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恆山腳處。


    原本幽靜無人的林野間,突然飄來一大團雲霧,其內影影綽綽,似乎還裹著許多人,浮蕩而來。


    雲霧潔白無暇,好大一片。


    它從山頂上升起,然後又直直落了下來。


    到了山腳處,雲霧就消散而去,露出了包裹在其中的人影。


    這些人有男有女,年齡不一。


    但不分高矮胖瘦,皆是一副龍潛鳳采,卓越俊逸的英傑之容。


    其中唯一一個樣貌不佳,皮膚黝黑的平凡少年,眼神也蘊含著靈動光彩,頗有幾分良玉不雕,才智內斂的逸才之資。


    這便是純陽宮此次,最新收入門中的一批三代弟子。


    純陽宮作為當世有數的名門大派,挑選弟子的標準高得驚人。


    在天驕榜創立之前,純陽宮收徒極嚴,百來年都不見得能有人拜入門下。


    即使如今大部分門派,都用天驕榜來招收弟子,不用再一個個費心選拔,純陽宮也沒有隨波逐流,降低自家的收徒標準。


    恆心,道心,劍心,資質.......


    每一項天賦都要超凡脫俗,遠超常人,才有可能通過入門試煉。


    這些落在山腳處的新弟子們,個個都是優中選優,堪稱驚豔的修道之才。


    這些人被安排來山腳處,隻等著門中師長前來接引,帶著他們走一遍登頂的山道,隨後就要開始修煉之旅,將各自的絕頂天資展現於世。


    趁著師長未至,眾人紛紛散了開來,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各自結交相識了起來。


    試煉幻境就如同一場真實的經曆,他們在其中心神緊繃,如今終於通過了考驗,皆是心下一鬆,難免要交友閑聊一番。


    這一結交,山腳處的眾多三代弟子,便有了個三六九等,親疏遠近之分。


    一等一的,便是眾人當中資質最高,身世最為出眾者。


    安千雪便是這樣的人物。


    論家世,她是當朝皇室之女,雖然舍了公主的封號,前來修仙問道,但也無人能在世俗的地位上與她相比。


    論姿容,在場的女子雖然多是豔麗佳人,但能與她相提並論的不過寥寥數人,如今她年不過十八,姿容已然堪稱絕代芳華。


    論資質,她穩壓眾人一頭,隱隱有天賦冠絕三代弟子,一派天驕傲凰的氣象。


    但不知為何,這位天驕之女似乎心情極差的樣子,一臉冰色,一個人獨自盤坐在樹下,不與任何人交流。


    差距過大,本就會產生隔閡與疏離,更別說安千雪如今這副臉色,更是沒人願意上前與她搭話了。


    最下一等的,就是那相貌平平的黑臉少年。


    他資質最差,之前險些就要被刷下去,通不過這次試煉。


    身世更是淒慘,是個吃百家飯的流浪孤兒,在被天驕榜選中之前,文不成武不就,做生意賠錢,種地歉收。


    即使在凡俗之中,他也實是個倒黴的落魄人了。


    其他人雖說並沒有瞧不起他的意思,但聽到他的資質和背景之後,最多不過寒暄一二,便轉身離去,找他人攀談去了。


    能做到左右逢源的,卻是不多。


    呂空青,就是這為數不多的幾人中,最為得意暢快的一個。


    他資質中上,不差也不高,和誰都能聊上兩句。


    即使有人不願和他深交,在聽到他的家世背景之後,也不會冷眼相待。


    他與純陽宮門中的實權長老沾親帶故,其祖輩在四十七代之前,是這位長老的親哥哥。


    有這麽一層關係在,呂空青自然不會再選他人為師,直接拜入了他太叔祖的門下。


    雖然太叔祖收下他時,態度十分冷淡,一字都未說出,便揮手送他來到了這山腳。


    但他與周圍人在攀談之間,你吹我捧,互戴高帽,瞬間就把心中的不快散了個幹。


    呂青空和周圍人談了許久,卻遲遲等不來接引他們上山的人,不由一陣疑慮焦躁。


    若等一時半刻,他們也都能理解。


    可如今已過了大半時辰,怎麽就連個音訊也沒有,讓一群人在此幹幹等著。


    他們望著那空空蕩蕩的山道,隻覺自己等人受此怠慢,不免有人皺眉抱怨道:


    “也不知這師長是不是忘了此事,這個時辰了都不見蹤影,可叫這日頭把我們師兄弟一陣好曬。”


    呂青空被這一激,立刻接過話來,不屑地說道:


    “哼,哪是什麽師長,宮中所有數得上號的師叔師祖,你我剛剛見著了,還拜了師,這負責接引的人定是個同你我一樣的三代小輩。”


    見有人挑頭,心中同樣有所不滿的人也就紛紛出言。


    見有人幫腔,呂青空更是膨脹了些,直接朝著高入雲霄的登山之階,肆無忌憚地喝問道:


    “既然是同輩的師兄師姐負責此事,為何要這般拿大,遲遲不來,莫非是要捉弄我等,故意抖摟些早入門的權勢,顯出個師兄師姐的威風”


    連問數聲,卻都沒有人迴應,呂青空更是氣惱,將幻境試煉中練出的一身法力運出,瞬間聲若洪雷,迴蕩山林。


    這幾下聲勢雖大,但也是毫無作用。


    除了幾隻被其驚起的鳥獸之外,山上就沒了別的動靜。


    呂空青獨自氣惱,收迴了法力,準備和相熟的師兄弟接著議論此事。


    剛轉過身去,卻看到了山外走來了兩個道士。


    兩個道士一男一女。


    男道士模樣不差,背了幾大包行囊,腳步沉重地往這邊走來。


    女道士年紀不大,跟在男道身後,低著頭默默走步,似乎麵色不善的生氣模樣。


    呂空青眉頭一擠,蹬蹬走到山腳邊緣,對其嗬斥道:


    “兀那兩個道人,莫再向前了!此是我純陽宮地界,仙家山門,速速退去,勿擾了我派師長的清淨。”


    聽聞此話,在場的弟子,瞬間變出了幾副麵色。


    有那單純良善的,隻覺呂空青嘴臉有些多變,先前他才大吼大鬧,現在卻又不讓別人借道,未免太過霸道。


    有和呂青空一樣不聰明的,也跟著跑去了山腳邊緣,踏在大陣之內。


    他們看著那陣外的凡俗道人,隻覺自己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同這些背囊夾包、徒步跋涉的凡道已不是同一類人。


    隻要望著對方,他們心裏就不禁覺得一陣舒坦,仿佛之前求仙問道,試煉坎坷的磨難都變得那般的甘甜,那般值得。


    再機靈點的,就默不作聲,閉目坐在原地,不參與這些無謂的紛爭。


    隻有那真正聰明的人,如黑臉少年與安千雪等寥寥數人,趕快站起了身,拍去塵土,整理好自己的儀容,恭敬地立在一旁。


    甚至還有人,好心地勸著這倆凡俗道人,解釋道:


    “這山中有著護山大陣,非仙門中人不可進,兩位還是請換處山頭遊曆吧。”


    這隔絕仙凡的大陣之中,露出了眾人百態。


    他們或瞥、或瞪,或瞄、或瞻,全都在看著這對男女道人。


    但兩人如同聽不見這些話一樣,自顧自得貼近了大陣的界壁,直直站在了眾人麵前。


    呂青空之前其實也沒那麽多壞心思,看到有凡人靠近山門,想勸他們避開,隻是一時惱火,才不免語氣重了一些。


    但他自詡是門中長老的近親,此刻看到這倆人這般走上前來,隻覺對方是在挑釁自家山門,麵上頓時怒火大盛。


    剛想發作時,隻見那少女一揚右手,從袖口飛出一道流光。


    流光化作一枚令牌,定在界壁前,陡然便將大陣打開了來。


    兩人踏步邁進陣中,隨後令牌又自行飛迴,鑽入了少女的袖中。


    “諸位師弟師妹好,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


    蘇半夏輕聲說道。


    隨後身子一轉,又朝著呂青空笑道:


    “我便是你口中那個抖摟權勢,一心拿大想要捉弄大家,顯出威風的師姐。”


    事出突然,呂青空隻得瞠目結舌,心中那些質問之詞,一下子說不大上來了。


    等他剛想迴話,詢問對方為何遲遲未到,給自己挽迴顏麵之時,王麟又笑了笑,趕在他開口前便堵上了他的嘴,故作歎息地說道:


    “我應當算是諸位的師叔,隻是可惜在宮中數不上名號,法力低微,這才姍姍來遲,還去各位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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