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心中警鈴大作,放下手中情報,抬頭看向毛遂。


    “能查出來是誰嗎?”


    任何流言都不可能是無的放矢。


    毛遂能把這份流言鄭重的當成情報送到李建案頭,說明流言在邯鄲城內發酵到了一定的地步。


    毛遂搖頭道:


    “這一次傳播流言的人手段頗為高明,我們的人暗中調查了兩日,卻並未發現蛛絲馬跡,反而是這流言越發猖獗了。”


    李建神情越發嚴肅。


    “有發現其他卿或者君候的勢力參與其中嗎?”


    毛遂想了想,道:


    “平原君麾下的遊俠肯定是注意到了這個消息,不過他們並未采取什麽行動。”


    “至於其他的卿或者君候是否參與其中,臣等可能還需要更進一步的調查。”


    李建聞言,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但並未開口斥責毛遂。


    鴟鴞畢竟隻是剛剛成立不久的組織,還遠沒有到能在邯鄲城中無孔不入的地步。


    李建沉吟片刻,道:


    “等會派一些官衙之中的人手,去抓幾個刻意傳播流言之人,但記住不要用這條罪名。”


    毛遂立刻會意,道:


    “臣馬上去辦。”


    很快,邯鄲城中陸續發生了一些事情。


    正是飯店,酒館中坐滿了食客,其中又以遊俠門客們數量最多,發出的聲音最為響亮。


    一名絡腮胡壯漢喝酒喝得興起,口沫橫飛的對著同桌的同伴們吹噓著。


    “今個心情好,就和你們說件秘聞吧。”


    “其實呀,毒害太後的另有其人!”


    他的同伴們聞言都是一愣,隨後有人嗤笑道:


    “好了,不就是大王麽?這件事情早上個月都說爛了,罪魁禍首樓昌都抓住了。”


    “就是,你是不是一覺睡了兩個月剛醒,還拿這種老掉牙的事情來說。”


    麵對著同伴們的取笑,絡腮胡壯漢勃然大怒,一拍桌子。


    “你們懂個屁,真正汙蔑大王的可不是樓昌,而是另有其人!”


    絡腮胡的同伴們聞言,頓時露出好奇表情。


    “誰?”


    “說來聽聽。”


    得到同伴們的關注,絡腮胡大漢頓時歡喜起來,笑著開口。


    “那我就告訴你們吧,其實真正的幕後主使者,乃是剛剛上任的邯鄲令李建!”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嘩然。


    “李建大夫?”


    “不可能吧,不是說李建大夫破獲了謠言案,將樓昌繩之於法的麽?”


    絡腮胡大漢頓時露出不屑表情:


    “你懂什麽,這就叫做賊喊捉賊!”


    “其實樓昌大夫是被栽贓而死,李建才是這幕後黑手。”


    “我就問你們,樓昌是都統,李建難道不是?”


    “樓昌能散布針對大王的謠言,李建甚至可以做得更好!”


    絡腮胡大漢如此這般,將事情的經過詳詳細細道來,倒好像真的親眼目睹了謠言案一般。


    不單單是酒桌旁的同伴,就連酒館中其他人也不知何時全部安靜下來,聽著這絡腮胡大漢娓娓道來。


    若是李建又或者毛遂在此,他們就能聽得出來,這絡腮胡大漢口中的話居然全部屬實!


    絡腮胡大漢如此這般的將案情說道,隨後歎息道:


    “現在你們知道了?樓昌隻不過是個替死鬼,是幫李建大夫背了這口黑鍋。”


    “偏生樓昌還真的和秦國有聯係,所以這黑鍋一扣上去是怎麽也脫不下來的,隻能眼睜睜的被大王處死。”


    “就是可憐了樓氏上下那麽多口人,死的死,被發配的發配,真是大寫的一個慘字喲。”


    眾人聞言,心思不由紛紛浮動。


    片刻後,有人開口道:


    “本以為那李建大夫是個年輕有為之人,想不到竟是個如此心思深沉之輩。”


    “樓昌大夫死得真慘啊,大人物之間的鬥爭就是如此殘酷嗎?”


    “兩個大夫算個屁的大人物啊,大人物可沒這麽不值錢!但話說迴來,若李建才是散布針對大王謠言之人,那大王要知道了這個消息,豈不是要拿李建開刀?”


    眾人議論紛紛,絡腮胡大漢更是成為了焦點,被大家眾星捧月的坐著,就為了繼續聽他的故事。


    絡腮胡大漢哈哈大笑,道:


    “其實此事想要……”


    砰的一聲,酒館大門被人一腳踢開。


    一群邯鄲官府衙役衝了進來,瞬間包圍了絡腮胡大漢。


    “羅匹,爾前日在城中和他人鬥毆導致有人不治身亡,現在立刻跟我們走一趟!”


    絡腮胡大漢露出震驚表情,怒吼道:


    “簡直胡說八道,俺這些天都好好的在家,甚麽時候和別人鬥毆了?”


    衙役們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將羅皮按住帶走。


    其他人一看,頓時不依。


    “打人啦,官府的人打人啦!”


    “快,救出羅俠士,不能讓他們帶走!”


    現場一片混亂。


    有遊俠想要趁亂救人,反而被早有準備的衙役們打倒,一起帶走。


    好一會,一片狼藉的酒館才漸漸恢複了平靜。


    幾道眼神混雜在酒館之中,將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這一幕,在當天的邯鄲城中很多地方上演。


    晚上,毛遂出現在了李建的麵前,表情帶著幾分疲憊。


    “臣剛剛將所有捉來之人提審完畢,這些人眾口一詞,都說傳播的流言乃是聽說而來。”


    “至於聽誰說的,臣這裏有一份二十一人的名單,打算接下來繼續追查。”


    看著毛遂獻上來的名單,李建陷入沉思。


    這份二十一人的名單十分駁雜,有青樓女子,有普通商人,甚至還有官府小吏,可說是三教九流無所不包。


    但這也正是麻煩的地方,這麽多看起來毫不相幹的人,怎麽會在同一時間裏不約而同的傳播起針對李建的流言?


    若是按照這份名單追查下去,當真能查到流言的源頭?


    李建長出一口氣,對著毛遂道:


    “你暫且繼續追查。”


    “對了,再派人去平原君府上投拜帖,就說我明日前去拜訪平原君。”


    翌日,平原君府門前。


    一名管事站在李建麵前,皮笑肉不笑,用極為客氣的語氣道:


    “李大夫來得不巧,今日我家君上出門去了,說是要在城外別院之中度假幾日。”


    李建臉色微微一動,問道:


    “哪一處別院?可否將詳細地址告知於我,我找君候有要事。”


    管事的笑聲越發響亮了:


    “大夫這就是為難我了,我隻不過乃是普普通通一個看門管事,又怎麽知道我家君上的去向呢?”


    李建沉默片刻,迴到自己馬車之中。


    看著馬車緩緩離去,管事嘴角微微扯動,露出一絲嘲諷笑容。


    “隻不過區區一個邯鄲令,真以為我們君上是想見就見的?”


    “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管事轉身進入平原君府之中,來到平原君的書房。


    在這裏,平原君和平陽君兩人赫然在座,正在下棋對弈。


    管事對著平原君恭敬道:


    “已經按君上的吩咐,將李建給打發走了。”


    平原君笑著將一枚白棋子落在棋盤上,道:


    “明白了,你下去吧。”


    在平原君的對麵,平陽君趙豹注視著棋盤上的局勢,表情極為凝重。


    此刻的平陽君落後很大,眼看著就要滿盤皆輸。


    平陽君一咬牙,落下一枚黑子直入白棋腹地。


    平原君咦了一聲,一個小跳直接掛住黑子。


    “豹弟啊,你這一著棋可是過於衝動了。”


    平陽君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沉聲道:


    “劣勢太大,愚弟唯有死中求活了。”


    平原君哈哈大笑。


    “死中求活?怕是死得不能再死了罷!”


    平陽君最終並沒活成。


    雖竭盡全力,但平陽君的大龍未得治孤成功,而是被平原君全部屠殺。


    平陽君歎息一聲,投子認負。


    “兄長的棋藝越發進步,愚弟怕再也不是兄長對手了。”


    平原君心情大好,嗬嗬笑道:


    “無妨,你我兄弟本來就是相互扶持,一時輸贏不必放在心上。”


    “又不像那田單李建般為了利益臨時組合,最終難逃散夥結局。”


    平陽君一邊將棋盤上的棋子放迴棋盒之中,一邊道:


    “這就是兄長不願意幫助李建的理由嗎?”


    平原君聞言,哼了一聲:


    “本侯不願意幫助李建,那是因為他上一次竟然出手幫了田單。”


    “若不是他的出手,田單早就被罷相,本侯也早就是相邦了。”


    “今日他求到本侯門上,本侯正好讓他吃吃閉門羹,教育一下他做人的道理!”


    顯然,平原君對李建當時出手幫助田單依然耿耿於懷。


    平陽君聰明的沒有繼續,而是稍微轉移了一下話題。


    “以兄長的情報網,想必早就已經知道是誰在邯鄲城中散布針對李建這個謠言了吧?”


    平原君摸著胡須,不無自得的一笑:


    “那是自然。其實早兩天本侯就知道,是秦國人在暗中散布這些謠言。”


    “對了,燕國人和信陵君的人似乎也做了一點貢獻呢。”


    平陽君楞了一下,隨後笑道:


    “看來這李建得罪的人還真是不少。”


    平原君嘿嘿一笑,道:


    “李建此人,鋒芒畢露,晉升迅速。但他每一次的晉升都是踩著別人的腦袋上去的,怎麽可能不產生仇敵?”


    “隻要時機一到,這些仇敵甚至都不需要商討,找到一個機會就能聯手對付他,就比如——現在。”


    平陽君遲疑片刻,道:


    “李建也是個有才的,難道兄長就沒想過救他一次,趁勢把他拉攏到咱們這邊來嗎?”


    平原君表情突然變得高深莫測,緩緩道:


    “救,其實也不是不能救。”


    “但現在嘛,當然不行。”


    “等到他走投無路,不得不卑躬屈膝的來投入本侯門下時,本侯再救他不遲。”


    平陽君啞然片刻,忍不住道:


    “兄長這話未免……以李建之才能,想來很難落到那個地步吧。”


    平原君哈哈大笑起來。


    “豹啊,這你就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平陽君心中好奇,道:


    “還請兄長賜教,愚弟願聞其詳。”


    平原君正色道:


    “其實答案很簡單。”


    “若流言隻不過是個流言,即便能讓李建狼狽不堪,終究也就到此為止。”


    “可是——若這流言其實是真的呢?”


    當的一聲,無數黑棋子嘩啦啦的落在地上。


    原來是平陽君過於震驚,打翻了整個棋盒。


    震驚的人不止是平陽君,還有趙王。


    “什麽,有流言說李建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者,樓昌隻不過是個替死鬼?”


    在聽完了麵前宦官們一五一十的稟報後,趙王陷入了沉默。


    良久後,趙王突然開口,對著麵前的侍衛長道:


    “趙括,你怎麽看待此事?”


    是的,趙括不但被趙王突然調迴了邯鄲,如今更成為了趙王的新任侍衛長。


    這也是在短短的幾個月裏,趙王所更換的第三任侍衛長。


    經過這幾個月的磨礪,趙括看起來成熟穩重了許多,在聽到趙王詢問後並未立刻迴答,而是沉吟片刻才開口。


    “迴大王的話,臣和李建大夫打交道的次數不多。”


    “按照正常人的心智而言,一個二十一歲的人不可能擁有這般手腕,將樓昌大夫耍得團團轉,背黑鍋成了替死鬼。”


    趙王眉頭一展,道:


    “所以你也覺得李建並非這所謂的幕後主使者?”


    趙括沉聲道:


    “臣剛剛並未說完。尋常二十一歲的人不行,但若是二十一歲的李建大夫,臣覺得是完全可以的。”


    “畢竟臣可是親眼見證過李建大夫在戰略和戰術上的能力,若是他將這些戰場上的能力用來針對政敵,自然也能讓人防不勝防。”


    聽著趙括的話,趙王的臉色漸漸變得陰沉。


    “是啊,李建的計策……嘿,寡人可是親眼見識過的呢,出色的很。”


    這下子,趙王的心中就極其的不淡定了。


    難道說這流言是真的,李建不但弄死了樓昌,還把趙王給耍得團團轉?


    最重要的是,如果李建真的做到了這些,那豈不就意味著……


    李建很有可能知道太後之死的真相?


    趙王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太後的死因很多,比如說在趙惠文王死去之後她悲傷過度,又為了國事操勞過度,再加上她身子原本就很差勁。


    但最重要的,其實還是趙王偷偷在太後食物裏下毒。


    這件事情,趙王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別人知道的。


    誰知道,誰就得死!


    原本以為處死了樓昌已經是一了百了,沒想到現在竟然又生變數。


    “李建……”


    趙王口中輕聲念著李建的名字,眼底閃過一絲濃濃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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