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靈堂。


    即使老朱搬空地窖的冰塊,也隻能壓製住三伏天的暑氣,卻壓不住一幹藩王的火氣。


    秦王朱爽大馬金刀的坐在地上,對著身前的一幹王弟、王侄激揚文字,揮斥方遒,抱怨老朱正上頭。


    “我跟你們說,你們就是跪倒明天早晨都沒用,老爺子明顯是遷怒咱們!”


    “憑啥老三那個廢物自己在路上累病了,反倒要怪到咱們頭上!”


    “還有你!”


    “朱橚,你剛剛不是吵吵著餓了嗎,你看有人管你不?”


    “依我說,你們要是長點心眼,就趕緊托人跟家裏說一聲,讓他們送過來一套行禮,在送點吃食墊吧墊吧,等老爺子想起你們這些後娘養的,指不定猴年馬月了!”


    秦王沒繼承半點老朱的腦子,反倒是將他嘴損的毛病繼承了個十成十。


    靈堂裏的一幹王爺,本來就跪的不耐煩了,現在聽到秦王這一挑撥,當即有人動搖。


    最先坐下的乃是朱橚,其次跟朱橚交好楚王朱楨。


    這倆貨打小心眼就多,這次進京也是,走到雞鳴驛就不走了,然後蹲在驛站裏聽消息,生怕父皇會拿他們倆開刀。


    直至朱棡、朱爽、朱棣相繼進京後,兩人打聽下這三位兄長都沒出事,這才重新趕路進京。


    現在見有朱爽這個老二帶頭,他們倆也順勢坐了下來。


    不過這倆人坐的也不安穩,生怕會被父皇給當成雞殺了,打算在拉幾個人下水。


    到時候法不責眾,就算父皇生氣,也不能拿他們怎麽樣!


    “你們也別傻跪著了,沒聽二哥剛剛說嗎,咱們都是後娘養的,老爺子壓根就沒在乎過咱們!”


    有了這倆人做榜樣,其他人也不由動搖了,尤其是魯王朱肇煇,不僅在一眾藩王裏輩分最低,年齡更是小的令人可憐。


    他爹朱檀死的早,他三歲繼位,今年也才六歲。


    此次進京奔喪,還是搭的七叔朱榑的順風車,哪怕是進宮罰跪,身旁也破例帶了個乳娘隨行。


    因此在見到三個叔叔都坐在地上,他本就不堪重負的小身板,當即一軟直接坐到小腿上。


    在之後就是朱榑了,但朱榑比較膽小,既想坐著歇會,又怕一會兒父皇過來訓誡,看到他們四仰八叉坐在地上,責罰他們對太子大哥不敬。


    於是,他取了個巧,朝著朱肇煇拍了拍大腿,示意其躺在自己腿上。


    朱肇煇不明所以,還以為七叔體貼自己,可憐自己呢。


    殊不知,他那個不要臉的七叔,隻是想拿他打掩護。


    老爺子最是憐惜幼子幼孫,就算突然來查崗,看到朱肇煇躺在自己大腿上,也會就此原諒自己。


    在這幾個王爺放飛自我後,依然直挺挺跪在那裏的朱棣就顯得非常另類了。


    朱爽向來看不上這個四弟,見他現在還裝樣子,當即第一個開噴。


    “哎呀!”


    “我這個秦王算是廢了,在老爺子心裏早就是逆子,就差被老爺子在我腦門上貼個反字了!”


    “哪像四弟啊,分明該幹的事都幹了個遍,可偏偏滿朝文武稱頌,老爺子更是對你讚賞有加!”


    “搞不好,過上幾天咱們在見到人家,就得給人家行禮,然後俯首稱臣嘍!”


    眾人聽了朱爽這番話,目光齊刷刷的望向朱棣,把朱棣看的那叫一個芒刺在背。


    “二哥,我沒得罪過你吧?”


    “你在陝西,我在北平,咱倆井水不犯河水的,你老跟我過不去幹嘛?”


    朱棣迴懟了朱爽兩句,隨即也順勢坐在小腿上。


    一來是他跪的腿麻了,二來是不想太過不合群,引起別的兄弟忌憚。


    朱爽見朱棣也不跪了,也就不在針對他了,繼續展開對老爺子的偏心眼行為的批判。


    “話說,你們覺得老爺子是咋想的?”


    朱橚聞言故意裝傻充愣的問道。


    “啥咋想的?”


    朱爽朝著靈堂裏的牌位努努嘴道。


    “別跟我裝傻,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說的是啥!”


    “你們說,老爺子到底想把位子傳給誰啊,是老四,還是大哥家的長孫?”


    朱棣聽到這話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二哥,朱雄英早就薨了,你還提皇長孫是何居心?”


    朱爽不滿的哼哼兩聲道。


    “死人還能跟活人爭啊?”


    “再者說,宮裏管朱允炆那孫子都叫了多少年的皇長孫了,父皇都默認了,我就不信你們沒聽見過!”


    “那不是也還有朱允熥呢嗎?”


    “我記得他們倆隻差了還不到兩歲吧?”


    齊王朱榑忍不住嘟囔幾句,他說這話倒也不是替朱允熥張目,隻是習慣性的想杠一下。


    朱爽聞言冷笑一聲道。


    “那孩子不行!”


    “太窩囊了,比朱允炆差遠了。”


    “我可是聽說,朱允炆自小就有賢明,什麽敏而好學,尊敬師長,孝敬父母等等。”


    “還聽說大哥病重期間,這孫子衣不解帶的伺候著,引得宮內宮外上下人等一片稱頌。”


    本來已經迷迷瞪瞪快睡著的朱肇煇聽到這話當場就不服氣了,他本來年齡就小,小孩子的攀比心一上來,哪裏還管的上那麽許多。


    “二叔!”


    “我母妃說我也很孝順的,而且我也很好學,現在就能背下三字經了呢!”


    朱爽見這孫子突然插嘴,毫不留情的懟了一句。


    “你也配跟朱允炆比?”


    “別看你跟他都是皇孫,但你倆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


    “二叔說句難聽點的話,你幾年能見到一次你皇爺爺?”


    “如果我猜的不錯,你現在連你皇爺爺長啥樣都不記得吧!”


    “你爹活著的時候都不受待見,你還想惦記大明的皇位?”


    “二叔勸你趁早死了這個心,就算我們這些叔叔輩的都死絕了,大明的皇位也輪不到你繼承!”


    朱肇煇一聽這話“哇”的一聲哭出來,滿臉不服氣的質問道。


    “憑啥皇位輪不到我,我也是皇爺爺的親孫子!”


    事實上,朱肇煇這完全就是小孩子的氣話,別說他不知道皇帝是幹啥的,他連魯王是幹啥的他都不知道。


    畢竟,他才斷奶幾年呀,哪懂那麽多的彎彎繞。


    朱榑見朱爽還抻著個脖子想說話,當即懟了他一句。


    “二哥,你可少說兩句吧。”


    “朱肇煇還是個孩子呢,把他氣哭了你哄啊!”


    朱爽一聽這話當即閉上嘴巴,他連自己的孩子還不願意哄呢,哪有興趣搭理這小崽子?


    就在朱爽琢磨著如何在起一個話頭之時,隻見太子妃呂氏領著朱允炆和朱允熞走進靈堂,在三人身後還跟著十來個宮女太監,每人的手裏都拎著一個食盒。


    “本宮見過諸位王弟、王侄!”


    “允炆,允熞還不上前給諸位王叔見禮?”


    “允炆拜見諸位王叔!”


    “允熞拜見諸位王叔!”


    朱允炆執禮甚恭,相較來說朱允熞就差了那麽點意思了。


    但不管他們倆誰上前見禮,一眾藩王都隻是坐在地上,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朱爽更是眼皮耷拉著,裝作沒看見的樣子。朱棣倒是看了,隻是還不如不看呢,反倒是他那淩厲的眼神,嚇得朱允炆渾身一激靈,還忍不住後退半步。


    朱橚倒是笑嗬嗬的迴應了句,但也是皮笑肉不笑。楚王則用鼻子哼哼一聲,權當是打招唿了。


    隻有齊王比較謙和,朝著朱允炆點點頭,說了聲這孩子真懂事,已經是對他最好的迴應了。


    呂氏看到一眾藩王對待自家兒子的表情,心裏頓時升起一陣寒意。


    如果將來老爺子,真的把皇位傳給允炆,他的這幫王叔也是個大麻煩啊!


    得想個辦法,讓老爺子活著的時候,把這些麻煩解決掉!


    朱允炆見一幹王叔壓根就不待見自己,小臉也不由黑了起來。


    本來他就不願意來,忙著背功課的時間還不夠呢,哪來的時間浪費在他們身上!


    然而,母妃非得拖著他過來,他又不敢違背母妃,隻得硬著頭皮來了。


    現在見自己不受待見,他就想馬上趕迴去背書。


    否則完不成背誦一千字的功課,明天會被大本堂裏的王叔們嘲笑的!


    想到這裏,朱允炆就恨不得甩自己兩個大嘴巴,自己閑著沒事跟那孫子置什麽氣啊!


    現在搞得那孫子沒啥事,自己天天累的跟死狗似的,連睡覺時間都快沒有了!


    “母妃!”


    “孩兒已經給諸位王叔見過禮了,就不在這兒叨擾,先迴去背書啦!”


    朱允炆說完這話轉身就走,留下尷尬的呂氏打圓場。


    “諸位王弟見諒,父皇現在親自督導這孩子的功課,每天還給這孩子布置上千字的文章背誦,搞得這孩子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了……”


    “諸位王弟都餓了吧,宮裏比不得宮外,過了晌午就不能生火了,我給諸位帶了點點心和熟食,諸位王弟先將就一下。”


    “待會我還會派人送上熱茶,幫助諸位王弟驅寒……”


    呂氏話音一落,她身後的太監、宮女魚貫上前,先是在每一個王爺麵前支上一個小桌,然後恭敬的從食盒裏拿出一盤盤點心之類的。


    呂氏見所有人都安排妥當,朝著眾人福了一福,隨即帶著一應太監宮女離開靈堂。


    在呂氏帶著人走後,朱爽拿起一看糕點捏了捏,再次毒舌的評價。


    “這什麽垃圾糕點,硬的能打死人,也好意思帶給咱們吃!”


    這句話隻是個引子,緊接著他就把話題扯到朱允炆身上。


    “那朱允炆也是的,還真以為接了他父親的班,當上了皇太孫啦!”


    “你們瞅瞅他剛剛那做派,黑著臉給誰看呢?”


    “他現在還沒當皇太孫呢,就敢跟咱們掉臉子。等他將來當了皇帝,還不得把咱們一個個全抓到京城砍了腦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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