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在開始,做你們自己的主人……


    那些青壯們沒啥反應。


    他們哪懂楊大使的良苦用心啊!


    在這個文盲率極高,民智未開的時代裏,最底層無非就是麻木的活著而已,他們不會思考什麽權利,他們甚至也沒什麽思想,或者說他們的思想隻是活著,為活著而活著。哪怕他們到現在,恐怕很多人,都不明白他們來這裏幹什麽,他們隻知道那些恍如酋長的族長,耆老,大戶們要他們來,他們也就跟隨而來。


    因為他們一直就是服從這些人的命令。


    就這麽簡單。


    族長下了令,而且還有免費的飯吃。


    那就來唄!


    當然,還有迷信思想左右。


    但楊豐要的,也就是他們真正踏出這一步而已。


    無論他們怎樣想。


    關鍵是他們踏出這一步。


    簽五月花號公約的人也同樣沒想過什麽,他們隻是一群被驅趕出故土到未知世界求生,不得不報團取暖然後達成一份互相接受的約定。


    影響的曆史時刻,往往就是這樣簡單的誕生。


    “既然河神已經發話,那咱們也就不用擔心什麽了,傳令下去,所有在太原城下的百姓,一個都一個都的推選,選那些百姓們信服的,然後代替這個都的百姓過來。然後我再把魏國公請出,連同晉王妃和世子,由這些選出的人在河神麵前決定這山西究竟是歸宋還是歸明。”


    楊豐說道。


    那些組成議事會……


    好吧,就是議事會,畢竟這麽多人需要一個管理係統。


    所以參與的各縣耆老們就組成一個議事會,會首選年紀最大的,這種事情不用楊豐操心,都是老狐狸,都會玩,他們宗族執行家法時候也是各支做主的這樣開會。


    要相信山西士紳們的智慧。


    當然,對外他們肯定不是帶領這些青壯的。


    那是犯罪。


    他們其實是得知這些青壯包圍會城,所以不惜拖著風燭殘年之軀,前來試圖勸說這些青壯迴鄉的,這樣就不是犯罪了,不但不是犯罪,而且還有功哩!


    至於勸不迴去……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這裏有河神,他們難道還能比河神說話更管用?再說連魏國公和一幫官員都沒辦法的事,難道指望他們這些糟老頭子?但他們的確是來勸說的,這個就撇清了他們參與的事。


    “快,去傳令!”


    一個耆老對身旁青壯說道。


    其他耆老們紛紛向自己身旁跟隨的青壯下令。


    後者趕緊上馬,跑向他們各自縣所在的營地,這可是一個數十裏的巨大包圍圈,太原城周長二十四裏,三十多萬人環繞,都是以縣都裏各自為營,至於糧食由議事會協調,從周圍各地采購,實際上他們自己也攜帶一部分。


    撐一兩個月沒問題。


    事實上山西各地士紳正踴躍出力。


    “大使,何必這麽麻煩,不如直接由眾位耆老……”


    已經以大使親信自居的王平低聲欲言又止。


    楊豐用奇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我記得你是個聰明人。”


    楊大使低聲說道。


    王平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大使,是小的犯傻了。”


    他趕緊低頭說道。


    旁邊那些耆老一個個捋著胡子露出深邃的微笑,很顯然楊大使是個厚道人啊,這種當然不能出頭,他們可都是老狐狸了,他們很清楚就算最終結果屬宋,魏國公也不可能撤出山西的。無論魏國公對楊豐怎麽許諾,最終結果都不可能是大明放棄山西,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他們要的其實是借此向朝廷施壓,讓朝廷明白山西隨時可以造反,以此來達成他們驅逐晉藩的目的。但他們也從未想過真的要造反,這場百姓決定歸屬的戲,真隻不過就是一場戲,一場向朝廷示威的戲而已。


    那麽事後,那些選擇歸宋的人會是什麽結果?


    這都是犧牲品。


    大家宗族裏麵犧牲一個普通族人以換來自己想要的結果,甚至可以故意選那些刺頭,平日就不聽話,但受底層族人擁護的。


    有威信。


    他們就很有威信。


    選他們更顯出這些耆老的大公無私。


    然後朝廷秋後算賬,就可以借朝廷的手把他們除掉。


    很好的設計。


    但如果自己做犧牲品那就是蠢了。


    楊豐的目光掃過他們,同樣也露出深邃的微笑。


    他們以為是戲,可那些青壯不認為是戲啊!


    這些耆老以為,他們是用普通族人當犧牲品,殊不知在楊大使眼中他們才是犧牲品,這些老家夥們已經沒用了,楊豐需要的隻是他們把青壯們帶到太原而已,現在他們已經完成自己的任務,失去了利用價值,可以卸磨殺驢了。


    “大使,請來一敘。”


    飄渺的聲音突然響起。


    楊豐趕緊走向高台,然後進了河神的神龕……


    “傅友德已經啟程,按照日子算,估計最多五天後到太原,皇帝陛下給他的聖旨,要他務必剿滅河神,而且已經下旨給武定侯,由他到北平接管北平都司和北平行都司,周興去遼東接替武定侯,斷了傅友德後路。”


    帶著一身手電筒扮演河神的張纓說道。


    至於河神的說話……


    那個又沒什麽難度,多練習幾遍就會了。


    主要是配樂。


    腕表裏麵配樂聲中,誰還能聽出河神聲音的變化,再說周圍膜拜的愚民愚婦們,看到那光芒就已經完全被河神支配,怎麽可能想真假問題,這種小事很好解決。


    至於換人這個更簡單,現在這個台子就是空心的,下麵有通道,換上衣服直接下去,在台子周圍有大量伺候河神的儀仗,鼓樂,都是自己人。他們還有大量的車子,雖然這些車子的位置會變換,但總有一輛擋在出口,那裏是最暗的陰影處,離開的人直接上車然後乘車離開。


    需要楊豐在的時候,就由楊豐扮演河神。


    他有事離開時候換張纓。


    反正那身手電筒光芒照著近處也沒人敢直視,雖然張纓個子比楊豐矮半頭,但鎧甲一穿,光芒一放,誰能看出差別?


    “來就來吧,朱元璋讓他死,那就給皇帝陛下個麵子。


    再說我這是幫他。


    老朱既然要他死了,那他不死在我的手上,也得老朱親自動手,但老朱動手就不是他一個人死,而是他父子加上親信一起死,死在我手上好歹還撈個戰死沙場。”


    戴著墨鏡的楊豐說道。


    他也被晃的無法直視啊!


    “你這還是做善事?”


    張纓無言以對。


    “我一直是個很善良的人,你手下那些散播謠言的人,這時候放出去了嗎?”


    楊豐說道。


    “你這樣坑這些耆老,是不是有些太殘忍,人家都一把年紀了,也算是跟著你鞍前馬後,給你把半個山西的青壯全都召集起來,而且還是自備錢糧,不花你一文錢就做了這麽多,結果你還坑他們。”


    張纓說道。


    “我覺得你身為一個大明官員,女官也是官,你說這種話是不是很不合適?他們現在正在幹什麽?裹挾民意脅迫朝廷,製造動蕩威逼皇帝,甚至還殺官,包圍會城,引外人內外勾結亂一省。那麽依照大明律,他們現在做的是不是謀反,某叛,這是不是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夷三族的罪,那麽我坑他們有錯嗎?”


    “可,可他們是你鼓動的!”


    “是啊,我又不是大明臣民,我又不用遵守大明法律,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們皇帝準許的。


    我那塊鐵券可是還在你車上。


    我的確鼓動他們了。


    但是,一個大明忠臣,難道不是應該怒斥我然後奏明皇帝嗎?而他們不但沒怒斥我,反而很快樂地聽從我鼓動,做這些明顯屬於犯罪的事,那這就是他們的不對了。


    這可不是上次。


    上次來的青壯,都是拿著路引以合法方式到太原,沿途也沒殺死那些地方官,更不是跟著一個自稱恢複宋朝的。那次嚴格來講沒人犯罪,就是在王府外跳舞算什麽犯罪,哪怕踐踏禦道,也得到晉王諒解,最多放煙花造成晉王意外死亡。但這依然不是犯罪,放煙花算什麽罪,可這一次他們犯的可都是殺頭的罪。”


    “所以你先帶著他們幹不犯罪的讓他們嚐到甜頭,再帶他們幹犯罪的?一步步帶著他們從良民變刁民再從刁民變逆民?”


    “呃,別胡說,我哪有那麽壞。”


    ……


    而就在此時。


    太原城西一片營地,來自太原縣第七都的一千多青壯,正在神情緊張地圍著一個中年男人……


    “我還能騙你們不成,這迴朝廷算是被惹火了,京城的聖旨都下了,從京城調二十萬大軍北上,山西就是石頭也要過三刀,此間男子殺盡,女子擄盡,高過車輪的都殺了,小孩全都抓到京城為奴。我就是在開封得到這消息,才拚了命往迴趕,這迴咱們山西怕是在劫難逃,京城二十萬大軍加上山西本地兩都司,北平,陝西,八十萬大軍五路屠晉。”


    後者說道。


    “可,可上次不是沒事嗎?上次咱們把晉王都逼死了,京城的皇帝不是也沒怎麽樣。”


    一個年輕人明顯惶恐地說道。


    “上次?你怎麽知道皇帝不是早就有心?這次兩筆賬一起跟咱們算?”


    後者說道。


    “的確,這是兩筆賬一起算啊!”


    他旁邊一個很彪悍的男子憤然說道。


    “劉三哥,你說這怎麽辦?平常你最有主意!”


    那些青壯焦急地說道。


    很顯然都慌了。


    他們也知道自己做的事,嚴格來說有已經屬於犯罪,但上次包圍王府沒受任何處罰,讓他們大意了,以為皇帝不敢怎麽樣,但很顯然皇帝隻是忍著等待機會算總賬而已。


    “對,劉三哥,雖然咱們不是一姓,但這太原縣有誰不知你是豪傑,如今咱們山西要遭劫,這時候你拿個主意我們都聽,別管姓劉姓王還是姓張,咱們太原縣第七都,全都聽你的。”


    其中一個說道。


    “咱們有河神怕什麽朝廷?


    之前張太公不是送信來,讓咱們推選一個過去,大不了咱們選歸宋跟著河神,有神仙帶著咱們,楊大使也會給咱們做主,咱們不做大明的民就是了,朝廷敢派兵屠晉,咱們山西也有百萬男人,跟著河神和朝廷拚了就是。他朱家天子與魏國公,當年還不是咱們一般泥腿子,他們能造反坐了江山,咱們有河神做主,怎麽就不能學他們,他們反的,咱們反不得?”


    那劉三哥說道。


    “造反?”


    旁邊一個中年人一愣。


    “張老大,你不會怕了吧?”


    一人冷笑道。


    “怕?怕又如何,人家刀砍過來,難道還伸著脖子,若朝廷真要屠晉,咱們也就反他娘?”


    張老大說道。


    然後其他青壯立刻一片議論。


    這時候其他幾姓的也都過來,不過對於造反這種事情,大家明顯並沒有什麽心理負擔,說到底當朝天子就是造反起家,他反的,別人反不得?他吃不上飯造反,這邊都要被滅門了還不造反?


    “反他娘的,許他們朱家造反奪天下,不許咱們造反?老子當年還是跟著孛羅帖木兒的,又不是沒跟他們明軍打過仗,咱們山西兩百多年前是大宋的,之後跟著大金,大元,可沒受過他們南人管,如今有河神在,咱們再歸大宋就是!


    劉三弟,咱們也不用囉嗦,就由你做咱們第七都首領,去帶著咱們選大宋。”


    一個中年人憤然說道。


    其他人紛紛讚同。


    至於這個消息的真假,他們沒興趣調查,再說萬一是真的,等他們調查清楚,朝廷的大軍也到了,那時候哪還來得及。


    “光咱們不行,河神得要過半的選大宋,他才帶著咱們,得想辦法讓別人也都選大宋才行,把兄弟們都散出去,到其他幾個都告訴他們此事,說的緊迫些。”


    劉三哥說道。


    “對,聯絡所有人,這又不是咱們第七都自己的事。”


    張老大說道。


    其他人紛紛點頭,就這樣他們這個都的代表誕生,與此同時那些青壯也迅速分散開,前往其他各都,甚至其他縣聯絡,當然,實際上這時候得到這個消息的並不隻他們,有上百各種身份的在散播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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