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


    “我好像見過這個人。”


    戴貴拿著楊豐給的三倍鏡,躲在蘆葦叢中,指著遠處的色目說道。


    “哪個?”


    楊豐調整他的高倍鏡。


    “個子最高那個!”


    戴貴說道。


    他是奉楊文命令帶著一百騎兵趕來聽候楊豐調遣的,楊文已經安排人盯住了還在平望驛養傷的,不過其中有兩個已經死了,至於地方官府上報的,當然是張麻子搶劫殺人,包括搶了奏折之事,朱元章那裏一聽就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所以不需要楊文再送奏折,朱元章會直接派人找楊文的。


    這就可以保密了。


    至於張麻子……


    其實這段時間出了很多張麻子。


    蘇鬆常嘉湖一帶,戴著九筒麵具搶劫的最近這段時間沒有三十也得二十以上,各路盜匪們無不以麻爺為偶像,盡管他們其實並不懂九筒麵具的意思。


    這時候還沒麻將呢!


    至少民間傳說中,這東西是馮夢龍發明的。


    不過實際應該是逐漸演化出來。


    但無論如何,這時候肯定沒有九筒。


    所以民間自動傳成九星。


    然後再加上一堆各種傳聞,仿佛太湖裏真有個戴著九星麵具,意圖謀反作亂的大盜張麻子,甚至還有信以為真跑去尋找,準備聯合起來幹一票大的。皇帝輪流坐,今年到我家,憑什麽老朱家一個要飯的能坐天下,咱們江湖豪傑就不能,總之這時候搞得連士紳們都以為真有張麻子,也真以為錢家是積年的老匪。


    不少人還慶幸還好被楊大使及時揪出。


    要不然以後又得亂了。


    就連那些明知道錢家不可能是通匪的也很茫然。


    楊豐調好目標,把高倍鏡讓給戴貴。


    後者趴在上麵看著。


    “東勝衛的色目小旗,姓哈,叫哈福,其他估計也是東勝衛的。”


    他說道。


    “你們到底多少色目?”


    楊豐無語中。


    怎麽到處都是色目。


    “那多了,天南海北到處都有,若算上歸降的韃官這些就更多了,幾乎所有都指揮使司都有不少,別說是東勝衛這種偏遠之地,就是直隸如揚州衛之類也都有。”


    “揚州衛還有色目?”


    “揚州,淮安,鎮江,就連金山衛也有,直隸各衛色目和韃官加起來恐怕幾萬都有。


    京城也有。


    甚至親軍衛都有。


    另外錦衣衛下屬還有一堆領俸祿的韃官。”


    “錦衣衛也有?”


    “有,也有官銜,不過隻是官銜但並無實職,就是按著官銜領俸祿養著而已,不過數量不少,每年領俸祿也不少,兄弟們都有怨言。”


    “你們皇帝陛下心真大。”


    楊豐感慨道。


    “不然怎樣,全殺光?再說這些不少還是內附的,當年納哈出投降時候近二十萬,都被編入各衛,陛下以韃製韃,把他們編入軍戶,打仗時候上戰場,讓他們為大明拚命,也省下大明軍戶死傷了。


    他們也樂意為大明打仗。


    畢竟要不然就得被咱們趕得流竄漠北吃苦。”


    戴貴說道。


    “是啊!


    大明的軍戶不用打仗,光讓這些人上戰場,過幾十年他們就會發現就剩下他們能打仗了,那時候你說他們看著周圍已經不會打仗的軍戶們會不會動心?上一個這麽幹的是唐朝,再上一個這麽幹的是西晉,漁陽鼙鼓動地來,粟特人安祿山和突騎施人哥舒翰在潼關大戰,突厥人史思明和契丹人李光弼在中原拚殺!


    殺得中原十室九空。


    好光榮啊!”


    楊豐說道。


    不過明朝這個問題一直不嚴重。


    畢竟明朝都已經開始進入火器時代了,已經過了他們稱雄的時代,哪怕野豬皮其實人家也是重步兵,甚至後期火炮水平還超過明軍,人家是玩重炮的,隻不過把明軍射速慢的火槍換成了射速快的弓箭。


    在明末那種火槍依然無法真正主宰戰場時候,弓兵的巔峰對火槍的幼年期反而是前者占優。


    加上重炮就更完美了。


    純粹的遊牧騎兵蒙古人,反而一樣被野豬皮按著打。


    他們表現甚至還不如明軍精銳。


    “呃?”


    戴貴無言以對。


    這時候他的視野中又出現了一批人。


    而這些人是乘坐小舢舨過來的,在他們後麵的海上,是一艘下錨等待的海船,很顯然這是來接這些色目的。


    “來了!”


    他說道。


    楊豐趕緊把他擠開,然後自己趴在上麵看著。


    “就是這個林清!”


    他緊接著就看到了林清。


    不過除了林清之外還有一個中年人,這個就穿著翻毛皮靴了,他和那個姓哈的立刻撫胸互相行禮,這很明顯就是個中間人,畢竟這種事情最重要是互信。


    除了他們自己同類還有誰更適合做中間人?


    “瑪的,這大明魑魅魍魎還真不少啊!”


    楊豐說道。


    “都拿下?”


    戴貴說道。


    “不,繼續等,等他們上島。”


    楊豐說道。


    隻有在倭寇裏麵抓到他們,那才是真正證據確鑿。


    遙遠西北東勝衛的色目軍戶,寧波的走私商,還有個色目賤籍,這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現在卻聚在一起,而且還有軍用的火器,這背後要是沒有哪個軍隊係統的大老那才怪呢!所以他之前猜的不錯,刺殺他的幕後和這一批幕後不是同一夥人,所以他的確得罪的人太多了,以至於想弄死他的都得排隊。


    東勝衛到這裏路途遙遠,就算是騎馬也得一個月以上,不可能提前知道倭寇來。


    所以隻能是早已經被找來,就是找機會殺他的,隻不過現在機會來了而已。


    見了麵的這些人,緊接著就登上小舢舨前往等待的海船,不過那個賤籍沒一起,他和另外幾個手下,在那裏看著小舢舨分批將五十二名色目送上海船,然後海船起航……


    “抓他!”


    楊豐立刻說道。


    戴貴毫不猶豫地上馬。


    那賤籍帶著幾個手下,已經目送海船駛出視野,正準備離開,戴貴帶著騎兵突然從蘆葦中衝出。


    賤籍都傻了,目瞪口呆地看著蜂擁而出的騎兵,楊豐這裏距離他們得兩千米,他們根本沒想過這麽遠還有人埋伏,緊接著清醒過來,發瘋般四散奔逃。但他們當然不可能跑的過戰馬,戴貴迅速到了他身旁,馬背上一刀砸落,戴著刀鞘的刀正中那賤籍後背,他一頭撲倒在地。


    戴貴緊接著迴轉,很賣弄地在馬背向下,就在他掙紮著想起身同時一把將他拎起。


    而其他騎兵迅速完成圍獵。


    然後總共六個色目全都被拎到了楊豐麵前。


    賤籍被戴貴扔下。


    楊豐朝他勾了勾手,他哆哆嗦嗦地爬到楊豐腳下,楊豐指了指他的高倍鏡,賤籍掙紮著爬起,趴在上麵看著……


    “那個叫林清,寧波海商,通倭的,之前給倭寇送了糧食和火器,還約好讓倭寇襲擾寧波,那個姓哈,東勝衛的色目小旗,帶著人跟林清上泗州塘,準備在那裏等著偷襲殺我。你看,我知道很多,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告訴我一些我不知道的,這樣我可以考慮饒你一命,但如果你不能告訴我,那你也就沒用了,我可是有至少九種手段弄死你。”


    楊豐摟著他肩膀,很是和藹可親的說道。


    “大,大使,小的真不知你在說什麽。”


    那人哭著說道。


    “啊,這樣啊!”


    楊豐點了點頭。


    然後他猛然一腳橫著踹在這家夥膝蓋上,後者立刻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右腿以詭異的角度扭曲,就那麽倒在地上。


    楊豐做了一下準備動作,緊接著踏在他左腿膝蓋,這家夥疼得嗷一嗓子就暈了過去,然後左腿也一樣角度詭異的扭曲。楊豐滿意地看著他就那麽躺在地上,然後示意那些騎兵把剩下五個架過來在他麵前一字排開,而他就像練習踢木樁一樣,一腳廢一條腿,伴著連續的慘叫聲,這五個賤籍也全都雙腿全斷。


    那賤籍首領也醒了。


    楊豐示意了一下,兩名士兵過來拖著他,直接扔在前麵的灘塗,其他五個也都拖過去扔在他旁邊。


    然後楊豐等人在一旁的沙丘上悠然的坐下,拿出酒肉聚餐同時欣賞海潮。


    這時候已經在漲潮。


    潮水很快就到了斷腿的六人身下。


    他們驚慌地拖著兩條斷腿,忍著劇烈的疼痛,在灘塗的淤泥上艱難爬著,仿佛六條扭曲的蟲子,但以他們的速度,根本無法和潮水競賽,很快上漲到潮水就漫過他們的身體,他們在水中竭盡所能昂起頭,然後拚命爬著,和潮水的拉扯抗爭。


    這東西是有一定拖動力的。


    就像把他們往深處拉。


    他們拚命的向前爬,那海潮卻附骨之蛆般跟著他們,不斷一次次淹沒他們,海水灌入他們的口鼻。


    他們拚命爬著。


    然後海水終於給了他們喘口氣的機會。


    他們貪婪的唿吸著。


    然後海水再次洶湧灌入他們的口鼻。


    一遍遍反複不停。


    拖著斷腿的他們,拚命與這大海的力量抗爭,但仿佛永遠無法擺脫而且越陷越深。


    ……


    “他們一定很絕望!”


    楊豐笑著說道。


    這是一次次在死亡的邊緣掙紮。


    一次浪湧就是一次瀕臨死亡的體驗啊!


    然後持續不斷,反複折磨著他們的意誌。


    一次幸免就越不想死。


    早晚對生的渴望會壓垮他們的意誌。


    “大使,大使,小的招,小的……”


    一個賤籍尖叫著。


    但緊接著他就被海水淹沒。


    然後又掙紮著露出頭。


    楊豐示意了一下,兩名騎兵立刻走過去,把這家夥拖了過來,還沒等拖到他跟前,其他賤籍全都放棄了他們的堅持,戴貴笑著帶人把他們都拖了過來。


    “說吧!”


    楊豐說道。


    六個賤籍癱在地上。


    “大使,小的姓趙,是舟山色目賤籍,與林清也是熟識,他就是讓小的做個證人,哈福這些人與他沒什麽交情,不信他,小的與他們同族,自然是信任的。小的真不知別的,小的就是賤籍,在舟山操賤業,這些都是小的族人,小的其他一概不知,就是替林清做個證人。”


    那賤籍首領哭著說道。


    “私通倭寇的證人?


    看來你還是不夠清醒,你們誅三族已經是穩的了,這時候不想想怎麽讓三族活下來,還想欺瞞?”


    楊豐冷笑道。


    通倭就是可以誅三族的。


    明朝三大誅三族的罪,謀反,謀大逆,謀叛,這個就是謀叛,所有私通外國都是謀叛,至於誅九族那屬於皇帝開恩加刑,理論上明朝最高就是誅三族。


    那賤籍首領欲哭無淚地看著他。


    “說吧,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尤其是林清,哈福這些人,幕後都是誰指使的。”


    楊豐說道。


    “小的隻知哈福是金吾前衛千戶劉斌找來的,他也是我們族人,洪武三年內附,小的與劉斌相識,與林清相識,但劉斌與林清並不相識,他也不信任倭寇。


    倭寇信任林清。


    故此小的就從中做個中人。


    他們上島的確就是為了殺大人您的,另外還有一批火器,不過都是最新的,林清自然弄不到,故此要讓倭寇襲擾寧波,那時候就會有人在戰場給他們丟下。”


    趙色目小心翼翼地說道。


    楊豐看了看戴貴……


    “已經到金吾前衛了。”


    他似笑非笑地說道。


    戴貴糾結了一下。


    “大使,我想去方便一下,你還是自己問吧!”


    他起身說道。


    楊豐很幹脆地拽著他坐下。


    “都已經這時候了你想躲還能躲的了?”


    楊豐說道。


    戴貴憂鬱地坐下。


    “我不該來,真的,我不該來!”


    他跟祥林嫂一樣絮叨著。


    這已經到金吾前衛了,千戶啊,他也隻不過指揮僉事,但人家是親軍衛,一個親軍衛的千戶卷入,意味著什麽,這個他還是很清楚的,這越往上扒越可怕了。他就是個普通的將軍而已,就想著打仗拚殺掙功勞,可不想摻和這種明顯要往高層內鬥級別靠攏的事情。


    可是……


    “我真不該來啊!”


    他繼續憂鬱著。


    “繼續!”


    楊豐笑著說道。


    這已經在往他期待的方向靠攏了


    就是不知道朱元章能不能承受這個結果,雖然皇帝陛下很喜歡他在外麵肆無忌憚,然後把一個個利益集團炸出來,可現在真炸到他自己家,那會不會很尷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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