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這番折騰的楊豐,也沒興趣再去三山門了,他緊接著駕駛他的馬車返迴五台山,半路遇上了找他的錦衣衛。


    他身邊當然依舊有錦衣衛。


    隻不過他這幾天每天都這樣到大街上逛,不但提前偵查好行動線路,也最大限度麻痹了後者的警惕性。


    然後瞅準機會突然奪路狂奔。


    那些錦衣衛是步行的,已經被他遛了大半天,早就筋疲力盡,隻能眼看著他跑了。


    當然,主要是這些錦衣衛也知道他跑不出城門。


    帶隊的錦衣衛,用幽怨的目光看著他,仿佛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女人,在看著被外麵狐狸精榨幹錢財攆迴來,還自稱浪子迴頭的自家男人,然後他也以同樣的賢良淑德長歎一聲,拖著疲憊的身軀默默帶著手下過去繼續跟著他的馬車……


    “你們孩子上學免費嗎?”


    楊豐突然問道。


    “我等軍戶皆家傳武藝,以備上陣殺敵,學那文章作甚,不過若真有願學文者可入衛學,衛學的確不花錢。”


    軍官說道。


    “那民間呢?”


    “民間有社學,學好了可入縣學,社學也不花錢,都是官府出錢,也不準老師擅自收錢物,至於進了縣學,考了秀才,那不但可免差役,每月朝廷還另外給六鬥米。”


    “也就是說民間小孩上社學是不花錢?”


    “對,上社學不花錢,但也不管吃,還有筆墨紙硯書本這些,終歸還是要自己買的,再者小孩也是勞力,故此若非有點家底,亦或父母咬牙供應,一個小孩也上不了學,誰家孩子不得下地跟著種田。


    這個您迴去問張翰林就知道,他家就是尋常人家,如此苦學出來的。”


    “吔,他還是個苦出身?”


    “是頗苦,據說他幼年喪父,靠著老母編草鞋供出來的。”


    軍官說道。


    “編草鞋的都有大前途啊。”


    楊豐說道。


    所以朱元璋不但是在搞全民免費醫療,甚至還在搞全民免費教育。


    別管他有沒有各種問題,但首先這個免費教育體係建立了,不過這個恐怕那些文官更熱衷,畢竟這樣是為他們培養後備力量,所以免費教育不重要,教什麽才是最重要的。隻要還是儒家典籍,最終也無非為士大夫添磚加瓦,比如張顯宗這樣的,他正是因為苦出身,靠著儒學有了今天的地位,所以更加堅信他的聖賢之道……


    這樣的人才是最麻煩的。


    這屬於狂信徒。


    所以明初這幫科舉考出來的,一個個骨頭都很硬。


    張顯宗後來也不算投降,朱棣攻入南京時候,他在江西給建文招兵買馬,然後被綁送京城。


    他之後被流放西北,這也就意味著他至少沒舔朱棣。


    而他同科狀元許觀也就是黃觀自殺,探花吳言信失蹤,但最大可能是全家死在混亂中,前者出身也不高,他爹還是個贅婿。


    和魏藻德這幫真的判若雲泥。


    某種意義上說,建文是儒生們的希望所在,也是他們試圖控製大明的第一次努力。


    雖然失敗了。


    但好在他們有足夠時間。


    隻要教育係統掌握在他們的手中,一代代後備力量就會不斷培養出來,然後就是用時間熬,用他們的這個源源不絕的優勢,最終把阻礙他們的都熬死,暴君們熬死,勳貴們熬成廢物,最終實現成功奪權。而老朱家的皇帝們,最後也隻能依賴太監,但那時候已經變成籠中鳥了,再怎麽撲騰,也終究飛不出他們的樊籠了。


    “所以教育才是最重要的啊!”


    楊豐感慨著。


    這時候前麵又是一陣混亂……


    “這又是哪個王?”


    他看著前麵街道上又一個在前唿後擁中的孝服男子。


    而路邊的軍民都在行禮,一個個高喊著大王,恍如一群鬥地主的。


    “此乃湘王殿下。”


    軍官說道。


    也就是那個被建文逼死的。


    “你們太子下葬時候看不到藩王,怎麽他都已經入土為安了,這些藩王們卻都跑來了?”


    楊豐頗有些疑惑的說道。


    緊接著他清醒過來……


    “啊,太子死了得立新的儲君,現在還沒有新儲君,這是都叫迴來考察,不過燕王能征慣戰,叫迴來也算合理,這個湘王有什麽本事?”


    他說道。


    “湘王文武雙全,且與燕王最為友悌,此次燕王奉詔進京,得知之後自請入京相見,湘府就在荊州,順流而下進京用不了多久,故此得以同日進京,此外倒是並未聽聞有藩王奉詔進京,懿文太子葬無需諸王進京,葬禮前代王才被陛下下旨就國,遼王也是才走不久。”


    軍官小心翼翼的迴答。


    所以這就是老朱專門把朱棣叫迴來考察的。


    同樣這也可以理解建文為什麽要對朱柏下手了。


    荊州啊!


    王毅,桓溫等人表示我們這地方就是欺負下遊的。


    這地方在一個和朱棣關係最好的藩王手中,建文是真不敢主動對朱棣下手的。


    否則一旦朱棣起兵反抗,朱柏的三護衛順流直下,隻要中間的的楚王不阻攔甚至合夥,那可以說轉眼人家兵臨京城,所以從建文解決的幾個藩王就可以很明白看出,他就是在對付朱棣。周王朱橚,朱棣的同母弟弟,代王朱桂,朱棣的連襟,王妃也是徐達的女兒,湘王朱柏,和朱棣關係最好,三個最有可能支持朱棣的全清理掉。


    然後再解決朱棣。


    一步步來的。


    而隻要解決朱棣,其他藩王全都好收拾了。


    所以在這個問題上,建文其實並沒犯錯誤,他就是按部就班,走一個必然的過程,包括朱棣的造反估計也在計算當中。


    這種事情不可能不計算好。


    隻不過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沒打贏而已。


    楊豐一臉唏噓的看著朱柏在自己前麵走過,這時候朱柏很明顯也是個水靈靈的俊俏後生,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坐在馬背上昂然四顧,在兩旁不斷響起的大王聲中向前,很快隊伍從他前方浩浩蕩蕩走過。楊豐則駕馭著他的馬車繼續向前,很快到了五台山下,然後就看見小公主戰戰兢兢的站在門前,看見他迴來趕緊指了指她的小廟……


    楊豐以最快速度下車,還沒等那些錦衣衛清醒,就毫不猶豫地的拿起背囊,然後在小玉驚愕的目光中完成自己的全副武裝。


    小公主也看傻了。


    “頭前帶路!”


    楊豐說著打開保險,儼然一副作戰姿態。


    “你,你,你就這般進去?”


    她說道。


    “廢話,見你爹就得全副武裝,現在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不把子彈上膛,我都覺得不夠安全!”


    楊豐很幹脆的說道。


    緊接著一身便服的蔣指揮使帶著大批同樣便服的錦衣衛從裏麵走出,然後毫不猶豫地拔刀,包括原本跟著楊豐的在內,一大幫錦衣衛迅速完成包圍,一個個虎視眈眈的看著楊豐……


    “讓他進來!”


    裏麵朱元璋的聲音響起。


    楊豐端著槍,在蔣指揮使的注視下,貼牆昂然的走了進去,然後迅速靠到一棵大樹上。


    不過後麵的蔣指揮已經默默的關上了門。


    “看來你知道朕找你做什麽。”


    朱元璋背著手,站在院子裏背對著他說道。


    “陛下,我隻是想到外城去轉轉,難道這也不行嗎?”


    楊豐很不爽的說道。


    “你想跑?”


    朱元璋冷笑道。


    “陛下,您這話就不對了,我有行動之自由,這可是您刻在鐵券上的,我又不是您的囚犯,自然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鐵券是朕給你的,朕說的才算,對旁人是朕的金口玉言,對朕而言鐵券不過塊鐵板而已,朕準你有行動之自由,是朕準你,朕不準你,那你也就沒有行動之自由,京城內城之內隨你去哪裏,但出內城是不行的,別說你,就是我大明百姓,欲出百裏之外,也是要官府開出路引。


    你以為沒有路引,你能離開這京城隨意走動?”


    “陛下,您的法律隻是對您的臣民,但我並非您的臣民。”


    “那朕的律法也不保你,隻要你敢離開這京城內城,外麵大明任何人殺你也無罪,但你敢殺我大明之民,就是與大明為敵。”


    “那您覺得,您的那些臣民能殺得了我嗎?我有全套裝備,補給不缺,我想走的話,這大明還真沒有哪裏能攔住我。”


    楊豐說道。


    朱元璋轉過身看著他。


    楊豐端著步槍,背靠著大樹,和他對視著。


    “你為何想跑,你怕朕問你那些你不想迴答的?


    你應該知道朕要在這幾天決定儲君,你也知道朕立的儲君是誰,而且你還知道這個儲君後來會出事,你又怕說出來朕會滅口?朕還不至於此,再說你也很有用,朕也舍不得就這麽殺你,縱然你說出什麽不該說出的,也是你知我知,用不著滅口,朕倒是不解,朕難道選錯了?


    若選他是錯的,而江山依舊是我朱家,那也就是藩王奪位之變了。


    可朕終究想不明白,他得犯多大的錯,才能以天下之兵,敵不過一個藩王三護衛?”


    朱元璋說道。


    (感謝書友南宮家的四少爺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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