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朱棣的身影消失不見,蘇澤才迴過神來,連忙向著太子請罪。


    “殿下恕罪,臣失禮了!”


    先前他隻顧著朱棣了,全然忘記了太子還在,這倒是有些失禮了。


    還好朱高熾並沒有在意,隻是擺了擺手說道:“不礙事,既然你與瞻基是好友,私下裏倒也不用如此多禮。”


    換成一些心眼小的儲君恐怕會因此記恨蘇澤的失禮之舉,可朱高熾本就是一個老好人,再加上琢磨不透朱棣對蘇澤的態度,自然語氣溫和了不少。


    先前朱棣對蘇澤的親昵之舉,朱高熾在一旁可是看的膽顫心驚。


    這姿態可不像是皇帝對臣子的姿態,反而更像是把蘇澤當成是小輩了。


    雖說朱高熾也知道這其中是因為朱瞻基的關係,可他也願意和朱棣一樣對蘇澤多幾分寬容。


    蘇澤哪敢把這話當真,連忙說道:“臣不敢!”


    他在朱棣和朱瞻基麵前還敢吊兒郎當,在太子麵前可不敢如此隨意。


    朱棣雖然是皇帝,雖說他一直在朱棣麵前保持著一副謹小慎微的姿態,可心底其實不那麽害怕。


    實在是先入為主的印象作祟,即使現在知道了朱棣是當今陛下。


    蘇澤還是無法將那個在清風縣和他討價還價的老爺爺,和曆史上的永樂大帝聯係在一起。


    一開始有些怕怕的,可後來他和朱棣聯手坑了一次文武百官之後倒是沒那麽怕了。


    簡單來說就是人設崩了。


    至於朱瞻基那就更不用說了,三年的時間相處下來兩人早就成了無話不說的至交好友,相處起來自然很是融洽。


    但他和朱高熾可不熟,就算這位儲君不得朱棣寵愛,可人家畢竟是儲君,他現在還掛職在東宮呢。


    蘇澤說話的時候也在打量眼前的朱高熾,打量這位曆史上以仁義著稱的仁宗皇帝。


    和記載中一樣,朱高熾身體很胖,走路都需要人攙扶,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忽略掉他的身份,乍一看就像是一個笑眯眯的胖叔叔。


    蘇澤可不敢輕視了眼前這位胖叔叔,要知道曆史上朱高熾在位時間不長,可還是有幾分手段的。


    還是燕王世子的時候便率領萬人軍隊抵禦李景隆五十萬人的圍攻,保下了北平城。


    先不管李景隆是不是在打假賽,起碼這場戰役聽起來就夠唬人的。


    漢王趙王蹦躂了那麽多年,還是沒能把這位從太子之位給弄下來,說明這位並不是像看起來這麽簡單的。


    可能後世人對朱高熾最深的印象便是立儲爭端,可也不能因此忽視了朱高熾的才能。


    朱高熾儲君之位不穩不代表他無能,而是很多方麵原因的,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身體有疾。


    事實上朱高熾雖然在位時間不長,僅有九個多月,可他在位的時候事情可沒少幹。


    在位期間為政開明,發展生產,與民休息。


    赦免了建文帝的許多舊臣,平反了許多冤獄,廢除了許多苛政。


    在軍事上,修整武備,停止了永樂時期的大規模用兵。天下百姓得到了休息,為“仁宣之治”打下基礎。


    蘇澤雖然不認同朱高熾的一些理念,可不得不承認朱高熾對得起仁宗這個諡號。


    他雖然沒有朱棣的武功,可文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明成祖朱棣數次北征,朱高熾都以太子身份監國,朝無廢事。


    可以說,朱棣能數次北征還得多虧了朱高熾在國內運籌帷幄,不然大明早就被戰爭給拖垮了。


    什麽永樂大帝,不過是朱高熾的征北大將軍罷了,雖是一句戲言,可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站在大明百姓和文官的角度來看,朱高熾是當之無愧的明君。


    蘇澤卻隱隱覺得日後兩人之間必定會產生分歧,說到底還是理念不同,朱高熾和那群儒家讀書人走的太近了。


    而蘇澤又注定和那些人不死不休,兩人勢必會因此產生分歧,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蘇澤在打量朱高熾,朱高熾也在審視蘇澤。


    這三年來,朱瞻基每每提起蘇澤皆是誇讚之詞,簡直對蘇澤推崇的無以複加,他耳朵聽的都起繭子了。


    朱高熾上下打量了一番,心想,此人皮囊倒是不錯,當得上一句玉樹臨風,至於才華如何,尚未可知。


    兩人相對站立,就像是在進行一場麵試。


    朱高熾笑道:“站在後花園談事也不妥,去偏殿坐坐,本來本宮早就應該見一見你的,隻是國事繁忙,沒抽出時間。”


    蘇澤自無不可,和朱瞻基一起結伴跟在後麵前往偏殿。


    太子妃打量了蘇澤一會兒,皺著眉離開了,並沒有跟著一起。


    她還當她家那傻妮子真是為了口吃的才整天想著出宮呢,今日見了這蘇澤一麵倒是覺得沒那麽簡單。


    那蘇澤當真是生的一副好皮囊。


    也就是太子妃不知道蘇澤平日裏是個什麽德行,不然得說上一句人倒是長得好看,可惜長了嘴。


    太子妃如何評價自己蘇澤並不知曉,此時他與朱瞻基並肩而立跟在朱高熾的後麵。


    朱瞻基一路上對著蘇澤擠眉弄眼,蘇澤全都視而不見,他現在還有些生氣,差點被朱瞻基給坑了一把大的。


    朱瞻基渾然不覺,用胳膊碰了碰蘇澤的肩膀,蘇澤怒目而視,險些就要當場發飆。


    他恨不得打死朱瞻基這個狗東西,虧他還想著西山的無煙煤挖出來了接濟一下這個窮鬼。


    結果這窮鬼窮的都沒銀子結婚了,還有心情鼓搗火藥!


    要不是你是太孫,你特麽連老婆都娶不上!


    結個婚還要從國庫拿銀子,真是丟人的很啊。


    蘇澤很是嫌棄朱瞻基這種窮鬼,都多大人了,結婚還要靠全國百姓出力,真是......讓人羨慕啊!


    蘇澤想想有些難受,這三年來他起早貪黑,沒日沒夜的忽悠冤大頭做買賣。


    好不容易才攢下來幾十萬兩銀子的老婆本,結果進京才幾天,不僅沒了十萬兩銀子,連老家的地都給賣了。


    別人進京都是升官發財的,結果他進京還沒來得及貪呢,就被老朱給宰了一頓,這特麽和誰說理去。


    不過轉念一想,想到了西山,蘇澤一下子又樂了,順帶看朱瞻基也順眼了不少。


    老朱家都是好人啊,西山那麽大個聚寶盆,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送給自己了。


    唉......這真是,蘇澤都不知道怎麽說了,老朱家都窮成這個比樣了,打個仗都沒錢,還對他這麽好,這讓蘇澤都有些舍不得罵老朱家了。


    蘇澤笑嗬嗬的,全然忘記了之前的不快,左右瞄了瞄,看朱高熾沒在意後邊兒,伸手一攬,攬住了朱瞻基的肩膀。


    朱瞻基也不知道蘇澤在樂嗬什麽,反正他也習慣了蘇澤這樣的舉動,倒也沒覺得任何不妥。


    還是那句話,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兩人放慢了腳步,勾肩搭背的湊在了一起小聲嘀咕著什麽,時而還會輕笑幾聲。


    這哪裏像是當朝太孫和朝廷命官,活脫脫就是兩個街溜子。


    也就是朱棣沒看見這一幕,不然他得思考一下他把蘇澤放在朱瞻基是不是錯了,總覺得蘇澤會把朱瞻基給帶壞了。


    實際上朱瞻基這幾年跟著蘇澤已經被帶偏了不少,除了不沾賭毒,其他的可就不好說了。


    這一幕讓跟著的那些太監宮女心驚膽顫,紛紛低頭不敢多看。


    那可是當今陛下最疼愛的皇太孫殿下,居然有人敢在東宮如此大膽無禮,太子殿下還在前頭呢!


    這還不是最讓他們惶恐的,最惶恐的還是接下來的一幕。


    蘇澤好像被朱瞻基氣到了,直接一巴掌唿在了朱瞻基的頭上。


    就這麽一個舉動,跟在朱瞻基身邊的幾位太監宮女直接被嚇的跪在了地上。


    有人想要厲聲嗬斥蘇澤這個目無尊卑的無禮之徒,朱瞻基橫了一眼,那人被朱瞻基的眼神嚇了一挑,立馬住口不言,顫顫巍巍的跪在了地上。


    就在他們以為朱瞻基會惱怒責罰蘇澤的時候,朱瞻基和沒事人一樣笑嗬嗬的和蘇澤並肩往前走去,全然沒當一迴事。


    這下子可讓這些太監宮女懵圈了,太孫雖然好脾氣,可也不會被人打了不吭聲吧?


    這位到底是誰,和太孫關係居然如此親密?


    這樣的疑問浮現在了這些東宮的太監宮女心頭,有心思活絡的已經在心裏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後邊的動靜引起了前麵朱高熾的注意,他迴頭一看,就看到兩人並肩而立,朱瞻基臉上布滿了笑容,仿佛遇到了極為高興的事情。


    這讓原本打算嗬斥出聲的朱高熾動作一滯,低聲和攙扶自己的兩個太監說道:“走!”


    兩個太監也沒多想,攙扶著朱高熾繼續往前走去,步伐不緊不緩,就像是在為身後那兩個肆意張揚的年輕人開路一般。


    剛剛那一瞬間,朱高熾想了很多。


    他原本打算嗬斥的,畢竟朱瞻基是太孫,是君,就算和蘇澤關係再好,蘇澤也隻是臣子罷了。


    關係再好也要注意分寸,如此親密的舉動於理不合。


    可他很久沒看到朱瞻基笑的如此張揚,如此開懷了。


    生在帝王家多有無奈,帝王家無私情,處處都是勾心鬥角。


    瞻基年幼時性子也很是活潑好動,可隨著年齡的增長,臉上的笑容就少了很多了。


    好像他都好些年沒見到自己的兒子有過這樣的笑容了,肆意張揚,充滿了活力。


    既然兒子這麽開心,他這個做老子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又有何不可呢。


    他先是一個父親,然後才是大明的太子。


    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的兒子無憂無慮的度過這一生便可。


    可.......他們生在帝王家啊!


    不爭的話,老二老三會放過他們一家人嗎?


    這些年朱高熾早就看透了,當他們兄弟三人跟著老頭子騎馬踏進南京城的那一天,一家人就再也迴不到以前了。


    想當年,他和老二是多好的兄弟,兄弟兩人在南京城相互扶持,相依為命。


    奉天靖難時,老二跟著老頭子在外出征,他在家看守門戶。


    兄弟二人那時雖偶有爭執,可終歸還是骨肉同胞,血濃於水的一家人。


    可如今呢,兩人不和朝野皆知。


    瞻基年幼的時候,老二還會抱抱瞻基,帶瞻基出去玩兒。


    隨著年齡的增長,老二對瞻基越來越冷漠了,甚至有些敵視。


    可能在老二看來,就是因為瞻基的原因,父皇才會立自己做太子吧?


    也是,父皇自幼就喜歡老二,母後在時還為這個和父皇爭執過不少次。


    一切的一切,歸根結底還是那把椅子惹的禍。


    可誰又能對那張椅子不心動呢?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不管他是為了自己也好,為了朱瞻基也好,那張椅子他都要去爭一爭。


    朱高熾抬頭望天,曬笑一聲,有些自嘲。


    生在帝王家啊!


    他又想到了身後的兩位年輕人,長長的歎了口氣。


    希望兩人有始有終,君臣相宜吧。


    今日兩人親密無間,翌日一個是君,一個是臣,還會如此嗎?


    坐上了那張椅子,很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


    世人隻知那張椅子象征著權力和地位,又怎知那張椅子又意味著孤家寡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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