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的突然打斷,讓太後極為不喜。


    太後怒視趙王,道:“怎麽,大王也覺得老婦不適合作出這個決定了?”


    看到太後憤怒表情,趙王心中頓感發虛,但他也並非一時衝動,遲疑片刻後還是咬牙堅持開口。


    “母後,寡人隻不過是覺得李建忠心耿耿,若是因為一門親事而受到過重的責罰,未免有些可惜。”


    即便是這麽一段委婉的話,也讓太後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敢置信的表情。


    這還是趙王第一次當著其他人的麵頂撞太後。


    太後的注意力頓時轉到了趙王的身上,語氣繼續轉冷:“大王,你當真要為李建求情?”


    趙王額頭已經沁出汗水,卻依然堅持開口:“李建理當責罰,但還請母後高抬貴手。”


    太後眯起眼睛,雙目之中的寒芒越來越盛。


    一個抗命不遵的臣子就已經讓她勃然大怒,再加上一個頂撞於她的親生兒子……


    “很好,非常好。都是年輕人,翅膀都硬了,不需要老人在一旁指指點點了,是麽?”


    趙王突然發現,他的開口勸阻似乎並沒有起到真正的作用,反而是負麵的效果。


    就在趙王急速的運轉著腦袋,想要做些什麽來彌補的時候,另外一個聲音響起了。


    “太後,李建的親事歸根結底,也隻不過是其個人的私事。若是因為私事而用國君之公權責罰於他,恐怕不妥。”


    趙王露出吃驚的表情,看向了說這句話的人。


    大殿之中還有其他兩個能說得上話的人。


    無論怎麽想,趙王都覺得開口求情的應該是宦者令繆賢。


    可偏偏說話之人卻是都平君田單。


    太後又一次的驚訝了:“都平君,你……”


    田單站了起來,正色道:“李建方才雖出言頂撞太後,實無臣子應有之禮,但有一句話臣卻是認同他的。”


    太後道:“何話?”


    田單道:“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臣乃儒家之士,對此深以為然。”


    “君者,統治臣子,管理國家也。父者,教導子女,訂立親事也。”


    “若臣處理公事有虧,君者理當懲治。若子有成親之盼,父者理當操辦。”


    “父不能替君懲治臣公事之虧,君亦不能替父辦成親之事。”


    “李建執意不從太後之好意,確實是其不識抬舉。但若因此而以君主之名施以懲治,便是君代父職,頗為不當。”


    田單如此這般娓娓道來,言談中有理有據,讓原本無從開口的趙王不由瞪大眼睛,心中讚歎不已。


    原來還有這種角度?


    原來儒家還有這般經典名言?


    原來儒家之理論竟如此順耳!


    太後深吸一口氣,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道:“連你也要反對老婦?你莫非忘了,這門親事是誰向老婦提出來的!”


    田單坦然道:“此事確係老臣所提。但老臣當時所想,乃是為削減藺卿之臂助,以免他在政務中對老臣多番掣肘。”


    “李大夫固執不願,乃其不知好歹,但臣若繼續勸說太後強行賜婚,便是仗勢欺人,未免師出無名。”


    “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既不成,臣何必執迷不悟呢?”


    太後哈哈一笑,不無嘲諷的說道:“按照你這番話,老婦反而是那名不正言不順之人。若當真治了李建的罪,便是無理暴行之君了?”


    田單道:“李建還是有罪的,其公然頂撞太後,乃臣子無禮之罪。太後英明,當能裁斷。”


    太後嗬嗬冷笑:“好一個避重就輕的無禮之罪!好,真會說話,真不愧是老婦一手提拔起來的大趙相邦!”


    田單低頭不語。


    太後將目光又一次的看向李建。


    大殿中的氣氛變得凝固。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最後的裁決。


    太後沉吟片刻,冷聲道:“李建,你君前無禮,著罰俸一年,禁足一月。禁足期間,須上奏陳述爾所犯之過,若陳述不清認識不明,繼續禁足!”


    “來人啊,把他趕出宮去,老婦不想看到他!”


    聽完太後的話,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幾名郎官急急忙忙拉著李建往外麵走,單看他們簇擁著李建的姿態,與其說是押送驅逐,倒不如說是護送離開。


    足見這位年輕都統在這些屬下們心中的威望。


    趙王露出笑意,對著太後道:“母後聖明!”


    田單拱手行禮,正色道:“太後英明!”


    無論是趙王還是田單,對太後都頗為了解。


    若是剛剛任由太後下旨,那麽輕則把李建的官爵全數剝奪並流放邊疆,重則將李建直接下獄折磨一番,甚至可能擇期問斬。


    如今隻不過禁足一月,無論官職還是爵位都無任何降職,可說是超級大幸了。


    太後表情不善,看著趙王和田單:“怎麽,你們好像都很喜歡和老婦作對?”


    趙王忙道:“母後說笑了,寡人怎麽可能和母後作對呢?”


    田單恭敬道:“老臣是為了太後之名聲著想,若非如此,以老臣和李建的關係,又怎會給他說什麽好話呢?”


    太後重重的哼了一聲,站了起來:“都是一派胡言,亂言!老婦算是明白了,人老了,就惹人厭了,也該死了,去黃泉之下陪先王了!”


    太後拂袖而去。


    看著太後離去的身影,趙王目光轉向田單,臉上帶著笑意。


    “都平君,寡人突然對儒家和孔夫子很感興趣,覺得其中理論大有可取之處。你明日早晨進宮來,和寡人仔細分說一番。”


    這是趙王破天荒第一次想要聆聽田單講授儒家理論,田單登時受寵若驚,連聲應下。


    趙王心中同樣大好,笑著離開。


    田單也站了起來,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下,攔住了同樣準備離開的繆賢。


    繆賢抬頭看向田單:“都平君有事?”


    田單笑嗬嗬的說道:“老夫記得宦者令之前可是非常看好李建的,為何今天沒有開口為李建求情?”


    繆賢淡淡的說道:“有都平君之金玉良言,又何須老夫多此一舉呢?”


    田單的笑意越發濃厚了:“是因為藺卿的關係吧?”


    繆賢皺了皺眉,沒有開口迴應。


    田單認真的說道:“還請宦者令迴去告訴藺卿,李建是個好女婿,若非老夫之女已經全數嫁出,這一次還真輪不到他來當這個娘家人了。老夫言盡於此,還請他好自為之。”


    看著飄然離去的田單,繆賢的臉上出現了驚訝,以及濃濃的不解。


    田單,竟然真的在幫李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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