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喊的話雖不同,但大體上都是“殺”的涵義。


    魏明在看到一群武士拿著一人來長的大刀朝著自己砍過來時,差一點就要嚇尿了。


    但他明顯小看大明配備給他的軍隊了,這些可都是經過戰場檢驗的老兵。


    雖說他們現在是後隊變前隊的撤退模式,但在聽到喊殺聲後依然非常迅捷的變隊,抬起火銃朝著衝過來的日本武士射擊。


    在接連的“砰砰”聲中,一個個日本武士倒地。


    雖說他們已經做到了很英勇,但依然抵不過雙方火力上的差距。


    魏明這邊的士兵在經過短暫的慌亂後,立馬形成了火力壓製,打的衝進來的日本武士抱頭鼠竄。


    然而,他們後邊還有十萬大軍呢,就算他們想撤也沒地方撤啊。


    不得已,他們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衝。可在衝了幾步後,又被大明的火銃射中倒在血泊裏。


    直至後邊的士兵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這才避免了小量的傷亡,造成了集體踩踏事故。


    魏明看著空空蕩蕩的城門洞,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


    敵人這麽弱,我幹嘛要棄城逃跑啊!


    魏明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在地上撿起一把武士刀,對著身後的士兵高喊。


    “弟兄們給我衝!”


    雖說魏明有點上頭,但好在駐軍裏有能人,藍亮上前一把抓住魏明的胳膊,低聲勸解道。


    “明公,咱們還是趕緊撤吧!”


    “撤?”


    “咱們剛剛不是打贏了嗎?”


    “是打贏了,但外邊可是有十萬人呢,他們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咱們!”


    魏明依然有些不甘心。


    “那咱們要是據城而守呢?”


    藍亮依然堅定的搖搖頭。


    “沒用!”


    “咱們滿打滿算三千人,你就算讓弟兄們不眠不休,咱們也守不住這麽大的城!”


    “那咱們出城野戰?”


    “不行!”


    “對方有騎兵的,雖說日本馬比較矮,但蟻多咬死象啊!”


    魏明低頭想了想,覺得藍亮說的有點道理,這才無限遺憾的長歎一聲。


    “唉!”


    “本官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打贏了還要撤退的仗呢!”


    藍亮聽到這話都懶得拆穿他,他明明是個文官,這輩子可能就打過這一場仗吧?


    在定下撤退的計策後,執行層麵就簡單多了。


    大明在日本不是白駐軍的,這些年一直征調民夫修路,修京都到石見銀礦的路。


    在石見銀礦的嚴易將當地的幾個守護給打跑後,修路的事情進展就更順利了,連個出來說閑話的人都沒。


    而且大明駐軍中不缺馬匹、馬車,很多軍需物資都被他們打包帶走了。


    城外的源道義見大明火力這麽猛,也沒敢繼續派人進攻,在得知大明軍隊正在收拾行李,他非但沒有趁火打劫,反而貼心的送來不少馬匹,協助大明軍隊撤退。


    因此,一個非常詭異的局麵出現了。


    大明軍隊收拾行囊,城外實際五萬,詐稱十萬的軍隊安靜的等待,等著大明撤退後再接手城池。


    魏明本以為撤退之路會異常艱辛,當他坐著馬車,優哉遊哉的跟三條實野閑聊就走完了撤退之路,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高看源道義了。


    他們竟然一個追兵都沒派!


    隻是派了幾個斥候,遠遠的注視著他們的動向。


    這讓魏明大失所望,感覺少了好幾場大戲看。


    魏明撤退到石見銀礦,嚴易非常熱情的跑出來接待。


    前段時間滿朝文武對他喊打喊殺的時候,隻有魏明給他說過幾句公道話,而且還給他通風報信,將大明的最後決定告訴他,讓他早做準備。


    魏明所說的早做準備,就是讓嚴易從日本人這邊挑個高大威猛的人當替身,然後製造個自殺的假象。


    他那邊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偷偷放嚴易一條活路,這事也就糊弄過去了。


    誰成想,他們還沒執行暗度陳倉的計劃呢,日本那兩個逆王就跑了迴來,攪動的日本局勢風雲變幻。


    在這種情況下,大明別說抓人了,就是臨陣換將也做不到,隻能重新安撫嚴易,讓他繼續擔任石見銀礦守衛將軍,協助魏明防衛好銀礦。


    “魏大人,咱們可是好久沒見啦,哈哈哈!”


    魏明聞言也跟著哈哈大笑道。


    “上次見你,你還是準階下囚,還要求我幫你說話。現在好了,我成喪家犬了,還得求你老兄關照!”


    “魏大人說哪裏話,咱們同殿為臣,理應互相照顧!”


    魏明跟著嚴易進了銀礦後才發現,石見銀礦說是銀礦,實際上已經演變成一座城鎮。


    裏邊酒樓茶肆應有盡有,更讓他滿意的是,裏邊竟然還有妓院!


    “嚴老弟,你這日子過得不錯呀,不比京都的日子差!”


    “哪裏哪裏,我這裏哪裏比得上京都,我經營這麽多年,也隻請到京都排行前十的花魁中的五個,還有五個給多少錢都不來,哈哈哈!“


    嚴易嘴上說的謙虛,但臉上得意之情盡顯。


    不過,石見城發展的這樣迅速,不僅有前幾任的功勞,嚴易在其中也做了不小的貢獻。


    若不是他將石見銀礦周圍的幾個守護都打跑了,一統石見、出雲、安雲、長門幾地,將他們都劃入石見城的管轄範圍,石見城也不見得這樣繁華。


    再加上他們石見城有免稅特權,能低價從大明進口商品,更進一步繁榮了該城,這才有了石見城如今的繁華。


    魏明自然能聽出嚴易的得意,笑著打趣道。


    “你可知足吧!”


    “本官在京都那麽久,也隻是領教過五位花魁,還得到你這兒才能湊齊十位,哈哈哈!”


    嚴易一聽魏明這話,就知道這家夥是同道中人,因此兩人的談話也更加肆無忌憚了。


    兩人吃飯的時候,一人摟著兩個花魁,吃菜喝酒清一色由花魁伺候著進行,吃的那叫一個香豔。


    “嚴老弟,都說外放是苦差,什麽前世不修,飄落黃金洲。祖上不幸,倭國挖礦。”


    “但他們哪知道外放的好處?”


    “先不說別的,單說一頓飯就有四個花魁伺候,還有一個花魁在邊上彈琴唱曲,這就不是那群寒酸京官所能比的!”


    嚴易聞言附和道。


    “誰說不是呢,不過若是有朝一日迴到大明,下官依然會跟前幾任一樣,說在日本多麽苦,多麽累,想吃啥都吃不到,想玩啥都玩不成!”


    魏明聞言一愣,在明白過來後哈哈大笑。


    “對!”


    “就這麽說!”


    “咱們這可不僅是為自己攬功,也是為後任謀福利,哈哈哈!”


    兩人說笑一會兒,一個士兵急匆匆跑過來道。


    “將軍,城外有小股騎兵,咱們是否要做應對措施?”


    魏明一聽這話登時緊張起來。


    “啥情況,本官領著人撤退的時候他們不追,本官都進城了,他們反倒是來精神了。”


    嚴易聞言搖搖頭道。


    “魏大人,這你就不懂了。你們從京都撤退之時,那叫窮寇,自古窮寇莫追,人家不願意追你們,是怕你們跟他們拚命!”


    “現在你們進城了,他們反倒是可以從容圍城,把咱們困死在這裏。”


    “啊?”


    魏明一聽這話當場就慌了神。


    “這可怎麽辦啊,要不咱們殺出去?”


    “殺?”


    嚴易聞言冷笑道。


    “魏大人你是一點也不懂兵事啊,咱們現在有城牆護著,外邊的倭奴還不能拿咱們怎麽著。”


    “咱們若是棄城逃跑,那他們可有一萬個辦法弄死咱們!”


    “咱們就死守石見城,給那些倭奴一百年也打不進來。”


    魏明聞言緊張兮兮的道。


    “不見得吧,若是倭國舉國之兵來攻,咱們該當如何?”


    嚴易聽到這話,對著大明的方向拱了拱手。


    “這就看咱們大明朝廷的了,我相信大明朝廷是不會見死不救的。”


    “隻要大明派來幾艘戰艦,咱們別說守城了,搞不好都能反推迴去!”


    魏明見嚴易說的篤定,心裏的大石頭也總算是放下幾分。


    但經過倭奴這麽一鬧騰,他也失了興致,敷衍的喝了幾口酒就撤退了。


    魏明從酒樓出來,並未去嚴易給他準備的下榻之處,而是帶著幾個護衛上了城牆。


    在見到城牆上上百門大炮,魏明的心總算是落地了。


    “難怪嚴屠夫不慌呢,原來是有這等好東西啊!”


    魏明話音剛落,就聽到嚴易哈哈大笑道。


    “魏大人,背後說人壞話可不是好習慣喲!”


    魏明聞言似乎不覺得尷尬,反而當著他的麵重複一遍。


    “咱說你是嚴屠夫可是誇你!”


    “咱現在最大的遺憾就是你當時殺的太少了,你當時要是多殺個幾百萬,咱們現在也不用被困在城裏了。”


    嚴易聞言搖了搖頭道。


    “殺不過來,根本殺不過來!”


    “卑職殺了一萬多人,就已經有點殺不動了。”


    “魏大人不知道,屠村這事挺考驗良心的。在屠村那幾天,軍營裏天天有士兵做噩夢,經常半夜就被嚇得爬起來滿軍營亂跑!”


    魏明聞言非但沒覺得恐怖,反而隱隱有點遺憾。


    “隻殺了一萬多嗎?”


    “當然,你以為卑職能殺多少?”


    “就這還有很多是殺紅了眼時弄出來的誤殺呢,實際上真正屠村死的人隻有三四千,更多的人是被趁火打劫的浪人武士們殺得,他們殺得可比我們多多了。”


    “卑職隻是對他們說了一句,搶到的財物全歸他們個人所有,卑職分文不要,他們就殺紅眼了。”


    “不過,這事算在卑職頭上,卑職也不抵賴。”


    “畢竟沒我給他們撐腰,他們也幹不出那麽多醃臢事!”


    “哦哦哦……”


    魏明聽到嚴易這樣說,對於戰場總算多了幾分了解。


    “原來殺人這麽麻煩啊!”


    “魏大人,你多上幾次戰場就知道了。屠村這種殺人,和戰場上殺人不同,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戰場上殺十萬都行,但真正落實到屠村層麵,殺個幾千人就不少了。”


    “你試想一下,當你舉起刀對著白發蒼蒼的老人,還有嗷嗷待哺的嬰孩時,你能下得去手嗎?”


    魏明聞言搖搖頭。


    “本官不能!”


    嚴易聞言苦澀的笑了笑。


    “卑職也是人,卑職也做不到。”


    “但卑職發現有人能,那就是那些日本浪人武士。他們是真的什麽事都能幹得出來,那些喪病狂的事都是他們幹的!”


    魏明聽到這話眼底閃過一絲訝異。


    “既然是他們幹的,那滿朝文武抨擊你屠殺倭人的時候,你為啥不爭辯,不給自己辯駁?”


    嚴易聞言無奈的攤了攤手。


    “因為這些人都被我事後給殺了,我連個活口都沒留,咋為自己辯駁啊!”


    魏明聽到這話先是一愣,隨即大聲的喝了個彩。


    “嚴將軍不愧是真漢子!”


    “這種畜生該殺!”


    “若是咱們能堅持到大明援軍,本官定然上書朝廷為你請功!”


    嚴易是非常清楚自己的處境的,他頭上戴著“嚴屠夫”的外號,這輩子是別想升官了,迴到大明能不被清算已經算是幸運了。


    “那卑職就先謝過魏大人了,不過卑職對此事不抱期望……”


    話題說到這兒就有點沉悶了,魏明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嚴易。


    當城頭上打起火把後,兩人怕被當成活靶子就各自安睡去了。


    第二天,魏明還沒從床上爬起來呢,就聽到護衛說城外有多了幾股倭奴,而且通過望遠鏡還能看到遠處有更多的倭奴集結,並且砍伐周邊的樹木打造攻城器械。


    魏明聽到這話又有些慌,趕忙顛顛的去找嚴易,卻不料嚴易早就先他一步上了城牆。


    魏明追過去的時候,正撞見嚴易在指揮士兵如何布置防守,魏明是正經科舉出身,對於兵事不能說一竅不通吧,那也是所知有限。


    因此,魏明見到嚴易在指揮士兵,當即萌生出偷師的想法。


    “你們幾個去東邊的城牆,看他們可曾按照本將軍的吩咐布置!”


    “諾!”


    “還有這大炮,每天都要上油保養,炮彈不要堆放在城牆上,一定要放在城牆後的彈藥庫裏,平時大炮裏留一個,外邊留一個,剩下的都放庫房裏存放……”


    “諾!”


    “最後,從今天起,挖礦的事情可以先緩緩,每天抽調三百人訓練礦工隊列,讓他們協助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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