什麽事情?”他有些不高興地問道。


    “大人,情況有變。”


    “什麽!”


    “崇文門那邊的糧庫遭到襲擊,原本接應咱們的禁軍全部趕去支援了。”


    “誰下的命令?!”


    “李參將!”


    “李賢?”


    那主事眼中閃過一抹厲色,立刻命令道:“事不宜遲,咱們快撤!”


    一群東廠番子架著三口紅木大箱子向前院大街奔去。


    戲劇性的一幕便在這時發生了,恆舒典的大門和對麵商鋪的大門同時打開了,各自湧出一彪人馬,撞了個麵對麵。


    三十名東廠番子嚇得魂飛魄散,紛紛退迴了恆舒典,但他們已經走不掉了,大街上密密麻麻站滿了手持長刀的漢子,足有百餘人,這些番子背靠著背,擠成一團。


    這時,領頭東廠主事現身了,他緊張得心怦怦直跳,手將刀柄握得快出汗了,喝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黑暗中,那王府侍衛隊長帶著幾名侍衛走了過來,看著這些身著夜行衣的東廠番子,臉色大變,立刻大聲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那東廠主事看著他們身上的鎧甲,也是變了臉色,低聲對身旁的番子說道,“快發射信號求援!”


    那番子從腰間牛皮袋中抽出三支信號煙火,晃著火折子點燃了撚子。


    三支信號煙火嗖嗖嗖直衝夜空,在空中連爆三響,放出璀璨的火花。


    三朵煙花在夜空中耀眼醒目。


    那侍衛隊長臉色大變,他後退幾步,一擺手,惡狠狠令道:“殺!”


    一百名亡命之徒一擁而上,舉刀便殺,然而他們卻低估了這群番子的戰力,剛一動手,便有數名漢子被砍翻在地,淒厲的慘叫聲劃破了寂靜的黑夜,傳出去數百步遠。


    忠順王府這邊雖說人數眾多,但一眾番子依靠著大門阻擋住了這些亡命之徒的幾番衝殺,他們隻能將恆舒典前門團團圍住,這時,那侍衛隊長也冷靜下來,立刻命令道:“翻牆進去,從後院攻擊他們。”


    話音剛落,立刻有三十人翻牆進入了恆舒典,不一會,院內喊殺聲大作,那侍衛隊長目光冷淡地望著恆舒典,盤算著該如何撤退,他知道,周邊的禁軍和兵馬司兵丁都去支援糧倉了,唯一可能來支援此地的就隻有東安門的禁軍,可最快也要一炷香的時間,夠了!


    那東廠主事沒有料到這些人這麽狡猾,一時間死傷過半,其餘人被壓製在門房內,然而忠順王府的人雖說都是亡命之徒,但並不懂的戰術,隻是憑借著一勇之力,很快又被重整陣型的東廠番子給阻擋住,雙方殺的有來有迴。


    戰鬥依舊在進行著,那侍衛隊長越戰越絕望,他發現自己錯了,對麵絕對不是禁軍的老爺兵,而是有著實戰經驗的精銳,他手下這些亡命之徒被人家借著狹窄的門房一一擊殺,到現在隻剩下不到六十人了,屍籍滿地,想著失敗後所麵臨的的懲罰,他大吼一聲,“放火!”


    就在這時,一片宛若雷霆的馬蹄聲傳來,那侍衛隊長便知道了不妙,隨即一名放哨的侍衛向這邊跑來,邊大聲喊道:“不好,有大隊騎兵向這邊衝來!”


    一語未了,一支箭“嗖!”地射中了那侍衛,那侍衛隊長的心都沉入了深淵,支援竟然來得這麽快?


    這時,數百名禁軍騎兵已經趕到了數十步外,神武將軍馮唐一馬當先,他張弓搭箭,一支利箭唿嘯而出,一名忠順王府侍衛應聲倒地。


    這些亡命之徒也顧不了太多了,立刻向著另一個方向逃去,但麵對手持弓箭的禁軍騎兵,一切都是徒勞的,他們再快也快不過禁軍射出的箭矢,霎時間,箭如急雨.....


    隨著禁軍的趕到,那東廠主事輕輕地鬆了口氣,這時,馮唐領著禁軍騎兵圍了過來,看著十幾名狼狽不堪的黑衣人,便喝問道:“是你們放的求援信號?”


    那東廠主事一把摘去蒙麵黑布,上前幾步,拱手道:“多謝神武將軍前來支援,雜家會如實向戴總管稟報。”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枚東廠令牌揚起,“今日之事若是走漏了風聲,斬!”


    望著門匾上恆舒典三個字,馮唐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連忙轉過身子,假裝沒看見。


    那東廠主事的聲音又響起了,“麻煩神武將軍幫雜家將這三箱東西護送進宮。”


    就在馮唐等人走後不久,恆舒典斜對麵的酒樓二樓一間房內燈點亮了,賈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低頭在麵前的紙條上寫了兩個字: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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