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朱一個人孤獨地吃著餃子之時,千裏之外的大同府,十萬軍民也在吃餃子。


    羊肉大蔥餡的餃子。


    隻是很多士卒吃過之後,非得說是大蔥羊肉餡的。


    因為,大蔥太多,完全將羊肉的腥膻給遮掩住了。屬於那種不細嚼慢咽,都吃不出來裏邊還要羊肉的那種大蔥餡餃子。


    不過,就算大蔥多了點,羊肉少了點,每一個士兵吃得都賊歡實。


    一個個圍在大鍋邊上,剛撈出來的餃子,一眨眼的工夫就被吃得精光。


    隻有兩廣的士兵會抱怨一句,為啥沒有湯圓?


    但當餃子端上來的刹那,也渾然忘了剛剛說的話,生怕吃慢了連個皮都撈不到。


    相對來說,帥府的餃子就好吃多了,最起碼是真正的羊肉大蔥餡。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藍玉的身體好了很多,已經可以被人攙扶著下地了。


    隻是身上依然提不起勁,走上幾步路就得歇一會兒。


    但當他看到餃子端上來後,也飛快地坐到了桌子前,生怕被傅友德和常升這兩個吃貨給吃光了。


    「你倆慢點吃!」


    「慢點!」


    藍玉手上沒勁,夾不住餃子,氣得他開始耍陰招,攥著快子在身前的盤子裏一通亂紮,這才阻止了另外兩人的快子。


    事實上,常升和傅友德麵前也有餃子,隻是這倆人故意氣藍玉,總是要把快子伸到藍玉麵前的盤子裏。


    【講真,最近一直用@


    去了。


    「你可是我們朱家的大恩人,咋能讓你給孤讓座呢?」


    「朱允熥!」


    「你給孤滾出來,你個偷羊賊,不給孤個交代,看孤不打爛你屁股!」


    朱棡話音剛落,就看到朱允熥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個搬椅子的小兵。


    「三叔,你啥時候來的?」


    朱棡看到朱允熥又長高了不少,臉上滿滿的都是開心。


    「好小子!」


    「偷到你三叔頭上了!」


    「但你也別可著三叔一個人偷呀,你往東邊走走,你四叔也籠絡不少牧民幫著他放羊呢!」


    朱允熥將餃子放到桌子上,笑嘻嘻地說道。


    「謝三叔提醒,改天我命人去東邊轉轉,嘿嘿嘿!」


    朱棡用力的拍拍朱允熥的肩膀,然後對著他的屁股踢了一腳。


    「滾吧!」


    「三叔要跟幾位國公商量點事,一會兒再來找你小子算賬!」


    朱棡將朱允熥打發走,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跟傅友德、藍玉等人一起胡吃海塞。


    雖然朱棡沒說,但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朱棡是不放心大侄子,這才連個年夜飯都沒在王府吃,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


    因此,不論是傅友德還是常升,都非常殷勤地給朱棡倒酒。


    朱棡也是來者不拒,幾杯酒下肚,就徹底打開了話匣子。


    「涼國公,你給孤個準話,現在大同府還有多少可戰之兵?」


    傅友德不待藍玉說話就搶著答道。


    「主將都病倒了,你還指望有幾分戰鬥力?」


    「大同府的士卒,一多半都得了風寒,沒一兩個月根本恢複不過來。」


    朱棡聽到這話,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從袖子裏摸出一份軍報,扔給傅友德道。


    「你們看看吧。」


    「這是孤最近收到的草原軍報,烏格齊哈什哈征召了五萬騎兵,正打算從東勝城入境,繞過大同府直取太原……」


    朱棡這話一出,在座的幾人都吃不下這頓飯了。


    如果放在平時,五萬騎兵入境,還不夠給他們塞牙縫的呢。


    然而,現在大同府剛經曆過一場風寒時疫,士兵的身體素質很差,很多人還整天流鼻涕呢,讓他們拿啥去抵擋?


    傅友德和常升都放下了快子,滿臉憂愁地對著餃子發呆。隻有藍玉依然如故,大口大口的吃著,仿佛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朱棡見狀忍不住問道。


    「涼國公,你給孤個準話,你們大同府能不能擋得住?」


    「要是大同府擋不住,孤可就找父皇要救兵了!」


    藍玉聞言冷笑一聲道。


    「陛下手裏還哪來的兵?」


    「呃呃……」


    朱棡聽到這話,臉上的表情一陣僵硬。


    是啊!


    大明縱有帶甲百萬,但都有各自的駐防區域,滿打滿算的十幾萬機動兵力,基本上都在大同府裏呢。


    現在給父皇上書,讓父皇派援兵,那隻能從別的防線上調動。可那樣一來,別的地方的防禦就鬆了,瓦剌首領完全可以從別的地方進攻,犯不著跑他們大同這邊。


    「那依涼國公之意,咱們就隻有等死了?」


    藍玉顫顫巍巍地夾起一個餃子,還沒吃到嘴裏就掉在桌子上,氣得他直接將餃子紮起來直接塞到嘴裏。


    「為啥等死?」


    「不就五萬人麽,老夫在城裏挑三萬人就能滅了他們!」


    藍玉這話說得豪情萬丈,


    但朱棡聽得確實一陣頭疼。


    「算了!」


    「你們慢慢吃,孤還是先迴太原整軍備戰吧。」


    朱棡剛起身,就被藍玉給叫住了。


    「坐下!」


    「你好歹也是戍邊藩王,怎能如此沉不住氣?」


    「這……」


    朱棡悻悻地坐下,隨即抱怨道。


    「人家大軍都快打過來了,你讓孤如何沉得住氣?」


    「今年草原上有白毛風,這過來的可是五萬頭餓狼啊!」


    「一旦讓他們打進來,指不定給大明造成多大的損失呢!」


    藍玉見朱棡坐下就不再搭理他了,隻是看向一旁的傅友德。


    「老傅,我記得你說咱們大同府,還有三萬可戰之兵吧?」


    傅友德點點頭道。


    「是啊!」


    「但你也不能全指望他們,總得留下點守城的吧?」


    藍玉聞言不解的問道。


    「守城?」


    「守什麽城?」


    其他幾人聽到這話都蒙了,傅友德更是摸了摸藍玉的腦袋,以為他在說胡話。


    「藍玉,大同府可是戰略要衝,瓦剌如果打進來,這裏是絕對不會放過的,你說守什麽城?」


    藍玉聽到這話,神秘的笑笑道。


    「咱們隻消把城裏有疫病的風聲放出去,那幫草原***就不敢攻城了。」


    「呃呃……」


    藍玉這話一出,桌上的人齊齊一愣。


    傅友德很快就反應過來,指了指桌子上的羊肉餡餃子道。


    「你是說,草原人比咱們還怕疫病?」


    藍玉眼皮一耷拉,沒好氣地道。


    「那是自然!」


    「正所謂家趁萬貫,帶毛不算。」


    「草原上的人,衣食所安全賴這些牲畜。一旦感染了大規模的疫病,他們的損失可比咱們大明大得多。」


    「隻要讓他們知道大同府裏有疫病,你就算大開城門,他們都不敢闖進來!」….


    幾人聽了藍玉的解釋,頓時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然後紛紛給藍玉夾餃子,打算讓他再多說幾句。


    朱棡也不像一開始那麽慌了,他甚至都想好了,迴去就散播太原府發生疫病的消息,讓瓦剌人知難而退。


    他現在隻擔心一點,那就是瓦剌人在城裏有探子,恐怕這謊言騙不過他們。


    「老藍,你說這仗咱們該咋打?」


    「老夫哪知道?」


    「你剛剛不是說得頭頭是道嗎?」


    「老夫打仗都是隨心所欲,從來沒什麽計劃……」


    傅友德見這貨這樣說,又把餃子從他麵前端了迴來。他發現自己就多餘問這老貨,還不如自己吃飽喝足了,然後自己想辦法呢。


    朱棡也有點失望,隻是一想到藍玉之前的戰績,又有點不甘心。


    「涼國公,難道你一點計劃也沒有?」


    「沒有!」


    「老夫打算讓東勝城的人撤迴來,好歹能保留一點戰鬥力。」


    「至於其他的,就得看烏格齊哈什哈配不配合了。」


    「呃呃……」


    幾人見藍玉這麽說,誰都不再搭理他,隻是專心地吃餃子。


    朱棡吃完一盤餃子,抹了抹嘴巴起身就走。


    「幾位慢吃,我去找大侄子算賬去了!」


    藍玉朝著朱棡擺擺手道。


    「去吧!」


    常升和傅友德欲起身相送,也被朱棡給攔住了。


    「兩位


    不用送,我跟大侄子說幾句話就走。」


    在朱棡走後,傅友德不死心地繼續追問道。


    「藍玉,你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藍玉點點頭道。


    「確實沒辦法!」


    「不過,老夫自打來到邊境,最大的難題是找不到敵人!」


    「現在敵人主動送上門,老夫開心還來不及呢,為啥要把他們趕跑?」


    傅友德聽到這話直接無語了,就眼下這情況,能把瓦剌人趕跑已經是大功一件了,藍玉這廝竟然還惦記著全殲?


    事實上,藍玉一直惦記著全殲。


    他這次來到邊境,就一直苦於找不到敵軍主力,沒法酣暢淋漓地打一仗。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實在是他的威名太大了。


    草原諸部一聽說他來了大同,嚇得連夜搬家,方圓幾百裏之內連根毛都沒給他留下。


    然後,藍玉就陷入了艱難地尋找敵人之旅,一邊搜尋敵人的蹤跡,還得忍受著老皇帝隔三差五地問責。


    老皇帝嘴還毒,問他是不是想養寇自重,擁兵自立,起兵造反啥的。


    這也就是藍玉吧,換個別的武將,早就被老朱的誅心三連問給問自殺了。


    哪怕是藍玉也有點扛不住了,在邊境蹉跎了幾個月,一股急火攻心直接就病倒了。


    因此,在聽說瓦剌集結五萬人要打大同,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群人總算他娘的來了!


    朱棡在離開藍玉的房間後,就徑直去了外邊的客廳,找到正在跟將領們推杯換盞的大侄子。….


    朱棡將大侄子拎到一邊,趴在他耳邊說道。


    「大侄子,給自己多備幾匹快馬,一旦聽到瓦剌打過來的消息,啥都別管,直接往太原府跑!」


    朱允熥聽到這話滿臉的不敢置信。


    「為啥呀?」


    「大同府可是有精兵十萬呢,區區瓦剌人打不過我們吧?」


    朱棡見朱允熥跟他舅老爺一般迷之自信,氣得照著大侄子的腦袋就是一巴掌。


    「哪來的十萬精兵?」


    「現在的大同府,隻有十萬隻病貓!」


    「你總不至於天真地以為,這十萬隻病貓能打得過瓦剌精銳吧?」


    「不能嗎?」


    朱棡見大侄子竟然對草原部落一無所知,氣得他抱起大侄子就走。


    「也不用等以後了,你還是先跟我迴太原吧!」


    「三叔,我現在跑了就是逃兵!」


    「我好不容易收攏的軍心就沒了!」


    朱棡見朱允熥這樣說,這才將其給放下。


    他也聽說大同府裏的士卒對他很推崇,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也不想讓朱允熥損失這份來之不易的軍心。


    「行!」


    「但有一點你得給三叔記住了,真到了不可挽迴之時啥都別管,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說!」


    「三叔放心吧,真有危險了,我跑得比兔子都快!」


    朱棡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連夜就騎著快馬迴到太原整軍備戰去了。


    過完年第二天,東勝城守軍就奉了藍玉之命撤了迴來。


    第三天,東勝城淪陷,被瓦剌騎兵的先頭部隊占據。


    第五天,大同府城外已經可以看到草原遊騎。


    然而,藍玉依然按兵不動,每天隻是吃吃喝喝,跟個沒事人似的。


    藍玉不急朱允熥急呀,每天都得跑城頭上瞅上幾遍,看看大同府是不是被包圍了。


    第七天的時候,大同府外邊全是敵軍的時候,朱允熥終於坐不住了,把藍玉


    從床上拽起來。


    「舅老爺,現在該咋辦啊!」


    「咱們到底打不打,你趕緊給個痛快話,再不打的話,我可就偷偷跑路啦!」


    藍玉聽到朱允熥這樣說,笑著誇獎道。


    「好小子!」


    「是個當皇帝的好苗子!」


    「以後記住了,見到這種事情第一時間就跑,別等著被人圍了城再跑,哈哈哈!」


    朱允熥見藍玉這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氣得恨不得上前咬幾口。


    「舅老爺,這仗還能打嗎?」


    藍玉想都沒想地迴道。


    「當然能打!」


    「咱們大同府城高池深,那幫***騎兵又打不進來,咱們怕他們個球?」


    「再者說,咱早就在外邊紮好口袋了,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呢!」


    「啊?」


    「啥時候的事,我咋不知道?」


    藍玉鬱悶地看了眼外甥孫,心道啥事都讓你知道,我這個舅老爺還混個屁?


    「去告訴外邊,敲聚將鼓吧!」….


    「哎!」


    朱允熥顛顛地跑出去,親自敲響了聚將鼓。


    大同府內的一眾守將聽到聚將鼓,趕忙騎上快馬趕到帥府。


    藍玉見人到齊了,當即對眾人道。


    「來!」


    「咱們合計合計,這次的仗怎麽打。」


    眾人聽到這話,隻當藍玉在跟他們客氣,一個打著哈哈笑道。


    「涼國公言重了,您隻管下令即可,您說怎麽打,咱們就怎麽打,哪用得著商量?」


    因為按照藍玉的習慣,不到出兵之時,他是不會透露半點口風的。


    藍玉白了那人一眼道。


    「你當咱是說給你聽呀,咱是說給咱外甥孫聽的!」


    藍玉一把將外甥孫拉過來,抱著他做到主帥的位置上。


    「外甥孫給咱好生學著點,看你舅老爺是咋排兵布陣的!」


    朱允熥聽到這話,隻感覺胸腔裏有一股火焰在燃燒,這可是大明戰神親自教他如何打仗呀!


    藍玉在將朱允熥放到主帥的位置上,當即從一個盆裏抓出一把石灰,在地上均勻地畫出一條線。


    「這就是長城!」


    藍玉說完這話,就一腳踩在長城裏邊,一腳踩在長城外邊,然後依次畫下大同府、東勝城,以及幾個大大小小的圈圈。


    「大同府和東勝城的位置,諸位應該都了然於胸,就不用老夫多說了。」


    「至於這幾個圈圈麽,指的是長城外的居延海和沙井地區。」


    「瓦剌距離大明幾千裏,路上一定有好幾個補給點,其中大部隊、輜重之類的一定在居延海,沙井也是他們的一個補給點,甚至從咱們大明劫掠的財貨,都會集中在這兒,然後再運往居延海,再從居延海從容運迴瓦剌汗庭。」


    「此次若是想將瓦剌這五萬人全殲,就隻能等他們深入大明,首尾不能相顧之時,才從中將其切斷。」


    「然後集中兵力消滅東勝和沙井地區的人,再配合晉王殿下的三衛兵馬,將深入大同府和太原府內的殘敵肅清。」


    「唯有如此,才能將瓦剌的主力一網打盡!」


    「隻要將這些人消滅,居延海那邊的瓦剌大營,隻需一萬輕騎就能拿下!」


    「就算不能將他們盡數消滅,但隻要將輜重和牛羊留下,瓦剌部的春天也會變得異常艱難!」


    藍玉的殲敵方略一出,登時引起帥府內的所有將領吹捧,隻有朱允熥有不同意見。


    藍玉說的這些並不深奧,簡單解釋一


    下就是誘敵深入,各個擊破的戰略。


    但這個戰略有個最大的弊病,那就是用誰來當誘餌?


    顯然,在藍玉的規劃裏,他一直沒聽到的大同府百姓就是這個誘餌。


    「舅老爺,您這計策確實很好,但這樣一來,大同府的百姓不就遭殃了嗎?」


    藍玉聽到朱允熥的質疑,臉上閃過一絲微笑。


    「外甥孫!」


    「你說得沒錯,但這就是戰爭!」


    「不付出足夠大的代價,又如何能引得魚兒上鉤呢?」


    「此戰過後,可保大同府五年太平,就算付出些許犧牲也是值得的!」.


    火紅的雞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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