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四十年臘月二十六日。


    清晨,隆冬的太陽升起來了,溫暖的陽光灑落在神京城的上空,驅散積聚在人們心頭的陰雲。


    夜裏,賈珝做了一個夢,夢見賈福和牛二兩人滿身是血的站在自己麵前哭訴,皆說自己死的冤枉,兩人指著身上的血洞讓自己給他們補上,賈珝一下子被驚醒了,滿頭大汗,他一把擦掉額頭上的汗水,望著外麵的天空,心悸得怦怦直跳,再也睡不著了,翻身起床,問了外間守夜婆子,知道才剛剛過了辰時初,穿好衣服便往書房走去。


    賈珝一直等到寅時也沒能等到東城的消息傳來,反倒是西城收到了不少的信息。


    首先是鎮國公領著禁軍在梁王府伏擊了數批前去襲殺梁王朱武城的叛軍,接著便是阜成門大街遭到不明身份的武裝分子襲擊,三位宗室的府邸被攻破,不僅錢財被洗劫一空,就連兩位郡王和鎮國將軍也在混亂中被殺害,最讓賈珝吃驚的便是忠順王府也遭到了襲擊,忠順王次子朱載墨被人用火銃打死在了王府大門前。


    如此混亂的情形讓賈珝一時摸不著頭腦,特別是朱載墨之死,很顯然,有人提前得知了消息,特意趁著混亂槍殺了朱載墨,難不成是李吉慶?


    他有動手的理由,也有信息渠道,隻是,他哪來的火銃?


    當得知西城公侯街、阜成門大街、西直門大街都遭到攻擊之後,賈珝果斷放棄了率領賈家親兵救援梁王府的想法,他猜到了一定是皇帝在借著混亂清洗宗室和勳貴,否則堂堂大明京師哪來的這麽多反賊,還敢圍攻王府?


    這是在找死!


    然而這麽離譜的事情就在昨晚發生了,而且喊殺聲從三更一直持續到四更天,整整一個多時辰,一直過了醜時正才傳來消息說禁軍開始平定叛亂了,斥候營傳來的消息說,位於公侯街的平西伯府被攻破,西直門大街有四家勳貴府邸遭到洗劫,死傷慘重。


    這些賈珝都不在意,他一直在擔憂身在東城的賈福等人,因為錦衣衛和東廠緹緝的封鎖,賈珝並沒有讓斥候營冒險潛出西城,這樣太危險了。


    就這樣,昨夜斥候營也出現了傷亡,一隊斥候在梁王府附近遭到了禦林軍哨營的圍殺,最終在付出一死一傷的代價成功脫離。


    “當當當....”


    從皇宮方向傳來的景陽鍾聲,響徹整座神京城。


    這是皇帝召集文武百官上朝的聲音,居住在東西兩城的勳貴官員紛紛出門,趕往皇城。


    賈珝靜靜地坐在書房內,自從醒了以後,他就一直坐在這裏出神,他在思考著,東城可能發生的一切,首先可以肯定的就是,賈福等人沒有出事,因為牛二身上帶著十餘枚震天雷,以牛二的脾氣,一旦踏入了陷阱內,肯定會不顧一切的點燃震天雷,這麽大的爆炸聲在深夜中會傳的很遠,西城完全能聽見。


    還有就是,皇帝是否會向清理宗室勳貴一樣借機清理掉張輔、吳世昌等人,賈珝心中隱隱有一種直覺,皇帝沒有對他們下手,因為實際尚不成熟,這時,一名親兵跑來稟報,“伯爺,賈統領他們迴來了。”


    賈珝一驚,立刻起身,急問道:“他們人呢?”


    “賈統領正在準備車馬。”


    賈珝鬆了口氣,暗暗忖道:事情肯定十分順利,不然賈福也不會先去準備車馬送自己上朝。


    ............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古帝王繼天立極,撫禦還區,必建立元儲,懋隆國本,以綿宗社無僵之休,朕緒應鴻續,夙夜兢兢,仰為祖宗謨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慶,端在元良。今皇五子城,敦厚慈仁,允宜立為太子,上承宗廟,下副人心。欽此。’”


    梁王朱武城雙手將聖旨高舉過頭,雙膝跪倒,顫聲道:“兒臣謝父皇恩典!”


    “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文武百官一齊跪倒行參拜大禮,天佑帝身著龍袍高居禦座之上,揮手沉聲道:“免禮平身!”


    看著殿中文武百官,天佑帝目光閃爍,半晌,緩緩開口說道:“昨夜逆賊作亂,引兵攻入西城,西涼郡王等七家宗室府邸遭到亂軍圍攻,西涼郡王府、嗣秦王府和鎮國將軍府被攻破,三位宗室也死於亂兵刀下,家中財物被洗劫一空。另外,亂兵還圍攻了公侯街和西直門大街,數位勳貴府宅遭到洗劫,府中死傷慘重。”


    看著殿中沉默不語的文武眾臣,天佑帝眼中閃出深幽幽的光來,看了眼空缺的內閣次輔位置,又把目光落到了禦史大夫吳世昌的身上,“吳愛卿,有消息說,昨晚襲擊國子監的逆賊與你有關聯!”


    眾臣都是一愕,紛紛把目光投向禦使大夫吳世昌。


    吳世昌一時也愣住了,怔在那裏。


    天佑帝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吳世昌,你有什麽話說嗎?”


    吳世昌驚覺,急聲答道:“臣冤枉!”


    天佑帝眼光一寒,嘴中冷笑道:“冤枉?人都道你吳世昌心狠手辣,原戶部尚書宋乾是怎麽死的?還有,你昨晚都幹了些什麽?你能在這個時候還鎮定,倒也難得。如果朕今天不把事情說明白,隻怕你還有那些在背後支持著你的世家和指著你榮華富貴的人都會不服氣。來呀!”


    戴權:“在。”


    “宣周坤!”


    “是。”


    戴權答著,走到殿門邊,大聲宣道:“陛下有旨,宣原吏部尚書周揚之子周坤——”


    吳世昌下意識一顫!


    眾人紛紛把目光投向殿門外。


    片刻,一個白白的人影快步走了過來,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了,來人竟然穿著孝服。


    眾人都是一愕。


    周坤低著頭步履沉重地走了進來,麵對天佑帝跪下,“草民叩見陛下!”


    天佑帝:“告訴眾臣,昨晚周家發生了什麽事!”


    “遵旨。”


    周坤心內一酸,“周家除了草民和兩名小廝外,闔府上下兩百一十七口全部被人殺害,家父更是被人削掉了腦袋....”


    說到這裏,周坤眼淚奪眶而出,不禁痛哭失聲,“陛下,求您為周家做主.....家父死的冤枉啊!嗚.....嗚.....”


    天佑帝:“別哭了,這些年是苦了你們周家了....你放心,此事朕一定會為周家做主,也不枉周家這些年的委曲求全,是朕冤枉了你父親,你可知道是何人下的手?起來說話。”


    周坤揩幹了眼淚,站了起來,咬了一下牙,兩眼閃著光,定定地直視吳世昌。


    吳世昌:“你....賢侄....你這是什麽意思?”


    周坤卻不說話,冷冷地望著吳世昌。


    這時,戴權說話了,“周公子,陛下問你話呢!”


    此話一出,許多人都情不自禁地一顫。


    “你這個老雜種,拿命來....”


    周坤瘋子一般地咆哮,接著將吳世昌撲倒在地,雙手死死地掐著他的脖子。


    吳世昌也慌了神,他昨晚是領人去了周府,隻是,那個時候周揚已經被人殺了,他也是衝著那批西廠密檔而去,可惜被人捷足先登,之後他發現了被人關押在後院內的周家女眷,原本他想一走了之,沒成想張氏認出了他,不得已,滅了周家女眷,自己行事非常的小心,一點蛛絲馬跡都沒留,這個周坤是怎麽知道的?


    內閣首輔溫方言看了看扭打起來的二人,又看了看皇帝,把牙一咬,高喝道:“還不放手?來人,把他們架開。”


    劉文彬也慌忙招唿肅立在殿門口的禁軍護衛。


    幾名禁軍護衛對望了一眼,天佑帝有些不耐煩了,大手一揮,那幾名禁軍立刻撲了上來將兩人拉起來。


    周坤一聲喝道:“老賊,你沒有想到吧,有一個丫鬟並沒有被你們殺死,她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


    說到這裏,周坤更瘋了,猛地跪倒在地,接著他發瘋似的把頭在磚地上碰得“砰砰”直響,一麵哭喊道:“周家辜負了先皇的知遇之恩,辜負了陛下的隆恩厚愛,竟為了一己私欲,眼睜睜地看著老賊吳世昌殺害了宋尚書一家,草民好悔呀.....”


    大殿裏立刻鴉雀無聲。


    “你!你血口噴人...”


    吳世昌徹底慌了神,兩隻紅紅的眼睛兇狠的盯著周坤。


    周坤突然停住了哭聲,抬起頭望著戴權,“我這有一封信,可以證明宋尚書之死與吳世昌有關。”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信。


    看了一眼周坤手上的那封信,吳世昌沒有想象中的歇斯底裏,臉上掛著一絲笑容---望著高居禦座之上的天佑帝,突然大笑起來,笑罷,搖頭道:“這就是你的手段?....不過如此!看來你是做好了準備,下定決心要滅掉我等世家大族了,隻是打爛了江浙,你拿什麽來抵禦草原人!不要指望能從我們這些世家大族中抄出海量的錢財來。”


    話音剛落,殿中頓時議論紛紛,天佑帝哂笑一聲,對著戴權點了點頭。


    戴權上前,拿出一份聖旨,高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禦史大夫吳世昌,謀害朝廷官員,交通皇三子朱武祥圖謀不軌,意欲作亂,著即賜死,誅九族。欽此!”


    就在這時,一個太監急忙走了進來,差點兒絆倒在門檻上,就順勢跪在地上,急聲道:“啟稟陛下....出,出事了....三,三皇子,他...他...”


    戴權急匆匆走了過來,低喝道:“出了何事?”


    那太監將頭湊到戴權耳邊,小聲道:“三皇子薨了!”


    戴權愣住了,半天才緩過神來,他擺擺手,示意那太監退下去,轉身走到天佑帝身邊將消息告訴了他。


    天佑帝倏地站了起來,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半個時辰後,整個神京上層都得到了消息。


    蜀王朱武祥自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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