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給我打電話的時候,簡西玨正在我身邊,剛掛了電話,我隻覺得頭重腳輕,晃了兩晃,她一個箭步過來扶住我:“老周你臉色很差。--”手摸上我的額頭:“這麽燙,是不是發燒?”


    她扶我到機場的椅子上:“一會兒麻煩你送我到b市。”


    簡西玨搖搖頭:“我該送你到醫院。”


    我抬起頭,不容置疑道:“你不送,我讓奔奔送。”


    簡西玨最終妥協,開車送我去了b市。


    這些日子的煩心再加上驟然聽到表姐的噩耗,讓我的心情低落至極。明明上周末才去看了她,雖然一直在昏迷,可醫生說可以熬過這個年,我媽聽了還很欣慰,說一家老小可以過個團圓年了。


    來到醫院,我媽,還有我大舅一家都在。大家無不垂頭喪氣,氣氛凝重。


    我媽看見我來,就把我叫到一旁:“安部長……”話還沒說完,頓了頓。


    我一驚:“她?她怎麽了?”


    我媽咳嗽了兩聲,擺擺手:“你急什麽,我有口痰……”


    順過了氣,我媽接著說:“她說她母親會帶孩子過來,見你表姐最後一麵。”


    “為什麽她不來?”我媽不提還好,一提起她來我隻覺得周身都泛著涼意。


    不正常,絕對不正常。


    這麽久沒聯係,不像是湊巧,而是像在躲避我。況且我表姐彌留之際,她不親自來而是委托她母親來,這有些不同尋常。


    前不久我還問過七七,七七說她就是忙,讓我過段時間再找她。有了她這句話,我才沒東想西想,現在看來是我太心大。


    我媽也不知道所以然。我隻有把疑慮暫時放下,來到我表姐病床前。


    她和我每次來一樣,奄奄一息,用各種儀器勉強維持著生命。這次再看,臉色更如同覆了一層白色的磨砂紙,幹燥蒼白。


    大概中午的時候,她睜了迴眼,嘴唇動了動。


    我湊到她跟前,聽見她弱弱的說:“陌……陌……”


    “我讓她來?”


    她吃力地搖搖頭。


    我想了想,說:“你是想讓我記住你的話,不欺負她?”


    她沒反應。


    我不得其解。


    而後,她的表情顯露出一種莫大的心傷,眼光透過潔白的牆麵,哀傷漸漸化為深深的不舍與留戀。透過這麵牆,仿佛就可以看見那個人穿越了時空,就在眼前。


    她的嘴唇又動了動,非常淺,不用去聽我已知那是什麽字。


    時間如水,慢慢流淌。


    我看著她眼眸中那抹動情的光彩慢慢變淡,最終化為一滴透明的眼淚,滑下……


    緊接著,心脈圖變為一條直線。


    房間裏響起警報聲。


    醫生護士手忙腳亂地進來,我媽和我舅媽痛哭一片……而我望著那麵牆,心裏總也想不透,她那聲“陌”,到底透露的是怎樣的意思?


    葬禮在樂餘舉行。靈堂就搭在鎮上大姨房子外,一切風俗按照鎮上的規矩來。


    可是鎮上還有幾個知道唐樂佳的?一家三口,如今都歸於黃土。樂餘鎮上依舊張燈結彩準備過年,為唐樂佳心痛的也隻餘摯親而已。


    我媽和我舅媽整日以淚洗麵。到了葬禮那天,我忙得焦頭爛額,直到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賓客。隱約聽見幾個在門口放鞭炮的小孩子突然消停下來,然後用土話叫我的名字。


    下麵鞭炮不停,我怕靈堂引火。再忙得脫不開身,我還是下了樓來。


    一到樓下,感覺整個靈堂都光亮了許多。隻見一個看不出實際年齡的婦人,已經不能用好看來形容了,也正在望著我。


    “是小舟吧?”


    我點頭:“您是?”我問著,拐過樓梯死角,原來她身邊還有一個孩子,正規規矩矩給我表姐上香作揖。


    蝌蚪?!


    “我是安陌薰的母親。”


    她一說是女神的母親,我緊張得手都不知道放哪兒好。怪不得氣質這麽與眾不同,舉手抬足透出優雅不凡,而且保養得很好,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


    蝌蚪這時也看見我,歡快地跑過來。我抱住他,低下身子問他:“冷不冷?”鎮上氣溫可比城裏的低很多。


    他點點頭。我去拿了湯婆子放到他手裏。然後又在一條椅子上加了層坐墊:“您坐這裏,這宅子平常荒廢著,沒有好好拾掇。待起客來也不方便,您別介意。”其實這裏我已經找人改良了不少了,表姐狀態不好,我已經做了些準備的。隻是最近太忙,沒時間在這裏監工,很多細節還是不到位。


    她坐下來,眼神柔柔的投過來:“已經很好了。你費心了。”


    她的氣質是那種歲月沉澱下來的綿長溫潤,正是氣質不太一樣,我倒沒看出女神和她哪裏特別像,反正都很漂亮,也很有涵養。


    “樂佳和陌陌是小時候的好夥伴,又是多多的親生母親。本來我早該來的,可人一直在國外,沒能帶著多多看她最後一麵。”語氣很是追悔和哀傷。


    我讓她別放心上,可也耐不住問了女神的近況。


    她說:“你別介意,她有她的哀悼方式。”


    我沒介意這個,畢竟我對安陌薰的性子也多少了解一些。她做的比說的多,暗自做的事也比顯露在外的多。天知道我表姐過世對她的打擊有多大,也許一個人在默默消化?


    可是我真的好介意她這樣不聲不吭不再理我。等表姐的喪事辦完,我一定要好好找她問個清楚。


    “我今天來還有一件事。”女神母親說,眼光不舍地望向蝌蚪:“多多這孩子自領來那天起,就是我在帶,已經產生了很深的感情。我非常尊重他母親的心願,但是能不能讓我經常可以看見他?”


    “當然可以。我們可以像一家人一樣,你還是她的外婆。”我巴不得這層關係越親密越好,這樣就算安陌薰她不理我,也依然擺脫不了我。我真要感謝表姐,她早把這點都算到了。


    我現在是身心俱疲分身乏術,等忙完這陣,我就以蝌蚪為理由逼你現身,等著吧安陌薰!


    可誰知她我沒等來,倒是等來了律師。


    按照鎮上的規矩,要等表姐的頭七過去,這喪事才算完。當時也是辦了酒席,請了大姨和表姐生前故交,再就是一些鄰居。


    一切辦妥,我和我媽終於離開b市,


    進了家門,和湯寶玩了會兒,然後整個人癱在床上不想起來。睡了一大覺。第二天一起床,就見客廳坐著一個人,自稱是安陌薰的私人律師。


    “這是安漱良第一監護人的變更文件,周小姐覺得沒問題請簽個字。”


    “另外這份是企業法人和股東轉讓文件,也需要你過目簽字。”


    我聽懵了,翻了翻,看見了霖雨!


    原來霖雨的老板是安陌薰?怪不得每次去,**都在找她談公事。


    等等,又交代孩子歸屬,又轉讓霖雨,怎麽感覺好像是……交代後事?!


    我心裏像炸了油鍋,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我把律師打發走,翻來覆去呆坐了一天,好不容易熬到夜晚,這才換好衣服去女神家。


    一如之前,趙姨說她不在。可我留意到她的車子都停在車庫裏,馬上明白了是怎麽迴事。


    躲我是吧?


    我硬闖。


    趙姨根本攔不住我,沒辦法,就對我說:“小舟啊你別逼趙姨,我不能讓你上去。”


    “趙姨,我又不是強盜,你這麽忌憚我我心裏很難過的。”我假裝受傷道。看她神情有些軟化,就把她按在沙發上,遞給她一瓶果汁:“你乖乖在這裏喝水,我和安部長聊聊天而已。”


    趙姨搖搖頭:“她主意大,這次沒人能管住她。”


    “你說什麽?她怎麽了?”


    趙姨自覺說錯話,神情似也豁出去,把果汁用力一放:“我不管了,我去隔壁張嬸家打麻將。你上去和她說吧,說不攏也別怪我沒提醒你。”


    我一笑:“還能怎麽談不攏?”


    看得出來趙姨這些日子心情也很煩,往常約麻將都是下午蝌蚪上幼稚園的時候,這次竟然學人家闊太太熬夜打牌了。


    這讓我更加擔心起安陌薰的狀況。一不做二不休,就上了樓去。


    雖然來她家的次數不少,但是她的房間我卻一次也沒進去過。這次上了二樓,發現她的臥室門是開著的。


    我在門口猶豫要不要先敲敲門,剛伸出手,就見她穿著睡衣出現在我的視野裏。


    她在用手機與人通話,聲音低沉。她聲音平常說起話來很柔,但是下達命令的時候會變成這樣的沉。


    說明對方應該是她的下屬。


    她一邊命令著什麽,一邊穿過臥室的隔間,駐足,發現了我。


    眼裏絲毫沒有驚訝,依然平靜無波。


    很快,她掛了電話,轉身進去。我也跟著她進去。


    然後鬼使神差的,我把裏間的門給關了。關了才知道,這裏是一個小型展覽廳,陳列著她的收藏品,現在被一件件打包在箱子裏。


    再聯想到她“交代後事”一樣的行徑,我汗毛都豎起來了!抓住她的胳膊:“你這是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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