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的楊豐,緊接著在何勇等人歡送下,登上渡河的小船前往北岸。


    後者並沒有得到攔截他的通知……


    事實上他連穿越者降臨大明的消息都不知道。


    由此可見朱元璋當初的昭告天下,完全就是那麽隨口一說,也就是在南京城裏貼了幾張告示,南京以外就根本沒宣傳,不過他估計也沒指望封鎖消息,所以之前在江浦人們是知道楊豐的,所以消息還在擴散中,或許這時候去盱眙也有人知道,但在這種離盱眙還有近百裏的鄉村就根本沒人知道了。


    既然連這個都不知道,那當然更不知道他是跑路的。


    所以朱元璋應該早就已經告訴了謝貴,如果他跑路就裝什麽都沒發生,就算沒提前告訴,謝貴事後奏報也會得到類似指示。


    總之何勇作為這一帶最高的官員,對這些都一無所知,現在他帶著鐵券,帶著聖旨,那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要趕緊準備渡船,何勇就以最快速度給他準備好,他要渡淮河,那就送他渡淮河。


    至於盱眙縣……


    何勇是正六品百戶,盱眙知縣是正七品。


    用不著管什麽知縣的意思,兩人也根本不是一個係統的。


    到了北岸之後,楊豐抓了一把鈔票賞給送他的漁民,然後轉頭向東,天黑時候到了洪澤湖畔。


    他就是要路線飄忽,不能按照正常思路走,所以不是向北而向東,然後在海州轉向北進山東。


    小公主他們走到錦州還得早著呢。


    她們先得去北平,從南京去遼東陸路就是得走北平。


    這時候天津一帶還是海潮倒灌的濕地,也就是沿著海河有些海運的碼頭和糧倉而已,天津城都還沒有,那裏還是直沽。


    到北平,然後再到永平,而光到永平就已經是四千一百裏了,再到錦州真得五千裏,每天四十裏不間斷就是四個多月。


    所以不出意外就是年底前到達,然後正好趕上過年給軍隊賞賜,朱元璋要求的就是正月給軍隊賞賜,這批冬衣本身屬於加賜,應該不是為了把他攆出京城就信手為之,老朱還沒那麽豪爽,估計是想讓遼東軍搞事情。不排除讓他們去大掃蕩,畢竟楊豐已經跟他說了,他的大明是被女真滅了,以老朱的風格不趕緊去掃蕩是很不合理的。


    要去掃蕩當然先鼓舞一下士氣,發冬衣,發鈔票,然後就可以去如狼似虎的殺人放火了。


    但楊豐正常走到遼東,也就是兩個月而已。


    所以他有足夠時間。


    第二天,桃源縣。


    “看什麽,沒見過有錢人嗎?”


    楊豐拿著一遝鈔票,站在進城的大路上,傲然看著旁邊一雙貪婪的目光。


    那目光瞬間切換成了熱情。


    “這位……”


    後者打量了一下他的打扮,明顯也有些迷茫,畢竟戴著方笠一身短褐,腳上蹬著皮靴的打扮,的確有些獨特。


    “這位兄台是要進城?”


    他小心翼翼的說道。


    這是個穿著洗舊了的黑色粗布短衫,頭上戴著包頭,趕著毛驢的中年人,在後麵還有一連串毛驢,另外還有六個同樣打扮的趕著,說話雖然是官話,但口音明顯帶著山西味。


    “是啊,不過我沒帶路引。”


    “兄台聽口音不是外地人,隻要是百裏之內無需路引。”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百裏外,我是從洪澤湖邊過來的,走了一上午,但多少裏真不知道。”


    “一上午如何能走百裏,自然是百裏之內,這樣好了,兄台跟著我們,就說是從白洋河過來的,但你別開口,我給你說。”


    “呃,你真是個好人。”


    楊豐說道。


    “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隻是這雙靴子真穿不得,兄台要是不嫌棄,我這裏還有雙新草鞋。”


    那人笑著說道。


    然後他拿出一雙草鞋。


    楊豐也沒囉嗦,很爽快的換上了,重要的是進城,雖然這樣還是露出裏麵的迷彩褲子,但這個倒是沒什麽影響,畢竟大明也沒規定農民不能穿迷彩。


    然後他們就這樣一起走向城門。


    到城門時候,那人笑著和守門吏打招唿……


    “老王,賣鹽迴來了,你這生意興隆啊!”


    守門吏笑著說道。


    “糊口而已,隻盼著這趟不用又等半月才支鹽,迴頭一起吃酒。”


    老王說道。


    然後他掏出路引,守門吏連看都沒看,直接示意他進城就行,老王客氣了幾句直接進城,楊豐夾在驢裏麵,這時候進城的人不少,亂哄哄的也沒人管他,就這樣一起進了桃源縣城。


    “你們是鹽商?”


    楊豐問道。


    “正是,兄弟王義,山西介休人。”


    “我叫楊豐,你們山西跑到這裏販鹽?”


    “河東鹽場一年就產那些,且兄弟的鹽是往河南售賣,自然是到淮北鹽場。”


    “那你們怎麽販鹽?”


    “兄弟是與族人合夥的生意,兄弟族人在大同一帶墾荒種田,打下的糧食就近給邊塞做軍糧,換取鹽引然後送到淮安,兄弟就寄籍淮安,拿了送來的鹽引到鹽場支鹽,再帶著夥計運去河南售賣,最後賺的錢到年底一家子算賬分錢。”


    “販個鹽還這麽麻煩?”


    “誰說不是呢,可朝廷規矩就是如此,不拿糧食到邊塞就沒鹽引,沒鹽引就弄不到鹽,明明帶著錢就能把所有辦了,非要如此囉嗦,那大同一帶好田地都被軍戶占了,就剩下些下田能開荒,種的糧給了邊軍,自己就不夠吃,還得從老家買了糧送過去補貼,若不是為了鹽引,誰還在那裏種田,最後闔族一年不得閑還得節衣縮食,才能維持這點生意。


    就這還不行,這鹽運到河南也得聽人家的定價。”


    “你們不能自己想賣多少錢就賣多少錢?”


    “那鹽得縣衙把各處裏長湊起來,最後一同商議個價,不過實際都是知縣老爺定奪,他說賣多少就得賣多少錢,然後裏長把錢給我們,我們把鹽給裏長,遇上好說話的還好,遇上那些為了搏個愛民如子好名聲的知縣,就是給定個賠本的價也沒辦法!”


    “那你們不會運到別的地方賣?”


    楊豐說道。


    王義默默掏出一張紙……


    “這是多少鹽,這是要到哪裏支取,這是要賣到哪裏,全都定死了,往別的地方售賣,被關卡抓了就是重罪,更何況去了也賣不出去,畢竟人家那邊也有人家那邊的鹽引。”


    他指著上麵的字說道。


    他倒是沒騙人,上麵的確就是這麽寫著的。


    “做個生意也不容易,鹽商苦,鹽商累,鹽商真是活受罪!”


    楊豐不由得感慨道。


    王義聽了這話,忍不住抹了吧眼淚……


    “兄弟我都五年沒迴過家了。”


    他更咽著說道。


    五年都沒迴家了還幹,那肯定是賺了不少,不賺錢早就不幹了。


    等他們不苦,變成一席百羊的快樂生活時候,就該九邊的明軍苦了,所以朱元璋這套製度的確對商人極不友好,可對九邊的明軍那是真友好,光一個鹽業就基本解決了西北的軍需。要知道那可是內陸的陸路運輸,根本沒有水路,全都是推著車子趕著毛驢馬車輾轉運輸,不靠鹽業就得從各地征集徭役,讓民夫往那裏運輸。


    而且這樣還逼著這些鹽商把商屯開到了邊塞。


    實際上相當於移民了。


    人口,農田,貿易線,駐軍,已經草原化幾百年的宣大陝北一直到甘肅,靠著這個製度全都恢複農耕化,再次被漢人牢牢掌握。


    “忍耐,好日子還在後頭!”


    楊豐拍著他肩膀說道。


    然後他們就這樣走到了一處客店。


    “老王,這是作甚?”


    掌櫃笑著迎出來說道。


    “一時忍不住思鄉之情,倒是讓李兄見笑了。”


    王義說道。


    然後他們一起走進了客店,那些夥計接過驢到後麵喂食,掌櫃拿出個大本子看了看老王和手下夥計,隨即在上麵寫起這些人的姓名來,看來的確都是老熟人了,很快他寫完又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楊豐。


    “老王,這位兄弟麵生,你還得拿路引看看。”


    他說道。


    “這位楊兄弟是我新收的夥計,何必如此麻煩。”


    王義說道。


    “老王,咱們也是老交情了,你可別讓我為難,這店曆的規矩你也懂,朝廷法度厲害,若是被官府查出什麽,我可是要搭上身家性命,我這裏可是正經的生意。”


    掌櫃似笑非笑的說道。


    王義朝他使了個眼色,掌櫃一臉狐疑的跟他走到一邊,楊豐一臉懵懂無知的看著他們,王義朝他微微一笑,然後低聲和掌櫃說著什麽,兩人就那麽悄然搞著陰謀,很快他們談完,笑著一起迴來,那掌櫃看了看楊豐,把手中的那個店曆放到了櫃台上……


    “既然老王作保,那就沒什麽可說了,楊兄弟見諒,實在是朝廷的規矩,住店必須得拿出路引,還要在這店曆上記得明白,什麽人帶著什麽都得記著,以後官府是要查驗的,出了事也好通知其家人前來,但查出來收容無路引者,是要打板子充軍邊塞的。”


    他說道。


    楊豐微微一笑……


    所以要有超過對這些刑罰恐懼的利益,然後才能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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