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苦寒之地,貴國之選倒是令人意外。”


    姚廣孝很平靜的說道。


    “這個,或許這就叫做……”


    楊豐沉吟了一下。


    “龍氣?”


    緊接著他很認真的看著姚廣孝說道。


    “阿彌陀佛,大使還懂望氣之術?”


    姚廣孝趕緊合十低頭,擺出一副出家人與世無爭狀。


    “哈哈,我懂個屁的望氣,我就是說著玩的,以哪裏為都城還不是掌權者定的。


    掌權者願意為都城,苦寒之地也一樣建的花團錦簇。


    那北平難道還能比開平,比臨潢,比會寧更苦寒,那蒙古人,契丹人,女真人還不是一樣為都城?這世上哪有什麽龍氣,若真有龍氣,那西安,洛陽豈不是更有龍氣?怎麽沒見大明朝以西安為都城,以洛陽為都城,卻偏偏選了應天為都城?


    我記得以應天為都城的朝代基本上都沒什麽好下場吧?


    孫吳讓人滅了,南朝最後還是被滅了,南唐也被滅了,這樣算算真好像沒有一個不被人滅了的。


    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


    這地方真不吉利。”


    楊豐很猖狂的說道。


    “大使請慎言,這話可說不得。”


    姚廣孝說道。


    “這有什麽說不得的,打開曆史書都寫著,哪個讀書人不知道!”


    楊豐說道。


    所以,努力吧,燕王殿下,你的前程大好啊!


    這一次朱元璋肯定不會選朱棣的,原本曆史上他沒選朱棣,同樣這一次也不會選的,這種雄才大略的君王都是很自信的,就算他猜到後來朱棣會奪位,也不會為此改變的,最多想辦法預先防範。皇位還得是朱標一係,這個是原則,如果他讓朱棣繼位,那更年長的晉王算什麽,秦王算什麽,哪怕他看不上,秦王也的確是老二。


    朱標一係繼位是規則,換成朱棣就等於自己破壞規則,但既然規則破壞了那憑什麽是朱棣?


    以年長排序是秦王。


    以威望排序還有晉王與朱棣不相上下,朱元璋可不知道他這個兒子又死在了他前頭,目前來講晉王和朱棣一樣,也是經常出塞掃蕩的。


    雖然不像朱棣那樣所向無敵,但也絕對是軍功赫赫。


    但晉王還有個年長。


    那麽憑什麽不選晉王?


    如果不管年齡,那後麵還有個周王,周王後麵可是馮勝,上次偷偷跑去見馮勝搞得朱元璋勃然大怒,這也是目前還掌握兵權的勳貴可以說之首,目前掌握兵權的最高級別勳貴就是他和傅友德,後者和晉王是親家,而藍玉級別來講還屬次於他們倆。


    如果立朱棣為太子,那這些同樣的嫡子怎麽想?


    野心?


    誰沒有個野心?


    誰後麵沒有自己的勢力集團?


    所以規則很重要,如果沒有了規則變成誰強誰上,那就是鼓勵他死後兒孫們玩八王之亂了。


    楊豐也告訴他了,未來已經改變,他的任何決定帶來的,都已經是未知的結果。


    未來的曆史不會是原樣了。


    原本曆史上他朱家就算發生奪位之變,依然還有近三百年江山。


    但是……


    如果他改變原本的選擇,反而導致更壞的結果,甚至讓他朱家江山更早終結呢?


    叔侄奪位沒什麽大不了,左右肉爛在鍋裏,最後都是他朱家的,但改變太大搞出八王之亂,那就不一定是他家的了,朱元璋的確不會喜歡自己的安排在死後被改變,他會想辦法防範這種事情的發生。但是,這種防範的前提,仍舊是確保不會出現類似八王之亂的朱家內部大混戰,最終便宜了外人,所以就算他會重新考慮人選,也不會改變朱標係這個原則。


    嫡長子係在傳統上,就具有天然的正統性。


    就算不是朱允炆,也可以是朱允熥,而且朱允熥背後有藍玉,可以在他死後鎮住朱棣。


    也包括其他藩王。


    但無論是朱允炆還是朱允熥,最後都是要削藩的,這對任何繼位者,都是一個原則性的問題。


    沒有哪個皇帝,會允許這樣一群掌握兵權的藩王存在。


    最多也就是削藩的手段會不同,但不削藩是不可能的,所以朱棣最終都要麵對這個命運的抉擇,然後楊豐需要讓他知道自己其實是可以做皇帝的,這樣以確保他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都始終存在這個野心。


    楊豐說的已經很清楚了。


    龍氣都出來了。


    姚廣孝這種頭腦的人,怎麽可能不明白隱含的意思。


    “大使,二更了,咱們該歇息了。”


    姚廣孝說道。


    很顯然他已經發現眼前這個家夥太危險,在這裏繼續聊下去,話題越來越驚悚。


    後麵還有個軍官呢,這個混蛋在此口沒遮攔,雖然傳到朱元璋那裏的可能性極小,但也不是沒有可能,那時候老朱可就盯上他了,朱元璋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他這寺廟主持其實是朱元璋給朱棣選的,所有藩王都有一個朱元璋選的這種高僧,算是王府的專屬高僧。


    隻不過朱元璋不知道,他以為的這個高僧,其實是個妖僧,不喜歡給朱棣念佛祈福,就喜歡鼓動他造反而已。


    當然,現在隻是個謀士。


    “怕什麽,咱們又不用管宵禁,坐在這裏說會話多好,我可是對你們這些出家人很喜歡的。”


    “貧僧年邁,實在有些吃不消。”


    “你們做和尚的清心寡欲,都攢著,理應精力充沛,怎麽才九點半就吃不消,我們那時候可不是這樣。”


    楊豐不滿的說道。


    姚廣孝微笑著起身……


    “按著他!”


    楊豐說道。


    阮信很幹脆把姚廣孝按住,後者頗為無奈的念佛。


    “你不用害怕,這些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楊豐突然轉頭,頗有些尷尬的看著阮信。


    “你懂我們說的是什麽嗎?”


    他問道。


    後者茫然的搖了搖頭。


    “不懂就好,懂了容易性命不保。”


    楊豐說道。


    當然,是不是真不懂並不重要。


    就算朱元璋真知道了又能怎樣,難道他還能給朱棣杯毒酒?那可是他親兒子。


    最多也就是提前布置更多的預防措施。


    但他再預防也沒有,他設計的這套體係那個關鍵的缺陷又沒法改變。


    倒是會被他此舉氣得半死,但楊豐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的原則就是不能按照朱元璋設計的路線,朱元璋要他滾的遠遠的,別幹擾皇帝陛下選繼承人,那他偏偏就要不斷搞事情,給他攪得亂七八糟。反正現在他已經放飛自我,朱元璋想殺他都不好辦,畢竟他現在就跟鬼一樣四處遊蕩,朱元璋抓都抓不到他,而且真要弄死他,反而讓朱棣這些原本隻是半信半疑……


    的確半信半疑,畢竟信他的話前提是相信他是穿越者,而這個目前來講應該說都屬於半信半疑。


    朱元璋相信。


    因為除此之外沒法解釋他半夜背著降落傘落在皇宮裏。


    要麽神仙,要麽妖人,要麽穿越者,但他很明顯不是第一種,第二種倒是有幾分意思,但拒絕一大堆美少女的妖人似乎也不像,老朱又不是沒見過各路妖人們,他起家的幾十年裏,估計已經有過很多試圖忽悠他的妖人了,那楊豐自己說的穿越者就是真的了。


    但別人就很難說相信了。


    畢竟當初皇宮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對外人來說至今仍舊是一個秘密,哪怕朱棣這個級別,最多也就知道楊豐是從宮裏拐帶公主出來。


    既然對楊豐的身份半信半疑,對他說的話當然也是半信半疑,但朱元璋弄死他那就等於告訴朱棣這些人,他說的是真的。


    那就不一樣了。


    逼急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這可是皇位爭奪。


    “阮總旗,不懂並不能保命,什麽也沒聽到才是保命的。”


    姚廣孝說道。


    阮信猶豫了一下,趕緊轉身離開了。


    這也是個懂事的。


    其實楊豐發現明初這些官員也罷,軍官也罷,腦子都不蠢,不過也可能是蠢的都死光了,能從屍山血海的亂世活著爬出來的,首先都得有一定頭腦,這也是一種有效的智商篩選,就是過程殘酷了點。另外還有很重要一點,這時候的官員,其實絕大多數都是從吏員出身,畢竟科舉才開沒多久,朱元璋時候的吏員是可以做高官的。


    做六部尚書的都不稀罕。


    而哪怕科舉考出來的,第一步也是要先去做縣丞。


    他們不是後來那種考上進士,直接就能做縣太爺的,腐儒在朱元璋這裏是沒用的,無論是留在京城還是到外地做官,都必須經過幾年的曆練。


    而在朱元璋手下做官,本身就是一種同樣殘酷的智商篩選。


    “高僧,你也太小心了。”


    楊豐說道。


    “大使,如今才算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姚廣孝淡然說道。


    那意思是咱們也都別藏著掖著了,可以敞開心懷好好談談更深入的問題了。


    “哈,那我還不想說了呢,時候不早,我可是得歇息了。”


    楊豐站起身說道。


    “呃?”


    姚廣孝明顯很不爽的深吸一口氣。


    然後他就那麽坐在那裏,看著這個撩撥起他興致的混蛋,又那麽不負責任的拍溝子走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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