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艾,28歲。就職於北京師範大學日語係,是一名才華出眾的日語教師。


    當她站在大學講壇的時候,她大概都沒想過這輩子她要出國。她一直覺得相夫教子是她的使命,她也願意為自己的家庭付出所有。但有時,命運就是那般捉弄人。你沒預想過的人生,就那麽悄然發生,你都猝不及防去收拾殘局。


    那是2010年的初冬。天空有些烏雲,揮散不去。林艾也不知她接到的電話,於她而言,是福是禍。


    “喂,小艾。有個重大喜訊!我們係有兩個公費到日本的名額,我想派你去。”


    電話那端在說話的是林艾的係主任,一個同樣風華正茂的女人。她喜歡林艾,她覺得或許是上輩子的緣分,讓她對林艾有種特別的感情。她希望林艾的未來是通向成功的天梯的,她一直對此深信無疑。


    但林艾自己,似乎對出國興趣不大。


    “李老師,我,我不想去。我離不開我老公。”林艾委婉地拒絕了係主任的好意。


    “什麽?不想去?小艾,你傻啊你。免費出國進修的名額,你就當免費去日本旅遊一趟啊。多少人求之不得啊。”


    是啊,確實是多少人求之不得。對於外語學院的教師來說,出國是他們的夢想之一。有多少人,為了能夠出國明爭暗鬥,甚至不惜決裂。但林艾還是婉拒了。


    又過了幾天,係主任李悅蘭又來電話了。


    “小艾,還是去吧。如果你不去,這個名額就浪費了。”


    林艾還是熬不過係主任苦口婆心的教育,她最後還是答應了。


    一迴家,她向老公攤牌。


    “親愛的,我係主任想讓我去日本進修。我可以去嗎?”


    她等來的,是沉默。空氣仿佛被凝凍般沉悶得一留一點空隙。


    “不如,我們離婚吧。自你當上這個破大學教師,我們就沒共同語言了。實話告訴你,我愛上別人了。”


    湯輝仿佛如釋重負般攤牌。


    那簡直如當頭一棒。林艾簡直不相信,那個從大學一路走來對她嗬護備至的男朋友、老公竟然愛上別人了。大概這輩子,她可以容忍任何失去,卻沒法容忍來自情感的背叛。


    “好,我答應你。我們離婚。”


    林艾仿佛如死去一般。那一刻她感到一種恥辱與疼痛,甚至感到一陣”唿啦“的疼痛,撕扯著她的內心,萬箭穿心。她忽然覺得沒什麽可留戀了。這個每天沙塵暴霧霾的北京,這個隻能聽見轟隆的雷鳴與機械噪音的北京,讓她在此刻生無可戀。


    她是淨身出戶的。她的前夫,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一輩子的男人,沒給她一分錢的財產。那一刻,她悲憐她自己。


    她想起三年前,她背棄家庭,她甚至可以不要嫁妝,不顧一切地嫁給他,與家人反目。當她在前夫的老家舉行婚禮的時候,她聽見她內心慘痛地哭泣:”爸、媽,對不起。女兒不孝。“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那種酸澀,大概也為婚姻生活埋下了定時炸彈。它突然間就“砰”地爆炸了,林艾還來不及細想為什麽。


    她拖著行李,在冰冷的北京城,她感受到自己的無助與渺小。


    把行李往教工宿舍一放,她第一件事,就是聯係日本的大學。


    “尊敬的中村俊一先生:


    您好!


    我是中國北京師範大學日語教師林艾。我於今年獲得北京教育廳的高校科研立項,想憑借此項目來日深造借以


    提高自己的科研水平。我喜歡北海道,我選擇北海道大學唯一的理由,是想師從於您,聽說您是研究日本文學理論


    的權威學者。


    林艾附上了自己的簡曆和科研立項申請報告。當她輕輕滑動鼠標點擊發送的時候,她是沒想過會那麽輕而易舉地就會被接收。失婚的痛楚,隻是令她想找個地方救贖一下自己,她並不在乎那個地方是哪兒。


    等待似乎並沒有那麽漫長,沒過一個小時,林艾收到中村俊一老師的來信,她被破格接收了。


    那一刻,林艾沒有驚喜。她輕輕地“哦”了一句,還感覺雲裏霧裏的。


    關上電腦,她對著鏡中的自己發呆。


    姣好的容貌、纖瘦得身材,還有那永遠看不出年齡的娃娃臉,她不懂這麽美得讓人忽略她的年齡的自己,怎麽就失婚了呢?淚水滑過她的臉龐,她用纖長的手指滑了滑自己的發際,告訴自己要振作起來。


    她的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我要讓姓湯的後悔。我要愛惜我自己,我要出人頭地。”


    她所說的“姓湯的”,是她的前夫——湯輝。那個男人好像突然死掉了一樣,在這個地球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艾覺得,能讓前夫後悔的隻有一個途徑,就是要變得更美更有知識。她決定出國後就不迴來了,在日本攻讀博士學位。她悄悄地辦好了一切手續。迴本科的大學複印了本科成績單,迴碩士就讀的大學複印了碩士課程成績單和碩士論文。一切準備就緒。


    一個月後,林艾托運兩大箱行李,離開了北京,離開了中國。她踏上了她人生的首次異國之旅——日本。


    飛機徐徐地降落在北海道劄幌的飛機坪上。關於劄幌,她對這個城市了無印象。


    下了飛機,受導師中村俊一先生的指令,台灣的博士留學生楊依依來接林艾。


    林艾掃視了一眼所有來接機的人,目光在一張打印紙上停住了。


    “歡迎北京師範大學教師林艾”。


    楊依依朝她笑笑。“林艾老師。”


    “你是楊依依?”


    “嗯,我是。”女孩咯咯咯地笑。


    楊依依其實比林艾大六歲,已經三十四歲了。博士七年級。


    為什麽是博士七年級?日本的文學博士課程是一個比較另類特別的專業,很多人要廢寢忘食地耗盡七八年才能完成學位,更多的人,若是不努力,隻能淪為炮灰。


    楊依依其實就是這樣的一個代表。她是自費留學生,以打工為生。從讀碩開始,就在日本讀書,已經熬過了整整十年。她沒有男朋友,沒有戀愛經曆。陪伴她的,是研究室永遠都不完的書和永遠打不完的工。


    楊依依帶著林艾走出機場,上了一輛機場快運專列巴士。車裏一層不染,司機穿著幹淨整潔的服裝向林艾打招唿。


    “您好!有行李需要幫忙嗎?”


    ”有。”


    司機大叔向林艾深鞠一躬,迅速地把行李規整地放進行李艙。那一刻,林艾不由得歎服日本這個國家。


    巴士徐徐開動,它走過劄幌的市郊,直達市區。林艾坐在車上閑聊,她還不懂楊依依告訴給她的關於日本的美麗與虛幻。她開始憧憬,勾畫美好的藍圖。她帶著新鮮好奇的眼光開始眺望窗外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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