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被召到太後寢殿。


    “母後找寡人,可是有什麽事情?”趙王察言觀色,小心翼翼的問道。


    當了這麽多年的兒子,趙王自然知道自家母後這種時候的心情不會太好。


    至於為什麽心情不好……中年婦女心情不好需要理由嗎?


    讓趙王有些意外的是,太後語氣竟頗為溫和。


    “大王啊,今日找你說來,是為了李建的事情。”


    趙王不由疑惑:


    “不是剛剛才把李建的事情商議完畢嗎,難道母後還想要促成七妹與他之間的婚事?”


    太後微微搖頭,緩聲道:


    “事情確實已了,但老婦想說的並不是李建這個事情,而是李建此人。”


    太後的說法讓趙王聽起來有些雲山霧罩,下意識道:


    “李建此人……有什麽問題嗎?”


    太後淡淡開口道:


    “老婦方才迴到殿中,仔細思考,發現此事……嘿。”


    不知為何,太後似乎不願將某些細節說於趙王,而是跳過這一段繼續說道:


    “李建雖年紀輕輕,但胸有城府心機深沉,將來或成為下一個趙成、李兌,大王必須要小心提防才是。”


    趙王一聽,頓時有些吃驚:


    “趙成,李兌?”


    這兩人乃是幾十年前沙丘宮變中的關鍵人物,趙武靈王就是被這兩人率兵圍困然後活活餓死的。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裏,趙成和李兌先後把持趙國相邦之位,讓趙王的父親趙惠文王長時間處於被架空的狀態。


    如今太後竟將李建和這兩人相提並論,趙王自然是非常吃驚。


    太後哼了一聲,道:


    “若是不小心提防,李建將來之危害,或許還在趙成、李兌之上!”


    趙王遲疑片刻,忍不住道:


    “母後,寡人覺得李建是個有能力的忠心之臣。或許母後之前關於他親事的安排讓他不夠滿意,但也不至於到趙成、李兌的地步吧。”


    太後臉上的表情驟然冰冷:


    “怎麽,大王是不信老婦的話了?”


    趙王心中一跳,忙道:


    “母後誤會了,寡人隻是……”


    太後直接打斷了趙王:


    “夠了!大王,老婦希望你明白,老婦做的這些都是為了你好。”


    “不管你聽不聽得進去,你都必須給老婦記住今日的這些話。”


    “將來李建若是真有異心,你便立刻將其誅殺,明白了嗎?”


    麵對著太後直截了當的斥責,趙王的臉龐漲得通紅,顯然頗為憤怒。


    “母後,寡人……”


    “大王,老婦隻問你一句,到底聽還是不聽!”


    “……母後息怒,寡人聽母後的便是。”


    太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揮了揮手。


    “聽話就好。行了,老婦有些乏了,大王你且迴去休息吧。”


    “……好。母後好好休息。”


    趙王話音落下,轉身就走。


    沒走幾步,一陣極為急促的咳嗽聲不斷從趙王身後傳來。


    趙王沒有絲毫迴頭,表情極其陰沉的離開了太後的寢殿。


    數日後,藺府。


    藺府中門大開,李建和廉頗所乘坐的馬車緩緩駛入。


    廉頗拍了拍李建的肩膀,笑道:


    “聽說你上次來這裏的時候,是從茅房的牆邊翻過去的?”


    李建微笑道:


    “不瞞大將軍說,那味道真的很衝。”


    廉頗大笑道:


    “自從出了你這檔子事之後,邯鄲城中所有卿大夫都連夜將圍牆加高了六尺,就擔心有人效仿你的行為呢。”


    兩人說笑間走下馬車。


    麵前就是藺府大堂,藺相如和藺儀兩父子已經在大堂處等待。


    李建朝著藺相如拱手行禮:


    “藺卿,我們又見麵了。”


    藺相如看著李建,表情有些複雜。


    “李大夫,這一次確實是老夫做錯了。”


    “今後你我兩家結親,還請李氏對我們藺氏多多指教。”


    藺相如的表情異乎尋常的客氣,以及誠懇。


    李建微笑道:


    “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將來還要尊稱藺卿一聲外大父,是李氏該請藺氏指點迷津才對。”


    李建並不在意藺相如在這一次定親事件中的左右搖擺。


    人類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喜歡選擇勝算最高的那一邊。


    如今李建贏了,藺相如也適時的站迴了李建這邊。


    一切都很完美,不是麽?


    廉頗笑嗬嗬的看著這一幕,道:


    “好了,廢話少說。老藺啊,今天你家的宴席是不是可豐盛了?趕緊開席!”


    宴席確實豐盛,菜肴之精美也讓李建能感受到主人家款待的情誼。


    但他卻心不在焉,吃到半路就借故離開。


    藺相如與廉頗兩人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依舊熱火朝天的喝酒聊天。


    一名藺府管事出現在李建的麵前,恭敬道:


    “請大夫隨我這邊來,我們去後院。”


    李建看著這名藺府管事,心中突然有些疑惑: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這名管事摸了摸明顯受傷未愈的鼻子,露出一個極為尷尬的笑容。


    “數日前,在下正在茅房蹲坑……”


    李建頓時恍然,幾天前,就是這個倒黴蛋成了第一個被李建打暈的家夥。


    李建咳嗽一聲,有些不好意思的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


    “那天脾氣大了點,你也知道,這事主要還是得怪你家主人嘛。”


    依然還是那一處小院子,李建推開房門,看到了藺柔。


    依然還是那張俏美的臉龐。


    兩人四目相對,雖無言語,但似乎又說了千言萬語。


    藺柔躍入李建懷中。


    “你真的來了……”


    佳人聲音如泣如訴,在李建的耳邊呢喃。


    李建感受著鼻間芳香,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說過,我會迴來的。”


    ……


    夜色下,兩人坐在院中,注視著頭頂的星空。


    李建手指天空一處星星,笑道:


    “藺姑娘,你可知那是什麽星星嗎?”


    藺柔妙目凝視一會,輕聲道:


    “是織女星。”


    李建吃了一驚,道:


    “藺姑娘竟然知道?”


    藺柔笑道:


    “《小雅·大東》裏不就有一句‘跂彼織女,終日七襄。’”


    “不瞞大夫說,我是很喜歡這首詩的。”


    李建露出恍然表情,道:


    “那藺姑娘想必也知道牽牛星了。”


    藺柔點頭,伸出纖纖玉指,指向銀河的另外一頭:


    “‘睆彼牽牛,不以服箱。’這便是牽牛星之所在。”


    李建道:


    “那藺姑娘可聽說過牛郎織女的愛情故事?”


    藺柔楞了一下,道:


    “這個確實不知,難道這天上的星宿,竟也有情情愛愛不成?”


    李建笑道:


    “這是自然。卻說從前天帝有一女為織女……”


    李建聲情並茂,緩緩的述說著牛郎織女的故事。


    藺柔雙手托腮,靜靜的看著他。


    良久,藺柔的大眼睛之中悄悄蒙上一層水霧。


    “每年七夕才得見上一麵,這對牛郎織女而言,未免過於殘酷。王母娘娘棒打鴛鴦,更是不解風情。”


    李建點頭道:


    “那可不是?其實啊,這也是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情。”


    藺柔目光轉向李建,突然笑了起來:


    “但大夫可比牛郎有本事多了,就連太後……王母娘娘,也都敗在了大夫手中。”


    李建不無自得的挺起胸膛,笑道:


    “那可不?得扼住命運的咽喉,不能讓這該死的命運擺布我們的人生!”


    藺柔看著充滿自信的李建,心中傾慕之意更盛,俏臉上閃過一絲羞紅的遲疑。


    幾秒鍾後,她輕輕的靠向了李建的胸膛。


    ……


    正是: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月暫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複,三五共盈盈。(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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