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太原。


    晉王府,佛堂。


    “王妃,如今可滿意了。”


    悄然潛入的楊豐,看著一身孝服走入的王妃。


    當然,孝服可不是一身白。


    那是一身原色麻布。


    後者很深沉地看著他。


    下一刻就猶如餓虎撲食般直衝過來……


    當然,王妃隻是拉著他趕緊進旁邊的密室而已,楊豐都有些猝不及防的看著她拽開一道暗門,然後拖著他直接進去。緊接著王妃麻利的探頭從外麵牆上拿起蠟燭,縮迴來插在牆上的燭台,燭光映照中,可以看到裏麵空蕩蕩,隻有地上鋪子厚厚的地毯和熊皮。


    “你這狗賊,就不怕被別人看到?”


    她關上門憤然說道。


    “王妃,我當然不怕,就算要怕也是王妃害怕,不過王妃在自己的佛堂裏,居然也修密室,這倒是著實令人意外,看著還挺新的,不會是為我以後到訪準備的吧?


    怎麽連張床都沒有?


    懂了,用床有聲音,地上安靜。”


    楊豐說道。


    說完他打量著四周。


    王妃臉一紅……


    “看來是的。”


    楊豐說道。


    “這是我在佛堂更衣之處!”


    “懂,懂,更衣,先脫後更!”


    “你來做甚,殺了一個不夠,還想把我晉藩滅門?”


    王妃羞憤地說道。


    李景隆已經以火千戶護衛昭德郡王在風陵渡過河,突遭大風翻船,一行皆落水身亡來上奏了,不過民間則是另一種傳言,說昭德郡王等人對河神無禮,結果被河神掀起滔天巨浪然後翻船淹死。另外還有謠言,說他誣陷嫡母和楊大使私通毒死他爹,這種嚴重的不孝行為屬於上天的重點打擊對象。


    所以上天讓他落水以懲世人。


    這個說法還很受歡迎。


    但不管哪個說法,他都是屬於意外死亡。


    與別人無關。


    就算要找第一責任人,那也是火千戶保護不周,因為他沒有勸諫昭德郡王等待在後麵的曹國公,就貿然先行渡河。


    但他也死了。


    甚至就連他部下也都死了。


    總之曹國公雖然有些責任,但的確也罪不至死,尤其是他這種身份其實比個普通郡王也低不了多少,爵位僅僅差了一級而已,更何況朱元璋也是他舅爺爺,無論於理於親,都不會受太大懲罰,最多也就是罷官,頂著公爵爵位,迴京城閉門思過,或者也可能在家夜夜笙歌。


    比如原本曆史上的他。


    可憐他被朱棣幽禁府中絕食抗爭二十多年……


    差點死在朱棣後麵。


    而昭德郡王的死,讓晉藩案再次出現變數。


    畢竟他要到京城禦審的。


    “我還以為王妃會很開心呢!”


    楊豐說道。


    “哼,還有驗屍那關,你這狗賊倒是可以逍遙快活,我可是一隻腳還在鬼門關,早知道就讓你們繼續鬥,管你們最後誰死誰活,如今為了這晉藩存亡,我卻要把自己搭進去了。”


    王妃說道。


    仿佛她多麽具有獻身精神。


    不過朱濟熿的死的確並不能改變她目前的處境,說到底這件事最終如何,都得看朱元璋的選擇,朱濟熿隻是個引子,他對後續的發展已經不重要了,這種級別的案子根本就不是單純的命案,要講政治的,而現在宋忠和王寧已經啟程,他們還帶著刑部的仵作,專門前來給晉王驗屍。


    他們才是真正決定她命運的,如果朱元璋要她死,那驗屍結果就是晉王被毒死。


    如果朱元璋要她活,那驗屍結果就是意外死亡。


    當然,這是她的命運。


    不是楊豐的。


    就目前朱元璋的反應看,算他們真驗出晉王是被毒死,那也與楊大使無關。


    楊大使連晉王府都沒進過,他跟王妃估計也就是在晉王死後吊唁時候才見麵,兩人可以說素昧平生,怎麽可能私通?王妃身處王府,又不出王府,她怎麽去私通?都是別有用心的誣陷。


    那些敵視楊大使的人誣陷。


    就算晉王是被毒死,那也是被王妃自己毒死。


    就算王妃與人私通,也肯定不是和楊大使,而是和哪個經常出沒王府的人。


    楊大使一定是無辜的。


    他如果不無辜……


    那大明就該天下大亂了。


    “所以,我來救王妃了。”


    楊豐笑著說道。


    “還算你有良心。”


    王妃滿意地擰了他一把。


    這個結果還是令她很欣慰,畢竟這時候楊豐拋棄她,她也無可奈何。


    她當然不會認為,自己一個大明標準的中年婦女,能有什麽勾魂能力勾住這個家夥,能救她,那真的屬於夠良心了。


    “明日你把徐輝祖叫來,告訴他很快河神就會北上,而且這一次聲勢會很大,比上次包圍王府還大,而且河神就是要殺人來了,他如果不想做下一個死的,就得按照咱們說的做。”


    楊豐按了按她的肩膀說道。


    王妃很懂事地跪在地上,就像個婢女般伺候起楊大使。


    “讓他做什麽?”


    她抬頭說道。


    “很簡單,讓河神再次包圍太原。”


    楊豐說道。


    河神再次北上,就會帶著無數的隨行的百姓,來恭已經在暗中串聯那些土豪劣紳了,現在要二次圍太原逼迫朱元璋接受晉藩的移藩。但這次北上,最大的阻力是徐輝祖,他指揮的官軍會攔截,尤其是在雀鼠穀這條通道中,幾千官軍就能堵死。


    陰地關,冷泉關,汾水關,靈石城,一係列要塞地形。


    想堵很容易。


    必須讓他配合放行。


    他不配合……


    那就該跟他好好算賬了。


    包圍太原城,讓整個山西再次處於造反的邊緣,隻不過這次不是楊大使帶領,而是更有號召力的河神,楊大使還得用錢,河神什麽也不用,甚至都不用要求百姓跟隨。


    追隨河神這種事情,那都得是出於虔誠,根本不用考慮條件。


    而剩下就簡單了。


    “等河神圍城之後再去找你那個兒子,逼他向他老丈人求救。”


    楊豐很享受地說道。


    然後就可以在戰場上幹掉傅友德了。


    至於傅友德不救……


    那朱元璋就有理由殺他了。


    他救是來被楊豐殺,他不救是朱元璋殺,無論怎樣他都得死,所以還是被楊豐殺了,至少能賺個戰死,用不著被朱元璋抄家了。


    事實上在楊豐看來,他殺傅友德和打傷藍玉一樣,都是在幫他們。


    他是在做好事。


    再說沒有他,傅友德這時候早就死了多年。


    “你不會想殺他吧?”


    王妃抬起頭。


    她說的是她那個兒子兼外甥。


    “怎麽,你還想留著他?”


    “他是世子,雖說他有兒子了,但年紀太小,若他一死,要麽讓老二繼承王位,要麽就如魯藩般等著,但那時候就沒法移藩了,甚至朝廷因此直接撤了晉藩都有可能。畢竟他兒子還小,等到繼位年紀還得十幾年,皇帝活不了那麽久,皇太孫繼位後,就是不封,晉藩自然也就沒了。”


    王妃說道。


    這一點的確很重要。


    繼承王位也罷,封世子也罷,至少也得成年才行,所以魯王那個獨子盡管是魯藩唯一繼承人,但實際上依然沒封世子更沒封王,隻能跟魯藩一幫女人住十王府。


    朱濟熺的兒子也很小,如果朱濟熺死了,那要麽他二弟,要麽都別封等著他兒子成年。


    他的世子早就封了。


    隻不過現在因為這一連串事,還沒正式繼位而已。


    “你查他查的怎樣?”


    楊豐問道。


    此前他已經讓張纓送信過來,讓晉王妃秘密調查。


    “沒查出什麽,慫恿老三進京的人已經找到,但跟他沒什麽關係。”


    “這樣啊,先看看他是不是聽話再說,他若是不聽話,那該弄死也要弄死。”


    楊豐說道。


    朱濟熺不重要。


    關鍵是他老丈人。


    而且目前來講,要想把晉藩弄到豐州川,的確需要有個晉王,至於以後他如果聽話,那就當個傀儡,反正王妃還能撐幾十年,老老實實聽他嫡母兼姨媽的話,做個大家都滿意的賢王。如果真不懂事,那他嫡母兼姨媽那裏,之前給他爹喝的毒藥,應該也還有半包。


    這種事情不用楊豐管。


    王妃這種狠人,在這種事情上比他幹脆利落。


    比如毒死晉王的果決。


    就在他們說話間,王妃依舊迫不及待地開始了下一步,楊大使很無奈地看著她,最終放棄了掙紮……


    第二天。


    楊豐站在酒樓上,看著從王府出來的徐輝祖,後者剛剛見了王妃,這時候一副很惆悵的模樣,不得不說魏國公這半年過的也很艱難。他竭盡所能試圖在這複雜的局麵中掙紮,讓自己不至於被卷入漩渦,但他看似做對了每一步,每一次選擇都很聰明,結果事實上卻越陷越深。


    “還以為自己能上岸,哪有這樣的好事啊!”


    楊豐冷笑道。


    他就是要把徐輝祖按在這個漩渦裏。


    想上岸是不行的。


    死也得死在這個漩渦了。


    “中山王的確是英雄豪傑,可魏國公隻是一個國公。”


    來恭捋著胡子說道。


    徐輝祖走到今天,關鍵就是太過於瞻前顧後,根本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總想著能苟過去,所以遇上個總是不按套路出牌的楊豐,隻能一次次被牽著鼻子,最後眼看著路越走越不對。


    然後更加瞻前顧後。


    然後繼續被牽著鼻子走。


    結果現在眼看著衝進溝,已經沒有辦法爬出了。


    像來都憲就很聰明,從一開始就抱定一個原則,既然已經卷入,那就別糾結了,幹脆走到底。


    上岸?


    為什麽要上岸?


    在水裏漂著多好,管他前麵是幽靜湖泊還是瀑布。


    “你們就想要趕走這幾個藩王?”


    楊豐說道。


    來恭串聯的結果很簡單……


    那些剛剛解散的各地豪紳們,無一例外全部支持,隻要楊大使一聲令下,他們就能再次帶著那些青壯,跟著楊大使包圍太原城。上次迴去之後局勢的發展,的確讓他們已經有點後悔了,如果他們跟著楊豐能在太原堅持下去,說不定這時候已經趕走晉藩了。結果上次晉王一死,他們因為害怕朱元璋報複,幾乎可以說是一哄而散,現在想想也很後悔。


    他們當時怕什麽呀?


    跟著楊大使還有什麽怕的?


    現在楊大使再次發出集結令,那當然一個個喜出望外。


    各地豪紳已經開始集結青壯。


    反正現在已經算冬天,全都閑著沒事幹,現在就等河神再次出現,然後沿途士紳就會加入,打著跟隨河神的旗號,向著太原進軍,完成他們半年裏的兩次包圍。


    但不是造反。


    他們隻是跟隨河神而已,就像一場祭祀,隻不過規模大了點。


    當然,如果朱元璋的處理不能讓他們滿意,那就很難說了。


    來恭微笑著點了點頭。


    “那麽你們可曾想過,要是我賭錯了,你們的皇帝陛下就是要借此和我撕破臉,那時候你們怎麽辦嗎?”


    楊豐說道。


    “隻要我等跟著大使,就用不著想這些。”


    來恭說道。


    楊豐很深沉地看著他。


    “懂了。”


    他說道。


    所以山西這些士紳,已經做好了必要時候追隨楊大使的準備,皇帝真要是撕破臉,那就撕破臉唄,楊大使神勇無敵,咱們跟著楊大使索性真的反了,左右他們對朱元璋也沒什麽真正忠心可言。


    而且一旦山西造反,那麽陝西和北平也會響應。


    北方各省另立新朝唄!


    所以張纓說的對,這些年朱元璋的威望,被他禍害的下降嚴重,不僅僅是老將們有點輕視皇帝陛下,連這些地方士紳,也開始有點輕視皇帝陛下了。更何況現在他已經老了,就算他虎威猶存,他還能撐幾年?更何況他的兒孫們,現在還為了這個儲君之位爭到這種地步,幾乎可以說已經算是刀兵相見了,現在是他還活著,還都暗中鬥,等他一死,沒了壓製的力量,那還不得真打起來?


    那這還怕個鳥啊!


    “你們想要一個什麽樣的國家?”


    楊豐突然說道。


    既然這樣,也該跟他們談談正事了。


    “大使,大夏國是何等國家?”


    來恭捋著胡子說道。


    “這個,大夏國太先進,真的不適合你們,而且我們那個時候,國家的樣式也頗有不同,並非隻有一種國家樣式。”


    楊豐說道。


    “那老朽倒是要聽聽了。”


    來恭笑著說道。


    所以,楊大使終究還是被他們打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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