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在被大孫感動之後,臉色陡然轉冷。


    大孫為了大明,連命都豁出去了,那幫女幹商竟然還有臉要錢?


    他這個當爺爺的要是不能替大孫守住家產,那他將來哪來的臉麵對大孫!


    在老朱這樣想之時,大殿內的官員已經跪了下去,山唿吳王殿下賢明了。


    「吳王殿下高義,微臣等欽佩不已!」


    「吳王高義,臣等欽佩!」


    老朱聽著眾人這樣說,心裏又生出點別的想法。如果能用這點股份給大孫換來名聲,好像也不虧啊……


    正在這時,秦德順壓低聲音在老朱耳邊說了一句。


    「皇爺,臨安公主、寧國公主、安慶公主、懷寧公主家皆是做糧商的……」


    老朱聽到這話臉色就是一變,他算是搞明白,為何陳宗理堂堂戶部尚書,連幾個糧商都擺弄不了,還得告到自己麵前。


    敢情,這狗東西是給自己挖坑呢!


    一旦自己嚴厲處置,定然引起幾位公主的不滿。遠的不說,就說安慶公主吧,咱已經把他丈夫歐陽侖給宰了,要是再因為糧食之事斥責這丫頭,等咱百年之後,這丫頭都不帶哭一嗓子的!


    其他幾位公主也難纏得很,倒不是她們蠻不講理,實在是老朱對她們心裏有愧。


    老大臨安公主的公公乃是李善長,全家都被殺了。


    寧國公主乃是老朱和馬皇後的嫡女,自己要是收拾她,等將來到了地下,就該輪到馬皇後收拾咱了。


    相對來說,懷寧公主還算讓他省點心,但他也不能總可著一個老實孩子欺負吧?


    老朱想到這兒的時候,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那逆孫該不會是知道了這事,所以才留下用股份換糧食的對策吧?


    畢竟,這股份就算給了他那幾個姑姑,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咳咳!」


    「既然咱大孫已有成算,那就按照咱大孫說的辦吧!」


    「對了,咱來之前你們在做甚?」


    「迴稟陛下,微臣等在統計城中百姓發病率、死亡率、傳染率等等。」


    「都是些什麽率?」


    「迴稟陛下,這都是三皇孫教我們的新詞,是專門用來應對城內天花疫病的。」


    「發病率就是……」


    在解奎的解釋下,老朱總算是搞明白這些新詞都是啥意思了,簡單來說就是統計城裏有多少人生了惡疾啊。


    「那你們繼續忙吧。」


    「一切都按照咱大孫之前的布置來,不用事事來問咱!」


    老朱撂下這句話,就開始漫無目的地在大殿裏散步了,每看到一樣新奇的東西,都會詢問一下邊上的解奎。


    「這個圖標是啥?」


    「迴陛下,這就是城中百姓發病率示意圖。」


    「每一個圓柱就代表一天……」


    「哦哦哦!」


    老朱滿意地點點頭道。


    「此法不錯,這幹巴巴的數據一下子就好看多了!」


    老朱雖然不是偏科生,但對於數字之類的也挺頭疼。現在看到這種圖表,當即如獲至寶,琢磨著以後應該全大明推廣,那樣他看起數據來就容易多了。


    「這些小旗子是怎麽迴事?」


    「迴稟陛下,這是發現病例的裏坊。」


    「隻要某個裏坊爆出病例,就會在該裏坊上邊插一麵小旗子。」


    「哦……」


    老朱聞言笑了笑道。


    「這逆孫倒是生了個玲瓏心,這般取巧的法子竟也能想到,哈哈哈……」


    「還有啥新奇的


    玩意沒,一股腦都給咱說說,也讓咱知道大孫這些天都幹了啥!」


    「好!」


    隨著解奎的解說,老朱漸漸在腦海裏繪製出大孫這些天的工作情形,以及對每一件事情的應對措施。


    老朱邊聽邊點頭,對於大孫的處置他還是非常滿意的,甚至有些對策他都想不到。


    「咱大孫還真是天生的皇帝胚子!」


    「好了!」


    「咱也不在這兒攪你們了,你們自己忙著幹活吧。」


    「到時候那什麽報表統計出來,記得給乾清宮送一份!」


    「諾!」


    眾人送走老皇帝後,無不暗暗鬆了一口氣,然後繼續埋頭幹活。


    另外一邊,陳宗理帶著戶部兵丁再去借糧之時,糧商們一聽可以用吳王名下的商會股份做抵押,無不歡欣鼓舞,踴躍借糧。


    以前他們是生怕朝廷借得多,現在則是生怕朝廷不願意借,怕他們借得不夠多!


    甚至有的人還委婉地示意,之前借出的糧食也不用還了,直接抵了股份吧。


    這讓陳宗理非常受傷,心道自己堂堂戶部尚書,以大明國庫為抵押,竟然還比不上三皇孫搞出來的兩個商會?


    「本官有一事不解,三皇孫的股份就那麽值錢嗎?」


    「哎呀呀,大人您這是說笑啦!」


    「什麽錢不錢的,三皇孫如此仁義,我等商賈豈能不效犬馬之勞?」


    陳宗理聞言冷笑一聲道。


    「嗬嗬!」


    「那就白送吧,三皇孫一定更開心!」


    陽家糧店的老板聽到這話當場就急了。


    「別介呀!」


    「草民也是小本買賣,哪能禁得起這麽個送法?」


    「這樣吧,之前借給朝廷的小人做主,就不用朝廷還了。隻要後續借糧都拿明鋼商會和煤業商會的股份做抵押,小人這裏的糧食您隨便借!」


    陳宗理聞言再次追問道。


    「那你給咱說說,你們為何不信任朝廷,卻信任三皇孫的股份?」


    這次糧店老板不敢亂說了,趕忙扔了幾句實話出來。


    「嗨!」


    「走馬的營盤流水的兵,大人今年是戶部尚書,明年指不定您就升遷到別的部了呢?」


    「到時候新官不讓舊時債,你讓小的找誰要錢去?」


    「然而三皇孫就不一樣了,這位主可是簡在帝心,遲早要承繼大統滴。」


    「而且他那倆作坊的股份值錢喲,現在真是花多少錢都買不到!」


    「他一個作坊生產煤藕,一個作坊打造燒煤藕的爐子,可謂是賺得盆滿缽滿!」


    「據說光是每月的分紅,每一股都能有一兩銀子的股息!」


    「此等暴利行當,我等商賈豈能不喜歡,嘿嘿嘿……」


    陳宗理聞言也嘿嘿冷笑了兩聲,隨即冷冷地道。


    「恐怕你們身後的主子也喜歡吧!」


    陳宗理確實有給老朱挖坑的想法,但這也不能怪他。誰讓京城但凡賺錢的買賣,最大的幾家都是他們老朱家的人呢。


    眼前這家陽家糧行就是臨安公主家的,原來叫歐陽糧商,歐陽侖被殺後,這才去了「歐」字,改成陽家的。


    陳宗理就是深知這裏邊的道道,這才找老皇帝抱怨,打算讓老皇帝出手整治一波皇親國戚的。


    隻是他沒想到,三皇孫那般小的年紀,竟然提前料到了這一點,並且提前做出相應布置。


    如此一來,雖說糧食成功搞到了,但卻錯過了一個打擊皇室經商的機會。


    這也是陳宗理對於朱


    允熥最不滿意的地方,這位三皇孫對待皇家過於寬容了……


    有了陳宗理搞來的糧食,京城的疫病政策得以繼續施行。


    不過,這一切都跟朱允熥無關了。


    因為此時的他已經來到了位於玄武湖邊上的牛棚,親自指導眾人如何培養牛痘等事情。


    事實上,朱允熥並不知道牛痘的確切防治率和成功率,隻知道此法可行,後世的天花就是靠著此法才徹底消滅的。


    因此,他才會去最後看一眼老朱,了卻心裏最後的那點遺憾。


    「所有發病母牛都跟牛犢關在一起,直至牛犢身上也出現牛痘才行!」


    「另外,注意日常消毒,每次作業結束,都要進行一番消殺再出來!」


    「諾!」


    太醫院院正郝文傑一邊跟隨著朱允熥,一邊記錄著朱允熥說出的每一句話。


    「三皇孫,微臣有一點不明,為何要讓牛犢也感染上?」


    「牛犢和母牛不都是牛嗎,他們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嗎?」


    朱允熥麵對這樣一位好學寶寶,隻給了他一個苦澀的微笑。


    「實話說,我也是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我隻知道這樣的成功率更高,對人的傷害也最低。」


    「至於為什麽,那就隻能靠你們醫學院的人研究了。」


    「對了,青黴素研究得如何了?」


    郝文傑聽到朱允熥發問,趕忙一本正經地迴答道。


    「迴稟三皇孫,目前已經通過水漂法、碳吸附等手段脫掉大部分毒素,但還有一些無法祛除,能夠引起不同程度的過敏反應!」


    朱允熥歎了口氣道。


    「慢慢研究吧!」


    「什麽時候研究出這個東西,你們醫學院才能真正興盛!」


    「諾!」


    朱允熥在牛棚這邊住了幾天,直至牛犢感染上牛痘,並且能提取出疫苗之時,他才找了個僻靜的民房住下。


    郝文傑親自在朱允熥的手臂上劃出十字形傷口,然後小心地將疫苗植入其中。


    在做完這一切,郝文傑立馬把徒弟叫進來,讓其如法炮製,在自己的胳膊上也來這麽一刀。


    事實上,如果不是朱允熥攔著,這第一人非他莫屬。


    這可是天下第一個接種牛痘的殊榮啊,那是每一個學醫之人夢寐以求的機會。


    可惜,這孫子就看上這個潑天功勞了,絲毫沒有相讓的意思。


    朱允熥確實看上這個功勞了,不過他之所以著急接種,也有其他方麵的考量。


    因為人和人的體質不同,對疫苗的反應也不同。


    他怎麽說也跟老朱有血緣關係,他親自試一試,多少能替老朱趟趟雷。


    隻有他親自確認疫苗的副作用,他才敢給老朱接種。


    而接種疫苗到結痂,至少需要八到十天時間。


    現在京城天花肆虐,他等不及那麽久。


    既然注定要第一批接種,這天下第一的名頭必然要搶一下了。


    朱允熥接種了疫苗後,發現隻有體溫微微發熱,外加一些嗜睡的副作用,他也就漸漸放下心來。


    剩下的時間就是等待,等待自己傷口處結痂脫落,即可宣布接種成功。


    八天時間一晃而過,朱允熥和郝文傑聯袂從民房裏走出來。


    外邊早已等候多時的太醫院和醫學院的師生,見到兩人平安出現,登時爆發熱烈的掌聲。


    隻有醫學人才懂,這小小的進步對於整個大明百姓有多麽重要的意義!


    有了牛痘疫苗,大明將再也不怕天花這種


    疫病了!


    「恭喜三皇孫!」


    「恭喜院正!」


    「大明醫家,冠絕天下!」


    朱允熥聽到眾人的歡唿聲,也跟著眾人一起呐喊。


    一時間,整個民房內外都響徹著大明醫家,冠絕天下的吼聲。


    接下來就是醫學院全體師生接種牛痘疫苗了,然後統一封閉教學樓進行隔離。


    朱允熥在下達了擴建養牛場,購買更多的母牛和牛犢的命令後,立馬帶著郝文傑進了皇宮。


    他要給皇爺爺種下牛痘苗!


    在朱允熥趕往皇宮之時,老朱正趴在皇宮的宮牆上,偷看朱植等幾個皇子鬥蛐蛐。


    雖然他看不清哪隻蛐蛐勝了,但隻要他看到皇子們開心的笑臉,他心裏的陰霾也就全都消散了。


    「你們說大侄子還得多久能迴宮?」


    「應該快了吧?」


    「等大侄子迴宮,徹底解決了天花這個麻煩,咱們就舉辦第一節峽穀蛐王爭霸賽!」


    朱植的話音一落,朱權、朱楩兩人就開心的附和著。


    他們最近都快憋瘋了,每天隻能帶著個紅袖標,帶著厚重的口罩看守宮門,並監督手下的太監、侍衛,對每一個進出皇宮之人進行登記、消毒、測溫之類。


    雖說這個工作很重要,是守護皇宮的最後一道屏障。但也確實很無聊,無聊得他們連鬥蛐蛐的興致都快提不起來了。


    「好呀!」


    「到時候讓大侄子當裁判!」


    「對!」


    「就讓他當裁判!」


    幾個皇子一聊起這事,兩眼就齊刷刷泛光。


    然而,當他們想起峽穀賽製的玩法後,對眼前這種一個罐子裏單打獨鬥的玩法就再也提不起興趣了。


    這讓城頭上偷看的老朱很是著急,忍不住高聲喊了一嗓子。


    「喂!」


    「你們幾個怎麽不鬥了?」


    「剛剛那局是誰贏了?」


    三個皇子聽到這話,下意識地就跪了下去,然後偷眼找了一圈,才發現父皇竟然躲在城牆上。


    朱植心裏暗道這次死定了,竟然被父皇親自給捉到了。


    另外兩隻也是顫抖得如同篩糠,生怕父皇下一句就叫來錦衣衛,把他們按在地上胖揍一頓。


    老朱看著三個嚇傻了的皇子,臉上頓時閃過一絲不快。


    咱咋說也是他們親爹,至於怕咱怕成這樣?


    老朱想到這裏,頓時對那個膽大妄為,敢造自己反的逆孫生出無限的思念之情。


    算算日子,這孩子應該快成功了吧?


    這些天雖然兩人分處城內城外,但兩人一直保持著通訊。


    老朱更是每天都派人過去打探十幾次,大孫吃了沒,吃了多少,幾時睡下,對於城中疫病可有何種安排之類……


    昨天就有人傳訊,說今天就能有結果。他也是聽了這個話,才顛顛地跑到城門樓上等候,想第一時間看到大孫的馬車。


    就在老朱滿懷失望之時,東華門外的轉角處,一輛踏著朝霞的馬車駛了過來。


    老朱看到這輛馬車,眼角情不自禁地濕潤,臉上也總算是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馬車中的朱允熥也仿佛有感應一般,剛拐到東華門外就打開了車簾,向著宮門的方向看去。


    老朱看到大孫那瘦削的臉,心中隻剩下滿心歡喜。


    噫!


    成了!


    咱大孫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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