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通泊。


    明軍列陣中。


    這裏其實就是科布多河上遊一片濕地。


    但已經不是平原。


    算是阿爾泰山脈向外擴散部分的丘陵區,就因為是丘陵區,所以融雪匯聚形成濕地,而遠處已經能夠看到雪山,不過距離阿爾泰山脈的主脈還有至少兩百多裏……


    “瀚海闌幹百丈冰,愁雲慘淡萬裏凝。


    古人誠不我欺!”


    朱棣看著前方雪山直插雲霄,而陰雲不斷翻湧的壯觀景象感慨著。


    所以現代把這句詩翻譯成沙漠積雪明顯是不對的,這分明說的就是雪山高聳,雖然岑參是在輪台,但唐朝的輪台是烏魯木齊。他就是八月底某個大雪紛飛的日子,站在已經被積雪覆蓋,一片白色的博格達山和天山主脈中間,看著風雪中東歸的朋友,放眼望去高聳的山脈變成接天連地的百丈冰,陰雲壓在上空一片壓抑,然後無限感慨地寫了這首詩。


    “的確差個詩人啊!”


    楊豐說道。


    然後他轉頭看著身後。


    後麵是無邊無際的旌旗,而獵獵旗幟下是全副武裝的士兵。


    兩萬多明軍總共列八個駝城,然後八個駝城列成前二中四後二的三線陣,但前後兩個間距寬,所以實際上是兩個菱陣。


    至於騎兵全部收入駝城,在中間四個駝城的中心則是中軍,而朱棣的親衛,作為最精銳的突擊力量分成三隊,朱棣親自帶領一隊,就在前麵兩個駝城中間,譚淵和丘福各帶一隊在中間四個駝城間,這其實就是楊豐給他們研究出,最大限度發揮火力優勢的駝城版古斯塔夫,火器時代,最重要的是什麽?


    火力投射。


    敵軍攻正麵,除非局限於兩個駝城的狹窄正麵,否則隻要想攻側翼就得麵對後麵兩個陣型的火力。


    想繞向整個三線陣的側翼……


    那裏還是要麵對三個方陣側翼的火力。


    如果全線包圍式進攻,那所有方向上都是這種火力。


    如果集中攻擊一個麵。


    那後麵列陣的駝城可以把彈藥和補充兵源源不斷投入一線,隻要你打不動想撤退,那麽駝城裏麵的騎兵就會殺出,給你最致命一擊。


    騎兵攻擊的一個很大缺陷就是在一個攻擊麵能投入的兵力有限。


    一名騎兵需要的空間,遠遠超過了一名步兵,實際上一個騎兵占據的空間可以塞十個步兵,這種陣型讓敵軍騎兵無論怎麽進攻,事實上都是以一敵十。而且持續進攻後,倒下的馬匹會給後續形成事實上的障礙,所以騎兵進攻步兵,如果不能一次衝擊成功,那最好就是趕緊撤,否則一旦陷入鏖戰就該他們倒黴了。同樣步兵麵對騎兵,隻要他們衝過來時候穩住不跑,然後硬頂第一波衝擊,基本上也就該反殺騎兵了。


    比如嶽家軍這種。


    撼山易,撼嶽家軍難。


    撼不動就隻能無奈地歎息了。


    當然,封建時代,能麵對騎兵衝擊不跑的步兵,真的已經是精銳中的精銳了,通常情況都是騎兵還沒到跟前就一哄而散了。


    甚至都不用到跟前。


    比如我大宋的恥辱柱,黃河岸邊被完顏婁室一通戰鼓驚潰的十幾萬開封禁軍。


    “多少敵軍?”


    朱棣看著走過來的張輔。


    他們前方是同樣也已經開始列陣的蒙古騎兵。


    後續更多蒙古騎兵還在到達。


    因為這裏地形相對複雜,為了確保觀察,一共升起五個熱氣球,張輔的前鋒陣型一個,後麵中軍一個,然後左右各一個,後麵一個,不過中軍不是觀察,而是發令的。


    “正麵不超過兩萬,左右兩翼各有萬騎,後方至今沒發現,若敵軍後續沒有更多騎兵趕到,那麽就是四萬騎兵,若他們還有分兵走南路抄我們的後路,那最多也就是兩萬,整個瓦剌和額勒伯克汗廷,此番也就湊起六萬騎兵而已。”


    張輔說道。


    “也就這些了。


    說到底額勒伯克不過是條喪家犬而已,給麵子尊一聲大汗,不給麵子就是個來要飯的。


    他是不是被滅,關其他部落什麽事?


    遊牧民,這裏不行大不了趕著牲畜去別的地方。”


    楊豐說道。


    這也是事實。


    西蒙古又不是說額勒伯克過來一聲令下,所有部落立刻忠勇無比,紛紛就夜以繼日地趕來勤王。


    大汗?


    大汗算個鳥啊!


    之前就已經殺了兩個大汗了。


    他那個大汗的旗號,在這裏號召力有限,瓦剌跟著他,其實也是為了借他的旗號擴張,有他這個旗號,東部逃難來的部落就可以加入,比如杜爾伯特,和碩特這些,但需要時候弄死大汗也毫無心理負擔。


    他原本曆史上本來就是被烏齊格哈什哈殺的。


    現在能湊這些兵力也算大家給麵子了。


    “兩萬對四萬,以一敵二而已,老祖宗一漢當五胡,如今咱們才以一敵二而已,當使其匹馬不得逃,向敵人發炮,告訴他們,咱們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朱棣說道。


    張輔行禮迅速進入他的陣型。


    很快他那裏一門速射炮就以最大仰角,對著遠處還在列陣的蒙古騎兵射出炮彈,以這種方式哪怕速射炮也能打好幾裏,雖然落什麽地方就屬於聽天由命了。不過緊接著對麵蒙古騎兵吹響號角,很顯然他們已經明白了明軍的意思,然後列陣的蒙古騎兵左右分開,露出後麵主攻力量……


    “這,這,這是什麽鬼?”


    楊豐愕然看著走向這邊的無數頭牛。


    不過這些牛的兩側,都馱著成捆的木頭,牛頭上也蒙著鐵甲。


    這些木頭捆都很大,有些甚至就是粗木段,在牛脖子兩側,而這些木頭的掩護後麵,明顯可以看到跟隨向前的腳步,它們密集的湊在一起,仿佛一片移動的堡壘。


    “他們倒是很狡猾。”


    朱棣笑了。


    這其實就是盾車。


    隻不過不是車,而是以牛馱著為後麵士兵提供掩護的木頭,然後最大限度接近陣型,再靠著箭法像我大清一樣近距離糊臉。很顯然之前幾次戰鬥,明軍的火器駝城已經逼著他們不得不開動腦筋,在目前這種情況下能夠緊急實現的,其實也就是這種相對簡陋的方式。


    很聰明。


    明軍的霰彈也罷子彈也罷,的確都打不動這些原木段。


    那些牛頭上頂的鎧甲厚些,同樣也很難真正打傷它們。


    而一旦移動到十米外,蒙古弓箭手的利箭,就能輕鬆和明軍對射,而且就算這些牛被打死,它們也把對峙線拉近到了弓箭射程,剩下就靠蒙古騎兵們很自信的箭法了。


    和我大清盾車思路差不多,隻不過他們沒有推車的包衣奴才。


    那就隻好用牛了。


    但他們忘了一點……


    牛可沒我大清的包衣奴才們聽話啊!


    “臼炮,換開花彈!”


    朱棣喊道。


    他身旁信號兵揮動信號旗,緊接著半空中的熱氣球上,信號兵重複了一遍,很快張輔的陣型中,伴隨著硝煙升起,八枚拖著小尾巴的開花彈直衝天空,劃著弧線向牛群墜落,下一刻爆炸的火焰在它們中間升起。


    甚至兩枚開花彈因為引信燒的太快,直接就壓在它們頭頂炸開。


    那些牛毫無懸念地驚了。


    它們不顧一切地叫著掉頭,那些躲在木頭後麵的弓箭手,一個個驚慌地嗬斥著,拽著繩子試圖拉住。


    然後……


    這邊速射炮驟然齊射。


    然後所有牛全驚了。


    “殺!”


    朱棣大吼一聲。


    緊接著燕王殿下夾著長矛直衝向前。


    他身後五百親衛呐喊著跟隨。


    那些無力控製牛群的蒙古弓箭手混亂地逃跑,甚至被身旁的牛撞倒踐踏,就算躲開牛的,緊接著也被狂奔的騎兵追上。燕王殿下一馬當先,手中長矛瞬間穿透一名跑步逃跑的弓箭手,在狂奔而過的同時長矛拔出,然後刺向下一個目標,同時戰馬撞飛一個躲避不及的弓箭手。他身後五百鐵騎縱馬衝擊,潰逃中的弓箭手們發瘋一樣跑著,然後被踐踏在馬蹄下,而因為驚了的牛群阻擋,後麵的蒙古騎兵也無法救援,隻能眼看著他們被鐵騎淹沒。


    轉眼間這支實驗性的進攻隊伍就幾乎全軍覆沒。


    燕王的鐵騎在陣型前耀武揚威……


    “我,大明燕王也,爾等大汗何在?某已至此,何不一會?”


    他吼道。


    當然,對麵蒙古騎兵們這時候已經沒空管他了。


    他們正在躲開狂奔的牛群。


    緊接著朱棣的鐵騎掉頭,迅速退迴到陣型中。


    就在同時,左翼的蒙古騎兵開始進攻,這部分明顯不熟悉明軍,徑直衝向左翼突出的駝城,很快開始進入速射炮的射程,不過彈藥有限的明軍嚴格按照楊豐的規定,不到二十丈內絕不開火。


    很快這支騎兵前鋒進入二十丈,但卻在同時轉向,然後在馬背上拉開弓,等著馬匹轉向中因為慣性切到更近距離。


    明軍依然沒有開火。


    直到他們的前鋒已經完成轉向甚至最前麵的已經在射出利箭。


    然後……


    還是沒開火。


    哪怕已經有不少明軍中箭,他們依然在等著。


    敵軍前鋒掠過,因為衝鋒的慣性又切向後麵的駝城。


    就在這時候……


    所有速射炮和三眼銃,在瞬間完成齊射。


    因為側向掠過陣前,而且這些騎兵很多都互相重疊,這一輪齊射收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效,陣型前已經完成轉向的至少兩百騎兵,轉眼間倒下了一多半,剩下因為同伴的突然倒下來不及躲閃,也多數都被絆倒。而那些已經完成射箭,正在切向側後方駝城的騎兵,也在同時麵對了後方駝城噴射的霰彈,還有這個駝城側麵齊射的火力。


    這部分更倒黴。


    因為他們處於兩個方向火力的交叉射擊中,一百多騎兵絕大多數全都倒下。


    隻有二十餘騎,驚恐地掉頭逃離。


    後續騎兵立刻停止進攻,在遠處毫不猶豫地掉頭,迅速退迴到進攻起點,在那裏驚魂未定地看著這邊,不過明軍也沒追擊。


    倒是不少士兵從陣型走出,到戰場上收繳敵軍的弓箭。


    尤其是箭。


    此舉讓對麵指揮官明白了什麽。


    緊接著在他催促下,那些騎兵又戰戰兢兢地二次衝擊,但這一次他們學乖了,根本不敢靠近到二十丈距離內,在四十丈外就轉向,然後向著陣型內拋射。陣型內明軍沒興趣跟他們浪費彈藥,反正這樣距離拋射的箭對全套鎧甲的他們傷害微不足道,最多也就是駱駝需要防護,但這些駱駝本來就有防護。那些打空的箱子往它們身上一蓋就行,然後明軍同樣用弓箭還擊,雙方就這樣菜雞互啄一樣互相射著,那些蒙古騎兵並沒注意到,駝城後麵明軍騎兵已經悄然集結。


    尤其是譚淵的三百鐵騎。


    當蒙古騎兵們攜帶的箭射完,而且戰馬也有些疲憊的時候,他們開始了突擊……


    “這邊怎麽還沒動?”


    楊豐用望遠鏡欣賞了一下譚淵的表演,然後看著右翼的敵軍。


    後者一直按兵不動。


    “烏格齊哈什哈?”


    他看著那裏。


    他的高倍鏡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裏旌纛下的人。


    不像蒙古人。


    烏格齊哈什哈出身特楞古特。


    這個民族不好說到底哪兒的,但俄國人管他們叫白喀爾木克,至於喀爾木克就是土爾扈特,也就是說他們是跟土爾扈特部一夥的,但他們是白種人。


    說到底瓦剌本來就不能算真正意義上蒙古人。


    蒙古源頭的蒙兀室韋。


    正牌黃種人。


    但蒙古崛起過程中,蒙古高原包括西伯利亞中亞東歐,大量小部落加入,這些很多都不是黃種人,比如阿魯台的阿蘇特部,人家是正牌高加索人,連信仰都是東正教。不得不說這時候的蒙古大汗也挺悲哀,最忠心的近衛軍團首領是高加索人,目前唯一可以依賴的勢力,是來源於葉尼塞河流域的西伯利亞集團。


    而他們本族還活著的……


    這個絕大多數其實都在大明皇帝的統治下。


    蒙古本部剩下最多的,是大明海西侯納哈出,他帶著二十多萬蒙古人投降大明,然後絕大多數都被安置到了廣西,他本人已經病死。


    他是正牌蒙古。


    木華黎後代。


    “臥槽,這家夥在撤!”


    楊豐突然說道。


    好吧,烏格齊哈什哈不戰而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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