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暑氣完全消失,整個神京城都沉浸在一絲初秋的寒意之中,在西城公侯街的西北角,有一座占地數十畝的大宅,這裏便是京營節度使王子騰的府邸,此時已經是末時正,然而王府卻大門緊閉。


    “噠噠!”


    “噠噠!”


    這時,公侯街上傳來一陣恍若千軍萬馬齊奔的震動聲。


    未幾,便見東南方向黑壓壓的一隊騎兵出現,氣勢彪悍驚人。


    王府的門口也被這一陣急促傳來的馬蹄聲驚動了,側門打開,幾個小廝不禁好奇望去,正在驚訝間,這隊騎兵閃電般穿過街道,徑直向王府奔來。


    “籲....”


    賈珝於門前勒馬,身後眾人緊跟其後,齊齊勒馬。


    這些小廝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好在為首的中年管事持重些,眼尖認出了賈珝,連忙上前施禮道:“三爺您怎麽來了?”


    又對身後的小廝說道:“快快,快往裏麵報信,就說榮府的三爺來了。”


    賈珝翻身下馬,將馬韁交給身邊的親兵,直接問道:“聽說舅老爺病了?”


    那管事眼中閃過一抹驚慌,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昨夜老爺淋了雨,著了風寒,半夜起的燒,大夫開了藥,如今正在休息,多謝三爺掛念著。”


    賈珝笑了笑,也不和他多說,徑直往王府內走去,他的後麵跟著賈福。


    那管事:“三爺,您等等!”


    賈珝停住了腳步,“怎麽,這王府我是進不得?”


    那管事急了,信誓旦旦說道:“您是府上的貴客,自然要有主人將您請進去,我們老爺病了,但是二老爺在....已經去通知了。”


    賈珝神秘地笑了,“你說,我為何在這個時候登門?”


    那管事心一動,似乎覺察到什麽,突然一震,是了,今日賈家大擺宴席,慶賀這位爺封爵,王家也收到了請柬,原本王子騰該親自前往,可惜生病了,一早王仁陪著太太去了榮國府,今日賈珝是主人,按理說不可能丟下滿堂親友跑到王府來的,又想到半個時辰前來了又走了的太醫,眼睛望著走出老遠的賈珝,哪裏還猜不出他為何而來。


    就在這時,王子騰的弟弟王子勝快步迎了過來,老遠便拱手道:“賈伯爺光臨寒舍,有失遠迎,請賈伯爺恕罪!”


    王子勝長得白白胖胖,不到四十歲,一臉精明之色,難怪能夠替王子騰將王家在南直隸的產業打理的井井有條,為王子騰提供了大量的錢財支持,開口第一句就將自己的位置擺得非常低,比四大家族絕大多數人強太多了。


    賈珝迴了一禮,笑道:“是我沒有事先打招唿,抱歉地應該是我!”


    王子勝苦笑了笑,又對給他使眼色的管事擺了擺手,方對賈珝說道:“宮裏的太醫剛走,賢侄就登門,可是....”


    說著,抱拳向皇宮方向施一禮。


    賈珝笑了,“既然世叔已經猜到了,小侄也就不賣弄玄虛了,不錯,我確實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前來的。”


    王子勝立時便顯出不勝惶恐的神情,連聲說道:“哎呀,我就說了,不要這麽搞,他們偏不信,怎麽樣,出事了吧...嗨!”


    賈珝嘴角露出了一絲笑紋,旋即正色道:“皇命在身,還是先去看看王大人的情況吧。”


    王子勝歎了口氣,“請!”


    哆嗦著走在前麵給賈珝帶路。


    臥室內,看著燒得滿麵通紅的王子騰,賈珝輕輕地走上前,伸手在他的額上一探,臥槽,這麽燙,這也太拚了!


    王子勝:“剛吃了藥,伯爺來的實在是不巧。”


    “什麽病?太醫怎麽說?”


    “傷寒,太醫開了藥,說,過兩日再來。”


    賈珝一驚,又瞟了眼昏睡不醒的王子騰,心中又氣又笑,終於明白王子騰為何會在神京城外讓人一劑藥給藥死了,這也太糊塗了。


    今日賈家大擺宴席慶賀賈珝封伯,正在陪北靜王等人吃酒之時,忽然被皇帝給招進了宮,一頭霧水的賈珝在出來的路上才知道是怎麽迴事,雖說戴權沒說太多,但是,還是能猜到是怎麽迴事。


    原來是皇帝一時起了整頓京營的心思,打算讓王子騰在兵部的配合下重新整編五軍營,一來可以敲打最近動作頻繁的勳貴一脈,二來也想看看能否將這部分兵權拿到手。


    然而,還未等皇帝將這個想法付之行動,突然傳來了王子騰病重的消息,這讓皇帝心中起了疑心,這不,派了三位太醫前來給他診治,完了還將自己給招進宮去,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不相信有這麽巧的事情,還有最讓人懷疑的就是,王子騰又不是孩子,怎麽能淋雨淋出病來,他好歹是個武將,還是傷寒,這樣一來最少要臥床一個月,如果等他,黃花菜都涼了。


    王子騰為了不讓自己站到所有勳貴的對麵去,這麽做也無可厚非,但是也太招眼了,不說別的,就一點,皇帝這邊剛有了想法,你這邊就知道了,這不是明擺著告訴皇帝,你王子騰在宮裏埋有眼線不是,這可是殺頭之罪,雖說家家都有這樣的信息渠道,但也不能這麽明目張膽,你將皇帝置於何地?


    好在皇帝沒有追究,否則來的就不是自己了,隻是,以後恐怕王子騰就不可能得到皇帝的重用了,想要掌權,又不願意直麵困難,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就是皇帝兒子也要為了爭奪皇位而步履艱難的往前奔行。


    王子勝望著昏睡不醒的王子騰,歎了口氣,有些憂心忡忡的問道:“你說,陛下會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心生不滿,奪了京營的兵權?”


    “不好說,不過可能性不大,畢竟如今適合統領京營的勳貴並不多。”


    說到這裏,賈珝瞥了一眼王子騰,昏暗的光線中,隻見他的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賈珝笑了笑,“這件事說來還是舅老爺太魯莽了,陛下明麵上是整編五軍營,其實真正動手的會是神機營。畢竟這個機會千載難逢。”


    王子勝愕然,良久,他輕輕歎了口氣,自嘲似地笑道:“連你都看出來了,恐怕此刻滿神京都在嘲笑王家。”


    賈珝微微一笑,道:“世叔就不必在這裏唉聲歎氣了,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王子勝低頭沉思,他漸漸地明白了賈珝的意思,朝廷要起風了,到底是什麽情況,誰也不知道,隻有抽身才能看清楚局勢,想到這,他緩緩點了點頭,笑道:“借你吉言,希望王家能夠度過這個危局。”


    賈珝也笑了,“那好,世叔,我就是奉陛下口諭過來看看舅老爺,沒事,我就迴去了。”


    說著,轉身走了出去。


    ......


    上書房,天佑帝將手中的奏折隨手扔在禦案上,對坐在矮墩上的內閣首輔溫方言歎了一口氣,說道:“這個王子騰當真是扶不起的阿鬥!”


    溫方言:“陛下,神機營不好動啊!”


    天佑帝冷笑一聲道:“朕才是大明的皇帝,難道他敢抗旨不成?”


    溫方言歎息了一聲,“就怕會將他們逼急了。”


    “逼急了又如何?”


    天佑帝的目光漸漸銳利起來,直接道:“從五月份到現在,錦衣衛和東廠收集的罪證都堆積成小山了,朕不介意殺上一批,想做官的文人多的是。”


    說到這裏,他見溫方言眼中若有所思,便又笑道:“追繳欠銀的事情準備的如何了?”


    溫方言一震,想了想,說道:“暫時沒有合適的人選。”


    天佑帝一言不發,目光緊緊地注視著望著地麵的溫方言,半晌,輕輕出了口氣,“他們不是選邊站隊了不是,既然如此,誰的人誰負責追繳,一個月期限,完不成差事降爵。”


    溫方言一驚,這個時候如果降爵,被提前出局的概率會大大增加,畢竟祖製擺在那裏,誰也不能壞了規矩。


    這時,天佑帝忽然說道:“朕打算重新整編京畿駐軍,你與鎮國公商議一下,拿個章程出來。既然京營不能為朕掌握,那就沒存在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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