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在相安無事中過去。


    很快時間到了二月,楊大使正式啟程北上。


    鎮江。


    “大師果然守信。”


    楊豐看著趕來與自己會和的姚廣孝。


    “大使既然誠心相邀,貧僧又何敢失約,這位是?”


    姚廣孝看著他身旁的老和尚。


    “這就是我要給你介紹的那位高僧。”


    楊豐說道。


    “師兄氣宇軒昂,顧盼間自有凜然之勢,想來出家前也是位豪傑。”


    姚廣孝明顯有些警惕地說道。


    老和尚微微一笑……


    “大師還真會相麵啊,我還以為都是後來吹的呢,他的確是豪傑,當年豪傑到差點千軍萬馬中取了你們皇帝陛下性命。”


    楊豐驚歎道。


    所以這個妖僧是真有點本身。


    姚廣孝本能地後退兩步,瞪大眼睛看著老和尚。


    “張定邊?”


    他很失態地驚叫一聲。


    然後楊豐一臉詭異的微笑,從旁邊攬住了他肩膀。


    “大師別怕,你們皇帝知道!”


    說著楊豐指了指負責護送他的錦衣衛。


    他當然有錦衣衛保護。


    一個百戶帶著五十名錦衣衛護送他。


    姚廣孝看著那些錦衣衛平靜的目光,確信這件事朱元章的確知道,不過他還是被嚇得不輕,這時候攬著他肩膀的楊豐,都能感受到他心跳在加劇。所以這心理素質比起張定邊來終究還是差了不少,雖然姚廣孝是一代妖僧,但這種妖僧比起張定邊這種亂世梟雄還是差些火候。


    級別不一樣啊!


    他這種妖僧放到和平時期的確搞風搞雨,可放真正亂世在張定邊這種梟雄麵前就不夠看了。


    殺之如殺狗!


    “貧僧如今隻是一出家人,奉陛下旨意,前往會寧立廟而已。”


    張定邊澹然說道。


    說話間他從懷裏抽出了聖旨。


    真正的聖旨。


    朱元章封他為敕建永寧寺主持,前往奴兒幹城修建永寧寺……


    奴兒幹城也屬於會寧,會寧都指揮使司所屬鯨海衛城,而且還是正式駐軍的,那裏已經有一千士兵,鯨海衛和三萬衛一樣,都是一個漢人千戶加四個歸順的千戶,現在包括庫頁島上的苦兀也歸鯨海衛鎮撫。


    所以修廟是必然。


    最好的選擇就是讓那些亂七八糟部落都拜佛。


    至於朱元章為什麽突然想起這個老對頭,那當然是楊豐鼓動了,這時候有大批陳友諒舊部出山,而朱元章在楊豐慫恿下對這些人的處置也很簡單,他們的子女留在內地安置,編戶為民而且依照普通編戶標準,給耕牛農具種子這些,然後到鳳陽府墾荒種田,但他們就必須去會寧,也就是跟著楊豐作為雇工去墾荒。


    然後剩下的全交給楊豐了。


    這些人年輕的也得四十多,年紀大的都五六十了。


    就是讓他們去死在會寧,然後以此作為交換,給他們的後代留下一個大明編戶的合法身份。


    他們是楊豐的雇員,死了楊豐給他們家人安葬費接迴安葬,活著給他們發工錢,雖然他們年紀偏大,但卻都是百戰之餘,壓製會寧那些女真也罷蒙古也罷綽綽有餘,至於開荒種田也是好手。而他們的家屬在朱元章手中算是扣押,他們也不敢造反,朱元章也不用給他們花錢,最後還能給朱元章經營出一片真正的農耕區,可以說壓榨出最後價值了。而楊豐的附帶條件就是讓張定邊到會寧修廟,雖然他是想在會寧城,但朱元章改成去奴兒幹城,不過也沒什麽大不了,反正到了會寧就隨他便了。


    實際上不僅僅永寧寺,朱元章還在會寧都指揮使司轄區,同時修建多座寺廟。


    長白山上一座,也就是五龍宮。


    會寧城一座。


    吉林城一座。


    奚關城一座。


    第一批修這五座,都是他委派僧侶過去主持。


    當然,其他肯定不是張定邊這種高僧了,那都是正經的高僧,張定邊純屬被塞進去的,反正把他扔到會寧也強於他在外麵遊蕩,總是搞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重要的是……


    他可以給那些老反賊們幻想啊!


    要不然楊豐可沒辦法讓那些老反賊在會寧安心開荒。


    有他在那裏,然後再哄著老反賊們說咱們等待時機,在會寧邊開荒邊聚草屯糧,哪天看朱家氣數已盡,咱們再起兵南下。有張定邊在呢,你們就放心好了,然後剩下就是這些老家夥們日複一日的等待,再等個十年就全爬不動了。那時候就算他們還有那心也沒那力氣了,然後一人發點養老金趕緊迴家哄孫子去吧,上個炕都費勁還造什麽反,這麽有前途的事業交給年輕人吧!


    這麽好的設計,朱元章當然也喜歡了。


    至於楊豐包藏禍心……


    這些老反賊的親人留在關內,那就是朱元章的人質。


    造反?


    造反殺全家!


    張定邊也有人質。


    他現在的確是個和尚,但他也有子孫後代啊,他出家時候都已經四十多了,當然早就有兒孫了,這些人現在一樣也在朱元章手中做人質啊,朱元章對他的意思和對其他人一樣。


    就是讓他去死在會寧的。


    以姚廣孝的頭腦,當然迅速理清了這件事的脈絡。


    他這才放心。


    要不然他真的心驚肉跳啊!


    這是什麽人,當年可是差點陣斬了大明皇帝的,不過就算是朱元章的旨意,他和張定邊混在一起,也是件很麻煩的事,畢竟他背後是燕王。不得不說楊豐這個混蛋不講武德,對著他一個老和尚搞偷襲,差點把他嚇出心髒病來,還讓他不得不陷入一個尷尬的處境。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脫身了。


    隻能沾上這個麻煩了。


    “大師遠赴絕域,教化蠻夷,使佛光照於鯨海,請受貧僧一拜!”


    他趕緊行禮。


    張定邊也沒理他,隻是微微一笑。


    姚廣孝隨即直起腰,不過看得出依然很拘謹,畢竟他隻是個有點造反理想的妖僧,而麵前這位堪稱造反界的一代宗師。


    就像一個暗戳戳爬在陰暗處的毒蟲。


    然後仰望頭頂的巨獸。


    血脈壓製啊!


    “走吧!”


    楊豐滿意地說道。


    這個效果很好,事後朱棣恐怕也要睡不好覺了。


    張定邊啊!


    亂世梟雄啊!


    他的親信和張定邊湊到一起?


    再結合他此時的處境,還有之前被淩遲的親信……


    乃兒不花和阿魯帖木兒已經在京城被淩遲了,同時淩遲的還有數十名同黨,他們可是朱棣親信,尤其是阿魯帖木兒,那可是護衛指揮使。雖然是以叛逃罪名,但這種處置仍然可以說是對朱棣的打擊,然後再結合移藩的謠言。


    他很不安啊!


    他不安到都和張定邊這種人靠近了。


    細思極恐啊!


    當然,朱元章肯定不在乎。


    可問題是別人會,朱允熥係的人會啊,傳出去讓常升怎麽想,讓藍玉怎麽想?張定邊很厲害,這一點盡人皆知,厲害到目前明軍大將戰場上恐怕沒一個能自信戰勝。


    他年紀大了?


    馮勝,傅友德哪個不一樣年紀大了?


    藍玉倒是年輕些。


    可連他姐夫當年都不敢說能戰勝張定邊啊!


    這樣的人如果真被朱棣拉攏,成了朱棣的助力……


    那朱允熥繼位後,朱棣在他協助下造反怎麽辦?


    然後就有樂子看了。


    作為目前大明的樂子人,楊大使現在越來越喜歡做這種大禍害了。


    緊接著他登上了過江的渡船。


    張定邊隨即登船,姚廣孝在後麵就像個伺候老大的小弟般,陪著笑臉等這位大爺上船,然後這才上去,渡船直奔瓜洲。接下來他們的行程就很簡單了,就是一路沿運河北上,經過揚州一直到淮安,在淮安渡過黃河前往沂州。


    他們可是錦衣衛護衛,一路上都要走驛站,京城到登州的驛道就走淮安,沂州,來州這條線。


    雖然走沿海的確近一些。


    但這時候沿海都屬於那種交通不便的窮鄉僻壤。


    連海州到安東衛都是海路為主。


    沂州驛。


    “我到底去不去看望一下我那結拜兄弟呢??”


    酒足飯飽的楊大使坐在院子裏,剔著牙頗有些糾結的西顧。


    他的目光穿越西邊崇山峻嶺。


    那裏有個他思念的人正在等待著他……


    而且道路其實很方便的。


    從沂州向西是大路可以直通曲阜。


    “大使若是十分想念,那倒是不妨去探望一番,左右也不遠。”


    姚廣孝微笑著說道。


    (衍聖公:你莫要害我!)


    楊豐勒索衍聖公的事,對於他這種人當然不是秘密,其實緊接著曲阜縣令就上奏了,這時候曲阜縣令是孔家世襲,這種事情衍聖公當然不好親自訴苦,但縣令身為地方父母官還是有責任上奏的。


    不過朱元章也沒給他們迴複,然後他們也就沒敢再問……


    魯藩長史可是也密奏了。


    所以朱元章對孔家的秘密也頗有幾分好奇。


    再奏?


    那皇帝陛下倒是很想找楊豐問問他到底有什麽拿捏孔家的,把人家逼到這個程度,大家都是明白人,能讓孔家掏巨款那肯定有大秘密,所以你們老老實實吃個啞巴虧吧!


    別扒了!


    再扒就扒出汙穢了。


    那時候搞得皇帝陛下也會尷尬。


    破財免災,不就是點金銀,至於非要糾纏不放?


    衍聖公當然是懂事的。


    朱元章不給他迴複,就是告訴他認了吧!


    所以這件事也就當沒發生過了。


    但知道的人還是不少,所以這段時間也有不少人在好奇,畢竟這麽明顯的事情,大家不好奇反而奇怪,私下裏懷疑孔家有問題的也不少,姚廣孝明顯也是樂子人。


    “去?”


    楊豐躍躍欲試地說道。


    他倒是沒有必要,畢竟現在他不缺錢,光賣鏡子就月入十幾萬。


    “大使,衍聖公府派人求見,據說已經在此等您多日!”


    這時候驛丞走進來行禮說道。


    “呃?”


    ……


    所以楊豐最終還是沒能去探望他結拜兄弟,因為他結拜兄弟派人帶著白銀千兩給他送上門了,他去登州是公開的,皇帝還下旨了,邸報早就傳到各地,衍聖公那裏當然也有。而他去登州就是要走沂州,為了避免他再跑曲阜去搞得雞飛狗跳,懂事的衍聖公還是先派人帶著銀子在沂州城內等候吧!


    懂事!


    懂事的讓人心疼!


    或者說上次留下的心理陰影太深刻了,以至於衍聖公都杯弓蛇影了。


    “你到底知道孔家何等秘密?”


    張定邊看著眼前一箱白銀也被逗樂了。


    這都是跪著哀求了。


    衍聖公這是在楊豐麵前多麽卑微啊!


    “我可是講究人,人家都把銀子送來了,那肯定不能說出去的。”


    楊豐說道。


    說話間他還拿起錠銀子,學著別人樣子咬了一下。


    “他們家血統有問題?”


    張定邊笑著說道。


    “大師莫要如此說,這種捕風捉影之事,莫要傷了衍聖公體麵。”


    姚廣孝同樣笑著說道。


    他都捕風捉影了……


    楊豐可是什麽都沒說啊!


    所以這兩個老狐狸都立刻猜到了。


    當然,他們就算猜到了楊豐也不會出賣朋友的,像衍聖公這麽懂事的朋友可不好找,再說這種事情隻要朱元章不認就沒什麽意義,而朱元章是明顯不會認的。他選北孔做衍聖公又不是真衝著孔夫子的牌位,這是對北方儒生的拉攏,就像後來南北榜桉他的暴躁處置,就是為了平衡,讓北方真正迴到一家人。


    至於孔家血統什麽的,這個關皇帝屁事。


    哪怕被人綠了,那也是他們老祖宗蒙羞,又不是皇帝陛下,皇帝陛下要的就是有這麽個東西,有就行,別的不重要。


    血統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供起來的價值。


    所以這件事的最大價值,就是在不揭穿的時候,不揭穿,但讓衍聖公害怕被揭穿,畢竟衍聖公也不知道真被揭穿後,自己會不會麵對朱元章的殺全家,皇帝陛下可是很可怕的,這樣就可以把衍聖公當日常提款機了。


    “既然這樣咱們就不去了,也免得耽誤行程,我這位結拜兄長真是太夠兄弟了,等明年迴來時候再去看他吧!”


    楊豐看著麵前白花花的銀子,心滿意足地說道。


    “哈,你倒是頗有幾分老夫當年嘴臉。”


    張定邊笑著說道。


    所以他還是要去勒索衍聖公的。


    他們啟程繼續北上,過沂水之後進入崇山峻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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