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拆,都拆了!」


    楊大使在一群官吏陪同下,儼然巡視工地的房產商般,指點著前方正在扒牆的民夫。


    短短不到倆小時,一圈坊牆就已經扒了大半……


    無非就是些夯土牆。


    而且也不是真正完全環繞,在很多地方就是把巷口堵死,這種古老的城市布局在古代其實是很實用的,畢竟古代不可能有街道照明,想要防範盜賊之類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坊牆,然後外麵是巡邏的,因為兩旁沒有可隱蔽,在街道上可以一覽無餘。


    再配上望火樓之類,就更容易確保治安了。


    其實也好理解。


    小區嘛!


    不過是多了個宵禁而已。


    宵禁。


    坊牆。


    這才是真正的古代。


    現代影視劇裏孤男寡女夜遊繁華商業街,這種事情除了宋朝,其他朝代都是不可能的。


    咱大清也一樣。


    咱大清也是宵禁的,而且時間上和明朝沒有任何區別,晚上九點還在外麵逛的,直接抓去打板子,不過真有晚上九點還在外麵逛的,也的確都是該打板子的,畢竟那時候整個城市都跟鬼城一樣了。


    逛街?


    除了盜賊誰在那時候出來?


    不過在楊豐看來,現在這種城市製度已經嚴重影響了他。


    「懂不懂一座城市最重要的職能是什麽?」


    他繼續指點著。


    府尹和一幫官吏卑躬屈膝地伺候著這位大爺。


    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隻要不發飆就行。


    現在應天府上下已經被這位大爺搞得心力交瘁了,其實扒坊牆這種事情他們是做不了主的,畢竟這裏是京城,但皇帝陛下現在明顯不想麵對楊豐,而他們也沒膽子和楊豐折騰,幹脆就直接扒了。


    「流通!」


    楊大爺說道。


    然後伴隨著號子聲,一堵坊牆轟然倒下。


    「城,市,城就是市。


    四周物資匯聚於此,四周商旅匯聚於此,在這裏交易,在這裏製造工業品,交易量製造量越大,城市越繁華,人也越多,然後交易量繼續增加,製造量同樣繼續增加,人口也繼續增加,最終越來越繁華。


    可你們卻人為製造各種限製。


    修坊牆不準自由流動,宵禁縮短交易時間。


    你們跟錢有仇嗎?


    我們那時候巴不得所有人整晚不睡覺都出來交易!」


    楊大爺說道。


    「你搞錯了一件事,在我們大明城市首先是城而不是市,這是京城,而不是什麽市,這是城,京城還有半個城的軍營,市隻不過是附帶的,你這是本末倒置。」


    張顯宗說道。


    的確,楊豐就是故意本末倒置,把大明的城市概念歪曲。


    大明是城。


    這裏南京應天府城。


    這裏本質上是軍事要塞,人口的核心是那些軍戶,主要職能是保護皇帝的安全,其他所有人口,也都是為皇帝服務的,可以說是一個地主大宅子的放大版。


    軍戶是家丁,百姓是奴仆,然後整個城市百萬人服務一個家族。


    市隻不過是城的一個附屬,為了附屬改變其核心職能,這就是本末倒置了,為了商業流通扒了坊牆,破壞了城防體係,相當於為了奴仆方便讓地主削弱自己的安全。坊牆的存在和平時候是防範盜賊,戰爭時候是城內防禦,一旦敵軍進入城內,依然需要被限製在主要街道,然後麵對一個個坊為單位的固守,一丈高的坊牆讓敵人必須麵對城內


    的一個個小城。


    「那你告訴我,這種布置在什麽戰爭中起到過作用?


    吐蕃攻入長安時候起過作用?


    女真攻破汴梁時候起過作用?


    還是胡元攻入臨安時候,居民在臨安城內以坊為依托抵抗過?


    一次沒有。」


    楊豐說道。


    「但是……」


    張顯宗欲言又止。


    麵對外敵入侵時候的確都沒起到過作用,可鎮壓刁民內亂時候,效果真的很好啊!畢竟各處坊門一堵,就能把刁民封閉在坊內,防止各坊刁民匯聚成足以造成嚴重破壞的大軍。


    「你們儒生經常說什麽山川之固,在德不在險,雖然我不喜歡儒生,但這句話還是對的,如果百姓真心擁戴國家,遇上外敵入侵齊心協力,那時候有沒有坊牆都無所謂。敵人真衝進城內,想堵塞街道還不容易,把各家的手推車往巷口一扔,一個個口袋裝上沙子堆起來,轉眼就成了。相反老百姓不擁戴國家,敵人進城再投降那是對得起國家,跑出去幫忙扶梯子才是正常操作。


    在德不在險。


    所以坊牆的存在,本身就是對皇帝陛下的懷疑,認為皇帝陛下的德政不夠,民心不夠擁戴,如今大明四海升平,皇帝陛下也是萬民擁戴,別說這道坊牆,天下所有城市坊牆都應該拆了。


    另外還有這宵禁也該廢除。


    四海升平,夜不閉戶,就這居然還宵禁,這不是對皇帝陛下治國成就的否定嗎?


    防盜?


    這京城首善之地哪有盜賊?


    你們說對不對?」


    楊豐衝著那些民夫們喊道。


    「對!」


    民夫們齊聲喊道。


    而且一個個看著都很快樂的樣子。


    府尹憂鬱地看著這些刁民……


    他們當然很快樂,這坊牆一扒就等於外麵的人可以自由通行了,五台山儼然那些刁民的聖地,慕名而來到學校旁聽的,交易的,偷師的,甚至拜神的。拜楊豐這個神,畢竟他已經被白蓮教傳成明王降世,那些愚民來拜很正常,再者就算不是白蓮教,他的廟還在不少地方有,這其中難免有真信了的。而所有這些來的人,食宿肯定就近解決,所以和使館一個坊的這些都可以做這種生意,過去最多隻是收費擔保,但那是極少數膽大的才敢的。


    畢竟要連坐。


    現在坊牆扒了,人人都可以賺錢了。


    不開心才怪呢!


    而且這個坊本來就已經被汙染。


    從之前公開日時候,這個坊就已經明顯刁民化,知縣一直在訴苦,說這個坊的刁民越來越難搞,這老百姓知道多了,都容易變刁民。


    就在他們說話時候,幾個外來的人已經小心翼翼踏過坊牆。


    緊接著一個坊民就湊過去。


    「幾位兄弟是?」


    他拱手說道。


    「我等自山東慕名而來,想到五台山看看楊神仙。」


    其中一個小心翼翼地說道。


    「來,都跟我來,那楊神仙是修仙之人,不經常露麵,跟我先到寒舍住下,我兄弟就是給山上送菜的,我給你們打聽打聽楊神仙哪天下山。


    你們要是有興趣,我帶你們到各處看看,看楊神仙帶來的寶貝。」


    那坊民睜眼說瞎話。


    「如此有勞了!」


    那人驚喜地說道。


    然後他還疑惑地看了一眼楊豐等人。


    不過那裏都是官,他很明顯不想跟官員靠近,趕緊跟著坊民走了,至於收費什麽的,這個當然都是心知肚明的,這年頭敢出遠門的,有哪


    個不是深諳江湖,他們就這樣在府尹等人注視下,一起說著話走了。府尹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幾個白蓮教,山東可是白蓮教重災區,上次齊王事件雖然迅速平息,但山東各地白蓮教的蠢蠢欲動,卻也讓朝廷很警惕。


    「楊神仙?」


    張顯宗笑看著楊豐。


    「我也不知道我居然這麽受歡迎啊!


    這不能怪我。


    畢竟給我修廟是陛下旨意,這些百姓也不懂,既然修廟了,在他們看來當然就是神仙了,或者陛下可以下旨解釋一下,我可是講科學的,怎麽能是神仙呢?」


    楊豐矜持地說道。


    張顯宗隻是嗬嗬一笑而已。


    而這幾個人帶了頭,周圍那些原本在觀望的閑人們,立刻就向前踏過了被扒開的坊牆,很快這樣的人越來越多,原本因為坊牆限製,顯得很冷清的坊內,立刻就熱鬧起來,就連賣瓜子茶水的都跑出來,一下子變得恍如市場。話說這裏麵絕大多數在官府眼中都是刁民,正經本分守規矩的良民哪有往這裏跑的,甚至一些儒生路過都得朝使館方向吐口唾沫,以此顯示自己對那妖孽的不屑。以前的五台山,汙染範圍僅限於京城附近,因為進出坊門是要檢查口音,外地人除非官府特批是不準進的,但隨著坊牆扒開,外地人同樣自由進出。


    而接下來他們從五台山帶出的那裏亂七八糟思想,各種歪理邪說,也將隨著他們的腳步向整個大明傳遍。


    刁民們將遍布各地。


    刁民時代啊!


    官老爺們就怕這個啊!


    這時候幾名騎兵疾馳而來,到楊豐麵前停下……


    「大使,在下奉涼國公令,請大使前去檢查擂台,免得到時候大使輸了怨咱們故意做手腳。」


    一名軍官在馬背上說道。


    然後他把一張請帖俯身遞給楊豐。


    楊豐看著他,他明顯很倨傲的看著楊豐。


    緊接著他慘叫一聲。


    然後他胳膊上多了一支弩箭,雖然沒有穿透胳膊,但也明顯紮在了骨頭上,而那請帖也掉在地上。


    和他一起的騎兵們一個個憤怒地拔刀,不過也僅僅是拔刀而已,畢竟他們周圍是幾十張手弩,那些小女孩們一個個很認真地端著這種很像玩具的武器瞄準。而那個剛剛射完的,正在和她的副射手一起,用同樣堪稱微縮版的上弦器,很輕鬆地給自己手弩上弦,正是靠著這種輔助工具,她們才能使用這種迷你版的武器。幾十張這樣的手弩就足夠讓一群身經百戰的精銳保持冷靜了,就算他們隨便一個就能把這些小妖精打哭,但後者隻要手指頭一動,那就是幾十支弩箭飛向自己。


    一士彎弓,十吏不敢前。


    一群蘿莉執弩,猛將都得避其鋒芒。


    這就是遠程武器。


    「迴去告訴涼國公,我已經知道了,檢查就沒必要了,我相信他。」


    楊豐說道。


    那軍官捂著受傷的胳膊,恨恨的看著小妖精們。


    已經完成上弦的小妖精,一邊做鬼臉一邊瞄準他……


    「走!」


    他說道。


    緊接著他調轉馬頭。


    那些騎兵護著他,一幫人匆忙離開。


    「你們這個涼國公,不但自己囂張,連手下也都這麽囂張。」


    楊豐感慨著。


    「再囂張能有閣下囂張?」


    張顯宗說道。


    「我不一樣,我是外國使者,再說我也不是囂張,我隻是和你們大明生活方式不同,所以行為在你們看來有些不同而已,這個你們應該理解,畢竟我是客人,尊重客人是禮,大明可是禮儀之邦。


    」


    楊豐說道。


    「所以我可以囂張,但你們不能不以禮相待?」


    張顯宗一臉無語。


    「呃,這個總結的確很適合我。」


    楊豐厚顏無恥地說道。


    當然,對於藍玉和他部下都很囂張這一點,大家還是一致認同,其實他帶著大隊義子騎兵進京,就已經惹得禦史們彈劾,文官們對他的厭惡可以說僅次於對楊豐。對楊豐彈劾毫無意義,但對藍玉彈劾就可以了,禦史們,給事中們,正在藍玉身上盡情發泄他們在楊豐麵前憋出的老火,搞得這些天藍玉和他們關係也很緊張,昨天他的幾個義子,還和一個禦史發生衝突。


    藍玉義子千人,這次帶著進京的也得五百,他們在廣西跋扈慣了。


    藍玉在廣西是很殘暴的。


    至少對那些土司來說是,他之前甚至把一個土司滅門,據說後者不肯把女兒給他做小妾。


    然後他說人家勾結安南。


    當然,也可能是真勾結,洪武末年廣西土司的確造反過,是楊文帶兵平定的,所以他應該就是看出這個土司不保險,不想自己出征安南,背後再出事,所以故意找茬,再把人家滅門。


    常規操作。


    但廣西土司們被他欺負的苦不堪言也是事實。


    廣西的文官也經常告狀。


    朱元璋對此不管,他又不是不懂土司都是什麽貨色,藍玉這麽幹是真正懂事,廣西遍地土司,就適合這種治理方式。再說都是藍玉殘暴,又不是皇帝陛下殘暴,皇帝陛下可是寬大仁慈的,所以被藍玉滅門的那個土司很快被皇帝陛下赦免,隻不過因為路途遙遠,赦免旨意到達時候,就已經全家上路了。皇帝陛下唏噓不已,最終把他一個遠親找出來,重新封了土司繼承遺產,後者感動的淚流滿麵跪在地上顫抖著感念天恩。


    至於藍玉的處罰……


    當然是罰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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