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牌桌兩邊


    袁府。


    袁基看著手下送上的情報,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廷獄?聽起來好像比投入廷尉府還要糟糕一點,不過,為什麽心裏還是有點不踏實呢?”


    喃喃自語著,他再次掃一眼情報,向半跪在階下的黑衣人問:“廷獄那邊……”


    “大公子,恐怕就算家主,也沒辦法弄清裏麵的情況。”


    “說的也是。”袁基點點頭自言自語道:“不過至今還沒聽說有誰進了廷獄還能活著出來,就讓張角在裏麵自生自滅吧。”


    ……


    司馬家。


    家主司馬防端坐在棋盤前。


    手執黑子,久久沉吟不語。


    在他對麵的,是一個全身籠罩在黑暗中的人,盯著黑白絞殺的棋盤,靜默無聲。


    ……


    楊家。


    弘農楊氏在漢帝劉宏這一朝,相對比較低調。


    但並不意味著楊家的影響力就小。


    實際上,一直到三國曹操掌權的時代,楊家依舊是不容小視的世家力量,甚至連曹操都非常忌憚。


    不惜罷黜楊彪的官職,和殺掉楊修,來打擊楊家的聲望。


    在這個時代,如果說唯一有能和四世三公袁家一較長短的,隻有楊家。


    張角的母親,本就出自弘農楊氏,但這層關係比較隱秘,知道的人不多。


    楊家,把張角視為一個可以利用的棋子,並不為人所知。


    現在的問題是,楊家要不要為了挽救這枚棋子而出手。


    張角在楊家這盤棋局裏,究竟占了多重的份量?


    就算想救,劉宏盛怒之下,將張角投入廷獄,怎麽才能把人救出來?


    一係列的問題,令整個楊家籠罩在一種不確定的氣氛裏。


    ……


    曹家。


    中常侍,大長秋,費亭侯曹騰佝僂著身體,蜷縮在座位上。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實在無法將這個垂垂老矣的老人,與權傾一時的曹騰聯想到一起。


    其實曹騰最輝煌的時代在上一任皇帝,漢恆帝朝的時期。


    自從靈帝登基以來,曹騰已經從朝廷一線位置上退下來,處於榮養的狀態。


    雖然曹騰不在朝中,但是靠著三十年官場的積累,曹騰的人脈和影響力依舊非同小可。


    隻要他在,曹家就有定海神針。


    曹嵩和曹操心裏才有主心骨。


    去年到今年,曹騰已經有兩次病危,全靠家族供養的醫家聖手給搶救迴來。


    整個曹家上下,已經有預感,恐怕曹騰這棵遮風擋雨的大樹,距離大限已經不遠了。


    家族上下,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去打攪曹騰的休養。


    但是今天,顯然是個例外。


    曹嵩和曹操迴到家時,一眼看到曹騰正蜷縮著身體,坐在大廳正中。


    四周一片燈火通明。


    家族各支各房的叔伯兄弟們垂手侍立,一個個噤若寒蟬。


    “爺爺!”


    “爹!”


    曹操和曹嵩大驚失色,一起搶上去。


    曹騰的身體瘦骨嶙峋,骨頭幾乎支撐不起他衰弱的身體。


    這位氣息衰微的老人就在這一刻挺直起身體,兩眼透出淩厲的光芒。


    從曹騰幹癟缺牙的嘴裏說出模糊不清的字:“張…張角,廷獄……”


    “爺爺,您說什麽?”曹操跪在曹騰的膝下,膽戰心驚的問。


    ……


    這一晚,帝都洛陽各個世家家族,都在討論關於張角的話題,猜測劉宏會在何時殺了張角。


    又或者說,張角能在廷獄裏活多久?


    張讓就處在這場漩渦的中心。


    做為掌管廷獄的中常侍,以及漢帝劉宏親口封的列侯,張讓有點忙。


    憑心而論,他巴不得早點把張角這個禍害給結果了,免得牽連到自己。


    但是現在這事已經不全是他自己說了算了,因為上麵還有天子。


    就像現在,張讓小心翼翼,一臉獻媚的領著人,打開層層廷獄牢門,一直進了九道門,終於,看到了被關在廷獄最深處的張角。


    廷獄最深有九道門。


    九為數之極,代表地獄幽冥的最深處。


    在這皇宮裏,如果有幽冥,那一定就是廷獄的第九重。


    出人意料的是,雖然象征著九幽地獄,在這廷獄的最深處卻並不黑暗,相反燈火通明。


    張讓抬眼看去,隻見眼前一片富麗堂皇,古色古香,紫檀木的桌椅家具,黃花梨木的書櫃,筆筒。


    琴台,棋盤,一切的一切應有盡有。


    如果不是知道這裏是地獄第九重,幾乎會以為這裏是朝中哪位王公貴族的內宅。


    要是被朝堂上那些大佬看到張角不但沒死,反而享受這種待遇,隻怕要把肺都得氣炸了。


    然而此刻張讓對張角,沒有任何不耐煩的表情,相反還溫情脈脈,甚至臉上帶了幾分討好的笑容。


    張讓和趙忠這兩位中常侍垂手侍立在兩旁。


    正中走出身穿常服的天子劉宏。


    比起今天在朝堂上,現在的劉宏感覺就是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普通到完全不會認為他是皇帝。


    但是,在他身邊蟄伏的張讓和趙忠,溫順乖巧如老狗的模樣,又在提醒著張角——


    這兩位兇名在外的“十常侍”,在這個看起來普通又疲憊的中年男人麵前,簡直低賤到了泥土裏。


    劉宏負手走進廷獄第九重,向張角微微點頭開口道:“天師對這裏的環境還滿意嗎?”


    那份隨意而平靜的口吻,就像是和一個老朋友聊天。


    而張角,此時正一臉慵懶的斜靠在紫檀木的坐床上,斜斜的看著剛走進來的劉宏,表情並無半點恭敬。


    見張角態度倨傲,張讓和趙忠立刻眼露兇光。


    “大膽,居然敢對天子無禮!”


    劉宏擺擺手,製止張讓和趙忠,繼續問:“你對朕過來並不意外?”


    “陛下如果要我的腦袋,今天在朝堂上就可以了,又何必大費周章的把我送進廷獄?”


    張角的眼裏透著笑意。


    這是一種看穿對手底牌的自信。


    他的這個表情令劉宏臉皮微微一抽,有一種被人戳中心事的感覺。


    “你倒是很自信。”


    劉宏冷笑兩聲,突然臉色一沉:“你難道不知道,你的生死,就在朕的一念之間。”


    “不,你不會。”


    麵對從劉宏身上湧出的殺機,張角淡然微笑。


    一位是當今天子,一位是太平道天師,兩人隔著木桌盯著對方,氣場全開。


    就如同牌桌前等待最終梭哈決勝的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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