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裏,隻有阿萌一個人。


    但實際上,旁邊還有足足五個、包括攝影師在內的直播團隊。


    所謂探靈直播,不過是吸引人眼球的噱頭。


    就在阿萌準備著台詞本,想要搞些節目效果時,她忽然發現彈幕預判了她的預判。


    “主播,鏡頭裏好像看到了什麽!”


    “那個窗戶有個影子……”


    “我似乎看見了一張女人的臉……我有點害怕了,再見!”


    阿萌看向攝影師。


    攝影師實時關注著彈幕,他皺眉,搖了搖頭,關掉麥克,低聲道:“應該是觀眾故意嚇你吧,我們按照正常計劃走就行了。”


    阿萌點點頭。


    她根本不信世上有鬼,要不是直播行業太內卷,每天都有大量的漂亮新人湧入,她也不會冥思苦想轉分類的事了。


    其實比起南高麗,國內的直播業還算可以的。


    南高麗才是真正的內卷之王,那邊的主播為了吸引眼球,什麽事都做得出來,而且各個都是超過平均線的微整美女,甚至會給榜一大哥在身體紋下他的名字。


    這時,一個老太太從不遠處的民房跑出來,嚷嚷道。


    “你們是來幹什麽的!這是我家的田!”


    等到她看見,自己辛辛苦苦種的瓜被人踩得稀巴爛,瓜藤也扯得到處都是,她憤怒地拿起草叉,想要把這群不速之客攆走。


    一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奪過草叉。


    “老太太你沒病吧?我們就做個直播,等下就走。不就幾塊破瓜麽,我賠給你就是了。”


    老太太根本沒接那幾張百元鈔票,她隻是死死盯著瓜田裏用來嚇唬飛鳥的稻草人。


    聲音沙啞道。


    “我不是心疼那幾個破瓜,是怕你們受害!”


    “這地方年前就不太對,我總是能在晚上聽見奇怪的聲音,我還看到有的人被拖到了草裏,再也不見蹤影……滾滾滾,你們快滾,不要待在我的田裏!”


    說著,她又要去推那些珍貴的攝影器材。


    但這都被小夥子攔住了,他轉頭問道:“阿萌,你找來的群演嗎?”


    阿萌搖了搖頭。


    她內心微微有所不安,那老人的話似乎沒有說謊。可轉念一想,這些鄉下人為了達成目的,總是會說些唬人的話。她可是大學生,怎麽能被這些鄉下婦女騙住呢?


    阿萌給攝影師使了個眼色。


    鏡頭裏。


    她滿是歉意地對老太太說道:“奶奶,我們其實是一群民俗學者,來這是想調研一些風土人情的。真是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我們這就離開,踩壞的瓜照價賠償,您看這樣可以嗎?”


    說完,鏡頭對準了不遠處林子裏若隱若現的廢棄倉庫。


    而這時攝影師關閉收音的麥克風。


    阿萌頓時變了臉色,滿是嫌棄地看著老太太。


    “我警告你啊,別給我們添亂,要是破壞了拍攝進程,我就找律師去告你!懂不懂法律啊?一群法盲。”她說完,就轉頭去補妝了。


    老太太被幾個年輕人又是哄又是嚇,趕出了瓜田。


    她步履蹣跚地離開了,臨走時,那對渾濁深邃的眼球,深深地望了一眼這些人,然後搖頭歎了口氣。


    “阿彌陀佛,往生極樂……”


    當搗亂的老太太離開了直播現場。


    阿萌的團隊,按照劇本,開始布置設備,他們提前準備好了諸如迷你威亞、彈簧機等機械,用來模擬鬼影、鬼聲等恐怖元素。如果隻是簡簡單單地探索,不僅拍起來麻煩,直播效果也很差勁。


    鏡頭再一次對準阿萌。


    畫麵裏,她穿著淺黃衝鋒衣,手裏攥著一塊據說是廟裏求來的佛牌,緊張地對鏡頭說道。


    “接下來我們會探索一公裏外的那棟廢棄倉庫。”


    “據說,那棟倉庫上世紀是軍隊的哨所,後來被改造成臨時監獄,發生過許多非常恐怖的事情。新世紀後,附近糧食增產,需要倉庫存放糧食,就又把這個地方變成了倉庫……”


    她台詞感很好,三言兩語就將未知的氛圍渲染出來。


    人氣也隨之急速增長著。


    直播團隊要去的地方,正是老太太口中,林子後麵,藏著髒東西的廢棄倉庫。


    這裏人煙稀少,雜草叢生,抬著網絡設備的人一腳深一腳淺地跟著,很快就來到了那棟廢棄倉庫幾十米遠的空地上。


    “阿萌,這裏好冷啊……”


    “還好是夏天,太陽落山得晚,能暖和一些。”


    “燈光準備的怎麽樣了?等太陽徹底落山,我們就正式開始探靈。”


    阿萌點了點頭,她看到彈幕裏,還在說之前那一閃而過的兩個古怪身影,笑道:“應該是雨棚或者是塑料布?我可是正能量主播,不信怪力亂神的,探靈也是為了打倒封建迷信,科普科學。”


    一個籃球帽的男人,指著地麵問道:“這裏怎麽有輪胎印?不是說沒人來的嗎?等下不會再來個老太太搞亂吧?”


    “這黑的是機油?”


    有人輕輕撚起輪胎印附近的黑色痕跡,聞了聞,並不是汽油的味道。反倒是有股淡淡的鐵鏽味。


    就在這時。


    嘩啦啦——


    林子裏忽然驚起一陣飛鳥,在黃昏的照耀下,模糊不清,像是黑色的雲霧。


    直播團隊被嚇了一跳,隨後彼此嘲笑對方的膽小。


    “沒有鬼的,我們自己就是鬼!”


    短暫休息過後,雖然太陽還沒完全落山,但他們覺得此時的氣氛還算不錯,很適合直播。


    於是探靈直播提前開始了。


    阿萌拿著個手電筒,跟著籃球帽的同伴蕩開雜草,走向那棟廢棄倉庫。


    廢棄倉庫有三層結構,混凝土炮樓的外觀,窗戶都被人從外麵用木板釘住了,看不清裏麵的模樣。


    位列西北角的正門,掛著一把大鎖。


    鎖頭嶄新,沒有鏽跡,像是還有人看管這裏的模樣。


    阿萌讓攝影師將鏡頭背過去,低聲說道:“不會真的有人在這吧?”


    “我問過了,這地方鳥不拉屎,村裏的老人都不會來這。應該是鄉鎮給掛的鎖,沒事,我們帶工具了,等一下就能撬開。”攝影師安慰道。


    隨著一聲脆響,鎖鏈應聲而斷。


    阿萌輕輕推開鐵門,與籃球帽男人一同進入到了廢棄倉庫的一層。


    “呀!”


    她看到屋子裏擺滿了破舊的神像,七零八亂,歪歪斜斜,而且破損嚴重,像是曾經有村民把這當成了祠堂,隨後又將其廢棄,就連神像都沒有帶走。


    神像模樣很陌生。


    不是常見的保家仙、土地神,也不是關二爺、媽祖這樣的民間信仰,更不是寺廟裏常見的神像。


    神像紅衣佛坐,麵生黑紋,足有八條手臂,結反蓮花印。


    籃球帽男人撿起一塊金屬板,擦去表麵浮灰,念道:“大黑佛母……哪來的邋遢神?沒聽過。”他笑著向觀眾解釋道:“這種應該是地方化的原始信仰,一般是薩滿、蠱巫之類的土宗土教,編撰出來欺騙鄉下人的邪神,體現了地區發展落後、精神建設貧瘠的麵貌。”


    彈幕恍然大悟。


    紛紛刷著各種敬佩的話。


    可這時又有人說起:“主播我真的沒騙你,剛才鏡頭裏真的看到了一個很奇怪的身影,根本不像是你們的人!”


    阿萌皺起眉頭。


    “再開這種無聊的玩笑,我就要封你了。”


    話音未落。


    團隊突然有人尖叫,他指著左手邊房間,顫聲道:“那、那是什麽?”


    攝影師麵露不爽。


    他們還沒將設備擺好,怎麽就有人開始擅作主張,搞節目效果了。


    一群人走過去,包括阿萌在內,才看清楚房間裏的東西,紛紛一愣,久久說不出話。


    鐵絲床上捆著一個漆黑屍體。


    他的手腳都被人用鐵絲貫穿牢牢綁在鐵欄杆上,嘴巴塞滿了類似於符紙、符咒一類的東西,表情猙獰,眼睛幹癟,似乎被做了幹燥處理,已經高度風化,完全沒有腐爛的跡象……


    “假的吧……”


    阿萌心頭猛跳,看向籃球帽男人。


    籃球帽男人也沒了之前對付老太太的果敢,他挪動腳步,緩緩湊到邊上。


    因為是背身,大家根本看不清男人的臉。


    他有些害怕但還要逞能,所以死死閉著眼,伸手去碰了碰那焦屍,裝作恍然大悟的模樣說道:“一摸就是假的,明顯是道具!應該是之前有小劇組,還是什麽團隊忘在這的東西吧!”


    他閉眼時並沒有看到,當他手指觸碰到焦屍的刹那,它的手指微微顫了顫。


    大家鬆了一口氣,相視而笑。


    阿萌偷偷擦去額角冷汗,對鏡頭笑道:“大家放心,我們的拍攝是安全且合法的……”


    就在這時。


    倉庫外忽然響起了一陣引擎轟鳴聲,直播團隊頓時緊張起來,難道是倉庫的主人迴來了?


    他們扒著木板縫隙望去。


    隻見雜草裏停著一輛橙黃色的跑車,光線昏暗,看不清車主人的模樣。


    “我去說說,告訴他直播完就走。”籃球帽男人說道。


    “不、不對勁!”


    有人突然道:“從國道到這裏根本就沒有瀝青路,跑車的底盤是怎麽開過來的?”


    “可能……它不是開過來的。”攝影師指著窗外,顫聲道。“這分明就是一輛紙車啊!”


    頓時,一股莫名的寒意在直播團隊眾人間遊走。


    阿萌扯著衣袖,“誰準備的?有點嚇人了,趕緊把那東西弄走。”


    眾人麵麵相覷沒有人承認。


    砰——


    車門關閉的聲音,像是有誰從那輛紙車走了下來,隨後是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逐漸向廢棄倉庫逼近。


    吧嗒、吧嗒。


    吧嗒……


    阿萌害怕極了,道:“別開這種玩笑啊,誰喊來的朋友?很沒勁的好不好!我們要做直播啊!”


    沒有人能迴答她的問題,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異樣的不安。


    彈幕此時卻是如潮水般刷新。


    “66666!”


    “有恐怖電影那味了!”


    “主播演技不錯啊,差點把我們都騙過去了!”


    阿萌有些崩潰,帶著哭腔道:“我沒演戲!我真的不知道……”


    哢擦。


    倉庫的門,被人從外麵鎖上了。順著進來的方向,大家下意識看去,隻見一雙猙獰的眼睛,正不懷好意地向他們看過來!


    ……


    魏昆筋疲力盡。


    躲開攝像頭,還要高速移動躲開假紅紅的攻擊,消耗了他大量體力。


    即便有每天的「汲取」,來反哺鬼氣增強他的體質,但也經不起這般消耗,最主要的是時間迴溯給他的身體,帶來的難以忍受的巨大負擔。


    慶幸的是,他終於將這個「新娘」,引到了城郊荒無人煙的地方。


    魏昆宛若一條獵豹,急停,轉向,再次躲開擦著脖子的慘白色手掌,雙腳轟然反踏,衝向前去。


    他目光微凝。


    “就在前麵的倉庫,解決這事!”


    適逢其時,魏昆堪堪落地,剛要跑向那廢棄倉庫,他的手腕劇烈一痛!


    猛然低頭看去。


    隻見遍布細小傷口的手臂上,赫然綁著一條紅色細線,而另一端……他下意識迴身!


    「新娘」的蓋頭不知何時落下。


    它的手腕上,同樣綁著一條血色紅繩,與魏昆彼此相連。


    驟然!


    魏昆隻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悸,正要使用迴溯時,頓時天旋地轉,再睜開眼,定了定神。他赫然發現,周圍的樹木上不知何時掛起了大紅燈籠,地麵鋪滿紅紙,囍字當頭。


    身後的廢棄倉庫,儼然化作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宅!大門敞開,有聲音悠悠傳唱。


    “螽斯衍慶,如鼓琴瑟,瓜瓞延綿,情投意合……”


    魏昆望向那深邃的大門內,微微皺了皺眉。


    他隱隱察覺到一絲恐怖詭異的氣息,正在大宅之中彌漫,而且那氣息,似乎與紅紅和鬼鏡有幾分相似之處。


    正準備抬腳動身,那係在手腕上的紅線,忽然抖了抖,宛若有人在對他輕聲傾訴。


    魏昆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強烈預感。


    仿佛有一位身著紅色長裙的貌美新娘,正在那大宅的恐怖黑暗中,期盼著郎君,等待了很久很久。


    此時,太陽終於消逝在了地平線的盡頭。


    天,黑了。


    ……


    與此同時。


    現實中的廢棄倉庫。


    星月高掛,黑雲當頭,一墨綠色身影,從高空的直升機若流星般一躍而下!


    直升機上,兩位全副武裝的士兵低聲道。


    “比詭異更像詭異的存在啊。”


    “楊處長,她終於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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