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王宗主峰,正殿大堂內。


    他們終究是沒有打起來。


    廖來江很是無奈的坐在主位上,不過這個主位,可不是他平時高高在上的宗主寶座,而是殿中擺在台階下的一個位置上,依然坐北向南。


    他這一邊,七座峰的各位峰主以及長老團三五位長老,分主次坐在後麵。


    麵前是一張看起來頗像會議桌的大方形桌麵,左側是元家的元長年,右側是穆仙宗的卓穆和程震長老。


    背對大殿大門的,則是杜仲和秦紫兩人,他們身後依次站著四位從秘境中出來的弟子。


    大殿大門緊閉,門口兩位弟子一左一右把守著。均是刀劍出鞘,如臨大敵一般。


    “今日,你鼓王宗不給我一個說法,我杜仲就是死在這,也絕不善罷甘休!”


    寂靜的大堂,突然就爆發出了一聲怒喝。


    廖來江臉色鐵青著,這事情本就是自己做的不地道,要講道理的話,自己是完全沒有道理可講的。


    “杜道友稍安勿躁。”元長年一個人坐在一邊,顯得有些孤獨,但他絲毫不在意,抬了抬手示意道。


    杜仲紅腫的雙目瞥了他一眼,出著粗氣重重“哼”了一聲,然後轉過頭去。


    “廖宗主,三年前貴宗既然邀請我等,就應該以實情告知。貴宗這麽做,無非就是擔心我等覬覦你的秘境。可如今事情已經發生,我等三方還是希望廖宗主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穆仙宗的宗主卓穆淡然開口了。


    “我鼓王宗自己的秘境,要給你們什麽解釋?”周長老脾氣似乎不小,廖來江還沒開口,他便出言反問道。


    “是你鼓王宗的秘境不假,可既然貴宗邀請我等,就應該以誠意示人,而不是以此方式戲弄我等!”程長老也有些壓不住火氣的樣子。


    “諸位…諸位!元某認為,此事當前不是追究誰是誰非的時候,今日既然大家都在場,我們何不商議出一個解決之法來?”


    “哼!元長年,你莫非收了他鼓王宗什麽好處不成?我弟子李振現在還在棺中,不追究誰是誰非,誰來替我徒兒的死負責?”


    “杜仲!你徒弟紀紹安殺了我鼓王宗八位弟子,你又打算如何負責?”周長老接口道。


    “你鼓王宗弟子殺人不成反被殺,難道不是他們咎由自取嗎?最應該對你鼓王宗弟子負責的人,也是他廖來江!”杜仲怒聲迴應。


    “你莫要胡攪蠻纏!”


    “殺人者,人恆殺之!周青,你非要替你們宗主出頭是嗎?”


    “杜仲!我隻是就事論事,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先殺了那小崽子,再來討論你那大弟子李振的事!”


    “周長老,你這話就不對了,若是沒有你們宗門高層授意,那些弟子也不會圍殺近水宗弟子,當然也便不會被反殺了。依老夫看,此事皆因貴宗自身。”元長年剛剛被杜仲罵了,卻絲毫沒有表現出憤怒的樣子。


    那周長老也一時不知道如何反駁,梗著脖子看向一旁。


    “諸位,我鼓王宗確實有錯,此事本宗主自有定論,然而我鼓王宗弟子被殺九人,近水宗卻隻損失一位,還要我鼓王宗拿說法,未免有些不公允。不如這樣如何?”廖來江聽著大家吵了一陣,猶豫半晌說道。


    “廖宗主,願聞高見。”卓穆淡淡看著對方,出言接口道。


    其他人也一時沒有說話,紛紛等著廖來江說出自己的解決辦法。


    “人死不能複生,近水宗李振小友之死,我鼓王宗也不能說讓哪一個弟子出去頂罪。不如以此秘境為籌碼,抵消此次你我兩宗的恩怨…杜道友你看如何?”


    “……”杜仲一時間沒有開口。


    秦紫也沉默在一旁思索著對方話裏的意思,看是不是有什麽陷阱。


    眼見近水宗兩位主事並未表態,其他人也不好催促,紛紛等著他們開口。


    大堂中一時陷入了安靜。


    紀紹安不甘心師兄就這麽死去,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站在杜仲身後生著悶氣。


    “廖宗主不知想要如何抵消?”想了一會兒後,秦紫率先開口問道。


    “此秘境本是我鼓王宗所發現的,應當為我鼓王宗所有。此次進入秘境中所得機緣,按理也應該有我鼓王宗從中抽成…”


    “你休想!”話沒說完,紀紹安率先忍不住,不顧長輩在側,直接怒懟一聲。


    “小安…聽他說完,不可造次。”杜仲輕喝了一聲,轉過頭來繼續打量著廖來江,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廖來江被小輩這麽一懟,心裏很是不舒服。待他咬著牙深唿吸幾口,才緩緩平複下來,繼續說道:“所以本次貴宗弟子在秘境中所得之物,皆歸貴宗所有…杜道友意下如何?”


    “不行!我們進入秘境之前,根本沒有提到過什麽機緣還要繳納分成的說法,弟子們拚了命去獲取的機緣,本就應該是他們自己所有。”杜仲立馬拒絕。


    眼見對方拒絕的如此幹脆,廖來江也不惱,繼續說道:“往後該秘境屬於你我兩家共有。”


    “廖宗主,我等雖然沒有弟子在此中喪命,卻也曾受騙於你,如果這秘境歸你們兩家,那我等該如何?”元長年有些不滿的眯著眼問道。


    “本宗主與近水宗商議一番,往後每次秘境開啟,給兩位所在宗門勢力留下一些名額…如何?”


    元長年看了看卓穆,又看了看程長老。對方好似沒有繼續爭取的意願,便不再繼續追問其他,隻問了一聲“那不知廖宗主打算給我元家城多少名額?”


    此時,大殿中眾人卻出奇般的沒有人說話,元家城這老家夥可不好糊弄。


    經過一夜的討價還價,宗門正殿大門,終於在第二日下午從裏麵被打開了。


    李振之死,鼓王宗最終迫於壓力,賠償了一百枚中品靈石,雖然看起來很少,但東山地區物價本就不高,況且近水宗最重要的是需要對方一個態度。


    而秘境歸屬最終確定為四家共享,不過每次進入秘境,鼓王宗有十五個名額,近水宗十五個,其他兩家各五個。


    夜裏,杜仲和秦紫兩位金丹期長老,帶著剩下的四名弟子離開了,一刻也沒有多在鼓王宗逗留。


    想到幾位弟子在秘境中吃了不少苦頭,兩位長老帶著他們在水州城歇息了一夜,第二日才趕迴宗門。


    此時的近水宗,上下一千七百餘人,都在焦急的等待大長老兩人平安帶隊歸來。畢竟距離最先預計的時間已經過去十餘日,難道是出了什麽變故不成?


    而一行六人出現在中山廣場上的時候,立即引來眾多弟子圍觀。


    杜仲眼一眯,說道:“諸位且去修煉,明日且聽通知。”


    眾人紛紛散去之時,還不時打量著四處,仿佛都知道少了一個人一般。


    夜裏,宗門正殿大堂中。


    換了一身幹淨衣服的李振,靜靜地躺在一尊琉璃棺中。宗門諸位師兄弟盡皆前來吊唁,見他最後一麵…


    大堂門口,兩三堆人圍在一起,紛紛聽著幾個從秘境中迴來的人講著秘境中發生的事情經過…


    紀紹安不在這裏,一個人跑迴丹閣鎖在自己房間發呆去了。


    第二日,宗門上下一片雪白,幾乎有一半的弟子披麻戴孝,紛紛主動點起了長明燈。


    杜仲剩下的十名弟子,也紛紛穿戴上了孝衣,畢竟長兄如父,雖不是親兄弟,但這位大師兄確實對每個師弟師妹都很好。


    由於屍體已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迴到宗門,雖然每天都有靈力溫養,但少不得還是出現潰爛的情況,錢辰與杜仲同時出麵,為李振的葬禮主持了幾乎最高的規格,入土為安。


    李振在宗門招新時收下的弟子,全部交由杜仲親自管理,其他徒弟輔助培養,宗門士氣在下葬後,才開始緩緩迴升。


    隨著時間的推移,冬天終於又到了。


    近水山一望無際的山巒上,層層白雪相繼覆蓋起來。這一日傍晚,煉丹過後的紀紹安被師父杜仲叫了過去。


    “小安,坐,為師有話對你說。”


    “師父,你叫我來有什麽事呀?”


    “宗門自從秘境迴來後,有很大一部分靈石可以拿出來使用了,唉···空有寶山而不能用的滋味,也真是難受啊。”


    紀紹安見師父又在感慨,有些無奈的埋怨道:“師父,宗門總會越來越好的嘛,您就別操心那麽多啦。您看人家宗主師叔,都不像您,操心的頭發都要白了···”


    杜仲微微笑了幾聲,也沒有反駁。“是啊,老了,總是喜歡多愁善感。”


    “哎呀師父,您是要壽與天齊的人,誰老了你也不能老啊!”紀紹安拉著杜仲手腕開始撒嬌似說道。


    “你呀,就嘴巴上的功夫最好,為師都被你哄的一愣一愣的···”杜仲點了一下紀紹安額頭,笑罵著。


    “對了師父,您找我來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交給我去做嗎?”


    “嗯!也不是交給你,下月為師準備去一趟內地,找一個大點的城池,買一些宗門所需之物,你鬼點子多,為師想帶上你一起,有沒有興趣啊?”


    “真的?太好了,我還沒有去過內地呢···那個,具體是哪裏?”紀紹安有些興奮的問道。


    “當年為師與你宗主師叔遊曆江湖的時候,在大平原西麵,一個叫玉坤城的地方,結交了一位前輩,多年過去,我們也沒有在聯係過了,這次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就去玉坤城吧,順便看望一番那位前輩···”


    “哇···師父,那位前輩什麽修為啊?有沒有分神期?”


    “嗯?為什麽會這麽問?”


    “呃···弟子就是好奇···那個,玉坤城有多遠啊?”


    “玉坤城在大平原中西部,離此地至少五萬餘裏路,為師全速趕路的話,也需要十天半月,帶上你,可能時間會更久一些···”


    “那就好!”


    “嗯?什麽意思?”


    “噢!我是說那還挺遠的嘛···”紀紹安有些尷尬的說道。


    杜仲哪裏不知道這徒弟是想一路走一路遊玩,距離不夠遠的話,恐怕他會不盡興。但知道就行了,也沒必要因為這麽點小事訓斥他。


    “小安,你那丹閣眾弟子如今如何了?”


    “他們呀···就燕兒修煉最認真刻苦,其他幾個都是修煉一天要玩半天的家夥···”紀紹安自己修行認真,便對於這些偷懶的弟子不是很看重。


    “一天時間,能有一半抽出來修煉,已經算不錯了!小安啊,為師知道你修煉認真,但沒有必要讓他們也跟你一樣,為師當年初入煉氣境的時候,還沒有你說的那幾個家夥刻苦呢···”說著,杜仲似乎又要開始迴憶往事了。


    “師父,你問他們幹什麽?”


    “他們呀···你以後出門曆練的時間可能會更多,有空的時候,還是可以多教一教他們,這樣,宗門在需要的時候,也能有人接手不是?”


    “師父,我感覺你今天怪怪的···你是不是想要把我賣了呀!”紀紹安裝作可憐的模樣看著杜仲。


    “瞎說!···”


    “那···怎麽感覺你像是交代後事一般···搞的弟子心裏發毛···”紀紹安嘟囔著。


    杜仲算了算日子,再有兩年,紀紹安這小家夥就該獨自出門去闖蕩了,宗門不能沒有煉丹師,既然現在有這個機會,當然能夠培養出來一個是一個。可自己的弟子,又不能過於的去幹涉他自己的想法,心裏一時有些苦澀。


    紀紹安偷偷用眼角看了看杜仲,發現師父好像有什麽心事一般,也懂事的沒有再開口。


    就這樣,師徒倆對坐在院子裏,喝著茶卻沒有人說話。


    直到夜已深,紀紹安才開口說道:“師父,我要是出門去闖蕩了,你會不會想我呀?”


    “嗯?你這是什麽話。為師當然會想了。”杜仲有些納悶,這小子難道知道了點什麽?


    “嘿嘿···我就是好奇,感覺這天下這麽大,不去走一走,有些不甘心···那個···要不等我結丹了,你讓我出去闖蕩闖蕩?”紀紹安有些小心翼翼的詢問著杜仲的意見。


    聽到這裏,杜仲一時間又變得安靜下來,沒再說話。良久之後才開口,“小安啊,男兒誌在四方。為師不會限製你的自由,放心吧。”


    “嘿嘿!還是師父最好。謝謝師父!”紀紹安開心的合不攏嘴。


    兩人就著月光,喝著壺裏的茶水,杜仲給他講了好多關於遊曆的故事,從自己的故事當中,提煉出很多遊曆世間需要注意和防備的地方。紀紹安聽的很是認真,聊到了第二天天色大亮,才有些意猶未盡的離去。


    背後,院裏的杜仲緊緊盯著那道背影,直到消失在階梯那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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