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馬丹,一座不甚寬廣的小城。


    因為帖木兒又潰逃的緣故,這座小城霎時變得熱鬧起來。


    一隊隊穿著軍服的士兵在街道上穿行,偶爾還有穿著華麗絲綢的貴族老爺在街上急匆匆行走。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哈馬丹城的土著感覺分外新奇。


    隻是這份新奇並不有趣,甚至還有點煩。


    因為這些人的到來,致使哈馬丹城的物價飛漲。


    原本隻要一個銀幣就能買上百斤的糧食,現在需要三個甚至更多。


    鹽巴也被這些貴人老爺們給吃斷貨了,牲畜更是全被他們高價給買走。


    雖說這些貴族老爺非常蠻橫,扔下一袋子錢就牽牛牽羊,但好在錢給的確實不少,這才沒鬧出亂子。


    因此,對於這些不速之客,城中居民的心情也非常複雜。既希望他們快點滾,早日還哈馬丹城一個清淨。又希望他們多待一段時間,把家裏最後的那點破爛換成錢。


    相較於其他貴族老爺們的窘迫,帖木兒這個蘇丹的日子也不好過。


    哪怕他征用了此地城主的房子,依然讓他住的捉襟見肘。


    好在他本就不是個在乎吃住的人,在逃到哈馬丹城後,他就一直密切的關注著伊思法罕的戰鬥。


    事實上,他這次逃亡之前早就做了萬足準備,就算不能給大明致命一擊,也至少能拖住大明十天半月。


    首先,預測了大明的駐軍營地,並且提前派人在城內挖了直達城外的密道,打算讓守軍夜裏從地道出去攻城。


    其次,他還在伊思法罕附近的山裏埋伏了一支奇兵,打算等大明攻城受挫後突然殺出,打大明個措手不及。


    最後,他還升級了伊思法罕的防禦體係,在城頭上布置了大量的火炮。


    雖說他的火炮質量無法跟大明相比,但也是裝填火藥和鐵砂能放出去的東西。


    如果大明士兵攻城,必定會死傷一片。


    然而帖木兒預判了一切,唯獨沒有預判到大明此次換了主將,換成一個從沒跟他交過手的人。


    常升這人打仗沒別的特點,就是一個求穩。


    他的這個性格在藍玉眼裏那是一萬個看不上,總是笑話他打仗像個娘們似的,磨磨蹭蹭,磨磨唧唧。


    然而,不管藍玉怎麽嘲諷,藍玉依然我行我素。


    朱允熥製定的炮兵間隔多久打出一輪火炮,他就堅定的執行,少一秒都堅決不放。


    朱允熥說要火炮開路,打掉對方的防禦設施後再派步兵攻城,他就堅定的將對方的城垛削成平地,直至看不見一個人,這才派出自己的步兵前去攻城。


    總之,這是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憨批將軍。


    然而,正是這樣一個憨批,卻莫名其妙的躲過了帖木兒設置的重重陷阱。


    常升來到伊思法罕區域內,距離伊思法罕還有十幾裏的時候就安營紮寨了。


    這讓城內的守軍氣得牙都快咬碎了!


    因為常升安營紮寨的地方,距離他們預先準備的地道出口差了六裏地!


    本來按照帖木兒陛下的設想,他們是可以突然出現在常升軍隊的後邊,給他們來個突然襲擊的。


    現在可好,他們要是想偷襲就隻能出現在他們前邊,跟他們打正麵戰……


    這還打個屁啊,隻要他們敢露頭,對麵的火銃就能把他們打成篩子!


    帖木兒安排在山裏的奇兵也沒派上用場,因為他們預想中的大戰並未出現,城中的守軍甚至沒有半點動靜。


    當第二天常升所部吃飽喝足,用一個時辰走完剩下的十裏路,不到上午巳時就兵臨伊思法罕城下。


    謹慎小心的常升,依然讓手底下的炮兵團來了個飯前兩輪炮。


    城內的守軍好不容易捱過這兩輪火炮,本以為下午能輕鬆點,卻不成想吃過中午飯的常升所部,整個下午的大炮就沒停過,一直將城頭的土削掉一丈高才停。


    到了夜裏,城內的守軍打算執行帖木兒陛下的頂級戰術,從城內的地道摸出去給常升軍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卻不成想,轟了一下午的大炮,早就將城頭和兩旁的房屋炸成一片廢墟,而地道的入口就在廢墟之下……


    這下半夜偷營也做不到了,城內的守軍隻能眼巴巴的看著天亮,然後在常升軍攻城的時候,推出事先準備的火炮,給先衝進來的敵軍幾炮。


    常升見對方還有這等火器,當場下令停止攻城,再次拉來火炮團對著城裏一陣轟。


    這次轟擊時間持續三天,三天內每隔一個時辰就是一輪炮火,打的城內的守軍一點轍都沒有。


    在熬到第四天,城內的守軍實在熬不住了,隻能舉白旗投降。


    當帖木兒看到逃出來的士兵帶迴來的戰報,氣得當場吐了口鮮血。


    太氣人了!


    大明簡直氣人太甚!


    不敢真刀真槍的跟自己打,隻會隔空放炮……


    殊不知,若不是朱允熥怕把西域這些壯勞力都殺光了,他早就橫推西域了。


    現在帖木兒這個蘇丹還能活著,隻能說是沾了西域這幾千萬子民的光。


    帖木兒在見到大明的火器如此犀利,根本不給自己留一點活路,第二天就帶著大部隊繼續撤。


    這次他撤的非常幹脆,一直撤到了巴格達。


    本來帖木兒以為自己走的很丟人,然而他剛在巴格達站穩腳跟,就收到後方的軍報了。


    原來自己走後沒兩天,常升所部就殺到了哈馬丹。


    可以說,他隻要晚走那麽一兩天,就得被大明俘虜!


    帖木兒一邊慶幸著自己的劫後餘生,一邊盤算自己還剩下多少家底,還有沒有實力跟大明一戰。


    現在他已經不敢奢望將大明從自己的國土上趕出去了,他隻想轟轟烈烈的贏大明一次,哪怕代價是賭上整個帝國也在所不惜!


    為了引誘大明出擊,他命人四處散播自己的消息。一會兒說自己在巴格達,一會兒說自己在加茲溫,或者是大不裏士。


    總之,就是故布疑陣,讓大明摸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兒。


    在自己故布疑陣後,大明果然如他所料的選擇分兵三路,分別進攻這三個城市。


    帖木兒得知這個消息開心的差點原地爆炸,他現在隻祈求一件事,那就是攻打自己的千萬別是常升那個憨批。


    不知是珍珠聽到了他的祈求,還是他帖木兒時來運轉了,攻打巴格達的主將還真不是常升,而是大明不知名的一個將軍李炎。


    其實帖木兒也不能說對李炎一點也不熟,他第一個麵對的大明將領就是這家夥。


    隻是當時他還沒想跟大明搞得太僵,故此隔著河跟李炎對峙了一個月有餘。


    這次得知李炎來攻打自己,帖木兒發出如同夜梟一般的笑聲。


    “珍珠保佑!”


    “朕終於等來打敗大明的機會啦,哈哈哈!”


    麵對帖木兒癲狂的笑聲,帖木兒手下殘存的將領都懵了。


    他們自從對上大明就沒贏過,真不知道陛下哪來的自信。


    阿裏穆亞德憂心忡忡的看著帖木兒,心道陛下該不會是被大明給氣瘋了吧?


    “陛下,您又有妙招對付大明啦?”


    “是!”


    “朕想到對付大明的辦法了!”


    “傳令!”


    “挖戰壕!”


    李炎作為大明新興將領,又有著獨守孤城一個月的輝煌戰績,自然被大明軍方重點培養。


    不論是老朱,還是藍玉,對這個新晉將領都非常器重,特意在西征的三路大軍裏給他安排了個主將之位。


    李炎也非常爭氣,接任主將後做什麽事都一板一眼,再也沒有了往日的輕狂和放縱。


    然而,當他帶著軍隊走進巴格達地區時,霎時被前方的景象給驚呆了。


    在距離巴格達還有三十裏的時候,沿途所有道路都被人挖成一道接一道的壕溝。


    從壕溝裏挖出來的土,又被墊在地麵上形成一道道土牆。


    “什麽情況?”


    斥候飛馬來報。


    “報!”


    “大將軍,前方不知何故,被敵人挖了幾十條壕溝。”


    “可有埋伏?”


    “迴大將軍,沿路沒有發現,但更遠處就不知啦!”


    “再探!”


    “諾!”


    李炎在安排斥候繼續探查之餘,也命士兵下馬搶修道路。


    否則就算人和馬能過去,他們所帶的重型大炮也過不去。


    就在李炎填平了一道壕溝後,前方的斥候再次飛馬迴來。


    “報!”


    “前方沒有發現敵軍!”


    李炎得知沒有敵軍,膽子頓時大了起來,命令所有士兵都下馬填平道路,為後續的炮兵部隊掃除障礙。


    短短三十裏路,他們足足走了三天才到巴格達城下。


    李炎看著近在咫尺的巴格達城牆,一邊罵帖木兒的士兵是一群隻會打洞的土撥鼠,一邊心疼自己的手下。


    這一路走來,可把他們給累屁了,不好好休整兩天別說打仗,就連走路都成問題。


    李炎當即命令手下士兵安營紮寨,在布置好警戒措施後,李炎就命令士兵原地休息。


    在他們休息之時,帖木兒可沒閑著。


    李炎經過三天艱苦奮鬥才填上的戰壕,在他們走後陸陸續續被人重新挖開,並一層層推進到李炎所部的營寨周圍。


    帖木兒的另一支軍隊,用稻草墊著枕木,推著一輛輛投石車進入戰場。


    在一切準備就緒後,帖木兒當即下令三十台投石車齊齊發動。


    投石車上放著點燃的壇子,壇子裏裝的滿滿的猛火油。


    隨著牽製投石車的繩子被鬆開,一座座投石車準確的將猛火油砸進李炎軍中。


    不多時,李炎的軍營就燃氣一道道衝天火光。


    李炎第一時間就知道自己遭遇了偷襲,但他並未就此慌亂,而是趕忙命人找來砂石滅火。


    然而,就在他堪堪將大火滅掉之時,又有三十個燃著火的壇子從天而降,再次將他的軍營燒成一片火海。


    好在剛剛參與滅火的士兵對這東西並不恐慌,知道這東西是用砂土可以滅掉的。


    但是,正當他們全力滅火之時,四麵八方又想起衝天的喊殺聲。


    李炎聞聲也顧不上滅火了,趕忙命令士兵各就各位,朝著軍營外邊猛烈設計。


    然而,讓李炎感到納悶的是,幾輪火銃過後,四周的喊殺聲非但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強,距離自己也越來越近。


    原來帖木兒早就摸透了明軍火銃的底細,知道他們在射擊一輪後會有短暫的間歇。


    他的手下則正好利用這段間歇趕路,也不用趕多遠,隻要能從一道戰壕跑到下一道戰壕即可。


    隻要跑到戰壕內,不論對方射出多少火銃都傷不到他們。


    而且黑天瞎火,對方的火銃也沒多少準頭,打不打得到人還兩說呢。


    就這樣,帖木兒的軍隊越過一道又一道戰壕,在距離李炎不對隻有二十丈的時候,他們手中的武器終於能發揮作用了。


    一時間弓箭、火銃、手炮等等一起朝著大明軍營招唿,沒多一會兒就將被包圍的明軍給打蒙了。


    李炎也被外邊的火力給整迷糊了,不知道外邊到底有多少人,更不知道外邊的敵軍都裝備了那些武器。


    更讓他苦惱的是此時天色太黑,根本無法準確判斷敵人的位置。


    然而,每當自己這邊射擊和開炮,發出的火光卻總能準確的暴露自己的位置。


    在損傷了上萬人後,李炎隻能命令士兵龜縮在營寨內,借著營寨的庇護跟外邊的敵軍做零星的對射。


    現在李炎隻期待熬過這個夜晚,隻要天一亮,他能看清敵人的軍力部署,憑借他手上的無敵大炮,自然能將他們給屠戮殆盡。


    隻是帖木兒沒想讓他等到天亮,見大明軍營的火力輸出跟不上了,當即命令三十萬士兵發起總攻。


    這些人叫囂著衝向李炎軍營,哪怕麵對李炎軍中火銃的猛烈射擊,也悍不畏死的往前衝。


    雖說明軍已經非常努力的在屠殺了,但架不住周圍的敵人太多,哪怕他們的火銃打冒煙了,也殺不完這鋪天蓋地的敵人。


    在堅持了幾輪後,帖木兒的士兵終於突破防線,衝進李炎所部的軍營。


    一旦戰爭陷入肉搏戰,先進的武器就沒法發揮優勢了。


    大刀對長劍,長矛對刺槍。


    雙方扭打糾纏在一起,為了各自的國家而戰。


    好在朱允熥給此次西征的士兵配備了不少掌心雷,讓他們在貼身肉搏之時最起碼多了一個同歸於盡的手段。


    但就算大明士兵不計生死的勇猛殺敵,也抵不過漫山遍野衝上來的敵人。


    天亮時分,戰場上一片狼藉。


    帖木兒看著慘死在戰場之上的十幾萬士兵,隻感覺心在滴血。


    他此次借著天時、地利、人和之便,又將李炎部誘騙到巴格達城下,實施了八麵埋伏之術。


    然而,一場大戰下來,自己依然付出了十幾萬傷亡的代價!


    李炎看著身旁一個個袍澤的屍體,又看了看拿著火銃瞄準他的帖木兒士兵,平靜的給火銃裝填著彈藥,然後將火銃高高的舉起。


    “李炎!”


    “素丹陛下有令,隻要你肯投降,我們蘇丹陛下非但不殺你,還會將公主許配給你……”


    李炎聽到這話眉頭一皺,然後調轉槍口朝向自己。


    “替我迴謝伱們蘇丹,並替我轉告他,就說我嫌你們的公主長得醜,不稀罕當你們的駙馬!”


    李炎說完這番話,看了看天邊漸漸升騰起的朝霞,突然想到皇帝陛下還是皇太孫之時跟他說過的話。


    匈奴未滅,何以成家?


    現在匈奴已滅,北元已滅,察合台已滅,自己終於可以成家了吧?


    李炎想到此處,默默的扣動扳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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